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未曾听说

A+A-

    “这么久吗。”柳清芳哑然,面色中透着怀念, 密室在地下, 全靠四周的烛火点亮, 如今那微微跃动的烛火在脸上,便明暗交杂,一如时光的稍纵即逝。

    吾正语调低沉, “当年的事情, 我骗了你。”

    柳清芳放在桌上的手微颤, 轻声问道, “什么?”

    原来, 柳清芳竟就是重黎楼那失踪多年的左护法。

    和楼中大多数人一样,柳清芳是上上一任楼主捡回来的孩子, 刚捡回来的时候,还尚在襁褓, 便整个前半辈子, 都是在重黎楼的庇荫下度过。

    她聪明, 善良,对于医术十分敏感, 甚至于玄学术法也兴趣深厚, 前一任左护法离世后, 她年纪轻轻地便继任上位。

    那时候,阚阳已然成为楼主,而吾正也如现在一般已是右护法,三人从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阚阳、吾正二人又都虚长柳清芳几岁,便像照顾妹妹一般对她百般照拂。

    十几年前,三人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若是搁在外边,都该是为父为母了,也就是重黎楼是个闭塞的和尚庙,这才一个个地情窦开得晚。

    阚阳是三人中年龄最大的,但他素来强势,不知道如何表达心意,发觉自己喜欢看见柳清芳,便强迫她和自己一起吃饭、一起出去寻宝、一起下棋喝茶,甚至不管她的喜好,将自己喜爱的兵器良驹一股脑儿地拿给她。

    柳清芳不爱那些冰冷的利刃,瞧见了也只觉得苦恼,楼中能话的人不多,她只好常常找吾正诉苦。

    吾正从到大一直没什么变化,现在木讷,年轻时也木讷,听见师妹找自己抱怨,便笨拙地捉鱼、捉鸟来逗她。

    他的举动很快传进了阚阳的耳朵里,阚阳强势地与他宣战,两人莫名其妙地了一架,可吾正浑身是伤被的浑身是伤,却也没明白两人是为何而战。

    可吾正受伤,柳清芳自然是要为他医治的。

    阚阳下手不轻,他这伤一养便是半个月,柳清芳日日给他熬药,气得阚阳直接将她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到了该喝药的时间,该来的人没来,吾正着急起来,那根始终慢了半拍的情弦终于被拨响,也瞬间明白了阚阳为何会与他相争。

    如手足的兄弟,竟和自己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两人相争,相斗,可吾正论狠厉、论功夫处处比不过阚阳,又一次落败,阚阳拿剑抵着他的喉,居高临下,“你觉得你能斗的过我?”

    也是了,若是他能比得过,上一任楼主便会让他当楼主了。

    吾正自嘲地笑,话语也是最后的挣扎,“那你觉得,清芳喜欢你吗?”

    阚阳似是恼羞成怒,“我喜欢她,我爱她,她便只能和我在一起,不然,我就杀了她。”

    空气中如有哀鸣。

    吾正沉默许久。

    “你赢了,我放弃。”

    柳清芳被放了出来,她心念着吾正身上的伤,出来的当下便去寻了吾正,却没想到被拒之门外。

    楼主与右护法接连争斗这么多天,原因、结果,都不是秘密,她甚至没有专门去听,便得知了这件事。

    “阿正。”夜里,柳清芳一人坐在吾正的院门外,轻轻叫道。

    吾正与她只有一门之隔,两个人背靠着背坐着,听见她的声音也不言语。

    “你和阿阳因为我架了?”

    吾正未回答,她却仍然着,她知道他能听见。

    “我不想你们架。你们都对我很好,是我的亲人,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

    “情是什么,我也不太懂。”

    “书上,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是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如果一定要我在你们二人中选一个,我……”

    她的话还没完,门忽然被从里面开,吾正硬着语气,“你想多了,我们架是因为我想与人练手,和你无关,你不要……不要自作多情。”

    柳清芳怔在那,艰难地扯动嘴角,“那、那便好,我、我先走了。”

    她走得又急又快,几乎落荒而逃,错过了后面人的一脸黯然。

    密室中。吾正苦笑着摇头,“‘你不要自作多情。’我真是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想的,竟出这样伤人的话。”

    柳清芳淡淡笑着,她又怎么不知道吾当时是在胡?

    可楼中流言蜚语四起,阚阳步步紧逼,她又眼看着那二人从兄弟同心,变得处处刁难,她从长大的重黎楼越来越没了原本的样子。

    她便想,若是没有她,一切便会恢复如常了吧。

    吾正听她到这,只能苦笑,“所以你就服了假死药,趁乱逃跑了?”

    柳清芳点点头,神色带着愧疚,“那时候年轻,做事情不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只想着快刀斩乱麻,便直接跑了。”

    温初白在一边早已惊得长大了嘴巴,“娘,你年轻的时候竟然这么厉害?女侠!那你怎么会嫁给温偏安那个渣滓?”

    “你爹……”柳清芳瞧了一眼吾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你爹当初官位没做得如今这样大,还是个清廉高洁的地方官,那时我刚出来,身上没钱,想着行医赚钱,但阿阳开了高价四处寻我,我险些被歹人设套抓住威胁阚阳,是你爹救了我。”

    温初白点头,“你就想着以身相许?”

    柳清芳叹了口气,“我那时候身无分文,也只能这样。”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温初白总是奇怪,柳清芳既然不爱温偏安,又为何不愿意重新开展一段新的恋情,原来是之前因为感情而受了伤,被迫当了“祸水”。

    “解释清楚就好了,我......”温初白挠挠头,“我就是没想到,我娘亲竟然这么大的来头,怪不得又聪明、医术又好,原来是重黎楼的左护法。”

    对了。

    她忽然想起了当时去鉴宝大会时何瑞的嘱托,开口问道,“娘,你以前认识何瑞?”

    柳清芳一愣,“早前听白桃过,之后便一直没见过了。”

    温初白摇摇头,解释道,“不是,我是以前,他曾和我让我帮忙去找重黎楼的左护法,不过并没有和我过是为什么,您回想一下,他今天二十有九,当时应该还是个孩子。”

    “孩子?”柳清芳想了又想,“我之前几乎一直都在重黎楼中,并未见过什么孩子啊,阿正,你有印象吗?”

    吾正思忖片刻,也摇摇头,“未曾听。”

    “那就奇怪了。”温初白拧着眉头。

    柳清芳也奇怪,“他为什么让你来问?”

    “他本来也想自己问的,但是鉴宝大会那会儿他有些忙,不是我代他去的吗?”温初白越想越头大,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也许是他记错了,我也撑不住了,要睡一会。”

    前一夜整夜没睡,第二天又忙了一天救人,温初白早就困得眼皮架了。

    其他人也都累了一天一夜,听她开了个头,便各个瞌睡虫上了身,纷纷睡下。

    晚饭时候,何瑞亲自送来了饭,屋里人才刚睡饱便有了香喷喷的饭菜,顿觉十分幸福。

    温初白从他手中接过那一个个盘子,脆生生地感谢道,“大哥辛苦了。”

    何瑞哈哈一笑,“不辛苦,我这别的没有,就是饭管够。”

    “哈哈,那倒也是!”温初白跟着笑了起来,又问,“城中现在怎么样?”

    何瑞敛了面上的笑,摇头道,“不太好,整个皇城如今都拿着你娘亲的画像寻人,架势比当初寻那带印记的人时还要大,不过,我这密室十分安全,你们大可放心。”

    “幸亏有大哥。”温初白有些后怕,她没想到汀贵妃竟然有了柳清芳的画像,幸亏有何瑞相帮,不然此时她们怕是要躲无可躲了。

    何瑞微微笑着,眼里带着清润的情愫,“都是一家人。”

    温初白点点头,“嗯,一家人!”

    何瑞轻轻点头,温初白这样光明磊落地应下,他心中反倒低落了些,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等何瑞走了,房里的人便在饭桌上八卦起来。

    柳清芳道,“这就是那何瑞?”

    温初白点了点头。

    白桃插嘴道,“夫人,您不知道,何公子万贯家财,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对姐也是极好的!”

    柳清芳点点头,“阿白,一直也没问过你,你和聪慧王如今感情如何?”

    温初白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脸上飘起一朵可疑的红云,“什么感情如何,我和石头一直都那样啊。”

    柳清芳自是不放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好,你们两情相悦,琴瑟和鸣也好,可偏偏你是代嫁过去的......”

    “代嫁?”吾正愣了一下,看向温初白,“那臭子原本要娶的不是你?”

    “不是。”温初白尴尬一笑,把她和江煜的事情讲给了吾正。

    “怪不得。”吾正没头没脑地喃喃一句。心中想着,怪不得江煜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成婚这么久了,也没给他生个孙子。

    温初白了一大串,口干舌燥,这刚吃了两口,忽然听白桃一个拍手,“对啊!那姐还算是自由身,可以和何公子在一起!”

    “噗!!咳咳咳咳!!”

    白桃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温初白刚咽下的米粒卡到了嗓子眼。

    她喘着粗气,眼含热泪,一脸震惊,“你什么?”

    “何公子啊!他三番两次地帮过我们,虽然鉴宝盛会的事算是大错,但之后也一直悔改,还在我们有难的时候雪上加霜,他一定是喜欢姐!”

    “......”温初白无语半晌,干巴巴地道,“雪上加霜不是这么用的。”

    白桃瘪瘪嘴,去搬救兵,“夫人,我的没有道理吗?”

    柳清芳对何瑞与江煜都不了解,起话来便游移不定,“这......何瑞对阿白的确很好,但聪慧王毕竟和阿白拜过堂,不过,那时候他们一个装疯一个代嫁......”

    吾正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帮江煜起了话,“煜儿对阿白也是很好的,她现在练的轻功,便是煜儿给他求来的。”

    求来的?

    柳清芳心中明了这功法果然不是凡品,道了句,“果然。”

    温初白便又不明白了,果然什么?

    为什么娘亲和吾正师父总是有不完的哑谜?

    她正纳闷,瞧见白桃又要开口,连忙止住了她,“都吃的差不多了,我把盘子送出去吧!”

    白桃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姐你别动,我来我来。”

    温初白心中偷笑,白桃这半年的修炼果然还没到家,那面上的沉稳,都是给外人看的。

    “盘子太多了,我们一起吧。”温初白笑着与白桃收拾了桌上的盘子,出了密室。

    密室外,许久未见的云岚正算往里进,两边人便撞了个正着。

    “云岚姐姐。”温初白着招呼。

    云岚恬静地笑着,“主子让我过来拿盘子,没想到温姑娘竟然自己送出来了。”

    温初白不好意思地笑着,“密室里到底有些闷,我出来送盘子,顺便透透气。”

    云岚带他们进了院子,“你们休息一会儿,这些盘子我送去后厨,踏雪和飞墨就在那边,你们可以去瞧瞧。”

    温初白点点头,带着白桃往马厩走,白桃瞧着云岚渐渐走远,忽然贼兮兮地低声道,“姐,我听汶雏云岚喜欢何公子,你要是也喜欢何公子,可要对她提防点!”

    没了长辈,温初白便也不顾及礼仪了,闻言便一拍她的后脑勺,“想什么呢,我何时和你我喜欢大哥了?”

    “姐!”白桃委委屈屈,“何公子那么好,人又聪明,有经商天分,你们可以狼狈为奸,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呀?”

    “狼狈为奸......”温初白捂着额头,“半年没见,你这成语水平可真是突飞猛进。我看你对大哥评价这么高,要不,姐我做主了,把你嫁给他?”

    “哎呀姐!”白桃跺着脚,脸色娇羞,“人家......人家都有阿雏了。”

    “哈哈哈哈。”温初白被她逗得前仰后合,“我对大哥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再了,你不是了还有云岚吗,云岚对大哥那么好,我......”

    “啪!”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瓷器摔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