第五十二章 二层
温初白第二天起床开始便满面忧色,倒不是因为敏症。她的敏症算不上严重, 第二日脸颊虽还有些红, 但肿却都已消了。
她盯着眼前的竹椅。
黑脸吾正会像阚师父那样把他连着椅子端到竹林里去吗?还是像江煜似的……
救命!
她想一想就觉得窒息。
时间在她的胡思乱想中一点一点消逝, 吾正踏着点进来,与之一起的,还有一个木制的竹椅。
温初白望过去。
那椅子磨地光滑油亮, 两边各驾着个扶手高的轮胎, 轮胎的边缘做了一圈儿把手, 造型很是奇特。
“这是……?”
吾正将那椅子推过来, “这是轮椅, 你试试。”
温初白顿时好奇起来,借了吾正的力坐上那轮椅, 那椅子全身都是实木制成,又坐上了个人, 在地上碾动的时候嘎吱嘎吱的, 分量十足。
温初白使出吃奶的劲儿, 抓住那轮子上的把手用力一推——轮椅晃晃悠悠地前进了一尺距离,又倒退了半尺。
“……”
吾正皱着眉, 他送来这轮椅前自己试过, 明明推一下是可以走半米距离的。
“吾……吾叔叔。”温初白苦着脸, “这轮椅看起来不大灵活。”
哪成想,吾正一言不发,只是给她开了门,眼垂着也不瞧她, “走吧,去竹林。”
温初白万分惊讶,“我自己去?”
吾正抬起眼皮,一双黑瞳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然呢?”
行吧。
温初白心底里害怕吾正,也不敢再话,只能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往竹林的方向推去。
她手上没劲,一次只能推出去一点儿,到了山地,更是因为路面坑洼不平而速度骤减,竹林离住处不算远,步行十分钟便能到,可就这么一点儿距离,她竟用了整整一个上午。
吾正双眼阖着,手中环抱把剑,正倚着一棵竹子站着,即便温初白来了也没睁眼,“下次快些。”
温初白咬着牙,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没了感觉,“知道了。”
吾正又要开口,忽听江煜的声音远远传来,“阿白!吾叔叔!”
两人抬头去看,他手中提着两个三层的红木食盒,正轻快地朝两人跑来。
温初白顿时像是瞧见了救命稻草,仰起脖子叫着,“石头!”
江煜很快跑了过来,献宝似的将一个食盒放在了温初白腿上,“修习了一个上午,你们肯定累了吧,我把午膳拿过来了,你们趁热吃。”
温初白这才知道她仅是将自己挪到竹林就花了这么长时间,心中顿时有些尴尬。
这前半天她练习了如何从房子走到竹林,后半天总不会要练习如何从竹林回到房子吧?
吾正一直闭着的眼终于睁开,他踱了几步过来,一手将温初白腿上的食盒拎走,又夺过江煜手中的那份,运起轻功,飘然地立在了半空中几片竹叶之上。他的身姿恍若仙人,出来的话却连魔鬼都不如,“不准吃,先练功。”
温初白揉揉干瘪的肚子,求助般地看向江煜,“石头。”
江煜自然也舍不得饿着温初白,他朝吾正立着的那根竹子走了几步,“吾叔叔,你也吃些东西,吃饱肚子才能练功啊!”
吾正合上了眼。
……
江煜无功而返,却也不慌,贼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艳的油桃,悄悄摸摸地塞到了温初白的手中,“你吃,我帮你挡着。”
温初白顿时感激涕零,抬起酸胀的胳膊就要把那油桃往嘴里塞。
“嗖!”
不知道哪里飞来一枚石子,将那油桃从温初白手中砸飞了出去,滚落的油桃瞬间沾上了泥土草屑,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泥球。
江煜回过头去,瞧见吾正又一次合上了眼。
他也没了办法,只能无奈道,“那你先练,我在一边陪着你。”
温初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能作罢,闭上了眼开始今日的修习。
前一日的偶然成功,像是一个契机,她今日再去感受大自然,觉得一下明晰了许多,只是……
她便是闭着眼,也能感受到江煜那炙热的目光,让她心中隐隐有些发热。
吾正一直阖着的眼睁开,看了眼地上相对而坐的二人,江煜背对着他,可看他的脸便知道是在盯着温初白,而温初白呢,虽然老老实实地阖着眼,眼珠子却时不时地转悠,显然是受了江煜的影响。
吾正瞧了一眼手中的餐盒,叹了口气,温初白前一日才得了敏症,吃的东西不该这样复杂,等一会儿再吃有利无害。
他从竹叶上飘落,轻轻点了一下江煜的肩头,示意他不要在这里影响温初白。
江煜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对温初白有影响?犹豫了片刻,便点头走了。
她在他离开的瞬间睁了眼。
“江煜呢?”
吾正背着她负手而立,“在你踏入二层之前,他白日里不会再来妨碍你了。”
温初白瞪大眼睛,心中替他辩驳:也不能是妨碍啊!
吾正到做到,每日来送午膳的人也换回了宛儿。
宛儿比温初白还要惧怕吾正几分,每日送了餐盒来便兔子似的一溜烟儿地跑了。
温初白整个白日里都得在吾正的“监视”下刻苦练功。
还好每天晚上江煜还是会顶着吾正不满的眼神来帮她推轮椅,不然等她自己推回了房间,恐怕得到半夜。
温初白日日练、夜夜练,从时灵时不灵,到稳定的一次能挪一尺、挪两尺,到能带着轮椅挪。
她每日都能看见自己的进步,越学也便越觉得有趣,就是宛儿给她准备药浴桶的时候也不忘闭着眼,在床上坐着念叨:“人法道、道法天、天法自然……”
虎皮鹦鹉听得都学会了,也学她,“道法孜然、道法孜然”。
宛儿被那鹦鹉蹩脚的发音逗得笑出了声,“夫人真刻苦,念得连花花都学会了。”
花花是宛儿给那鹦鹉起的名字,温初白将她买回来后便遭遇事故,一直也没怎么好好地照看它,但宛儿这样叫,她也就默认了。
她坐在床上,偏头去看那鹦鹉,“花花,当初我你学会‘阿白姐姐’我便放生你,现在我看你是学不会了,不如,你替我多祈祷祈祷,我练到二层,就放生了你如何。”
花花又偏头看她,像是听懂了一般,在笼里上下跳动几下,嘴巴又快又准确地念叨着,“人法道道法天、人法道道法天……”
温初白叹了口气,她和吾正练了这么些日子,按理来应该已经到了一层的顶峰,但还是挪不了一米远。
不行!
她盯着花花扇动的翅膀,若是她也有翅膀,就在身体的两侧——
冯虚御风……
她心中猛地豁然开朗,盯着一丈远处的地面一个眼神,身子随之飘了起来,朝那目的地晃晃悠悠地飞了过去。
已经超过一米远了!
温初白心中大喜,过了一米可就明她已经到了二层的境界,可又一低头,发觉身体下面刚巧是刚准备好的浴桶,黑黝黝的水波荡。她心中一慌,那股气力便随之散了,砰的一声掉进了浴桶里。
“哎呀,夫人!”宛儿被她掉水时发出的巨响吓了一跳,“夫人你没事吧?夫人?”
哪知,温初白从水中钻出来,脸上还是黑色的药汤,却一脸的喜出望外,“宛儿,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她边着,又用出了那御气术瞬间移动到了一旁。她乍一看去像是站着的,但其实两腿垂着,并没有着地,身体是靠御气而漂浮。
宛儿也高兴,但温初白现在的样子实在有些叫人目不忍视,“夫人,你先回桶里——不对,我先帮你把衣服脱了,我们先洗澡。”
温初白这才发觉自己的得意忘形。
她掉入浴桶的时候,将桶里的水溅起来一人高,早把自己浑身上下都弄得湿透,如今悬浮在半空,头发湿着贴在面上,衣服滴答着黑水,比那水鬼还要吓人半分。
“哦,哦,我忘了。”她瞧了一眼自己的扮,连忙飘回了浴桶上方,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衣服,“我们快些洗,我一会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石头!”
宛儿立即点头!
自江煜拜托他帮忙传递消息,而且她也传递了之后,一种使命感便在她心中油然升起,她一定要为楼主和夫人的感情保驾护航!
宛儿火速给温初白洗好了澡,又给她挑了一件仙气飘飘的裙子——反正温初白现在走哪都是飘着,弄条白色的长裙子,一定和谪仙一样飘逸动人。
江煜的议事刚刚结束。
可能是温初白受伤而无能为力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霉运,近些日子重黎楼各部报上来的大多是好消息。
之前一直在寻找温初白的神秘组织最近销声匿迹了,就连江決也因为失去了温家的助力而消停,另外,他私下里在未安和古德二国有不少瓷窑,近日以来销量突飞猛涨,收益激增。
只是……
江煜独自一人站在回廊的边缘,面前正盛的牡丹也夺不了他的关注。瓷窑的事情,事出反常必有妖,是喜是忧,现在还不好。
他本在专注地想事,忽然感觉身后有些不对,常年习武带给他的习惯,叫他想也未想地拔出了腰间佩剑,一回首便将剑身搭在了来人的脖颈边上。
温初白咽了一口口水,脖子微微的颤动了下,“……石头。”
她就是想来蒙一下江煜的眼睛,吓他一下,石头怎么连剑都用上了。
江煜见是温初白,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由严肃冷冽瞬间化为无措。
“阿白。”他手忙脚乱地把剑收回了剑鞘,因为紧张,插了两次才终于插进去。
“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惊喜,“你……你练到二层了?”
温初白眯眼一笑,想起阚阳过的江煜怕黑,索性运起御气术在回廊上飘来飘去,嘴里还吚吚呜呜地乱叫,“鬼来了~石头~鬼~来~了~”
江煜噗嗤一笑,“仙子,您别笑了,快回我身边吧。”
好了江煜怕黑呢!
作者有话要: 阚阳:这不能怪我,是他变了!他时候不是这样的!
江煜:原来是师父您告的密啊,你胡子没了。
阚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