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对战
温初白看见江煜眼底的乌青,便知道他一晚没睡。
她心头一阵愧疚, 一言不发地用手势示意他们继续后, 便走到了江煜背后的椅子上坐好, 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煜的背影。
江煜回头看他,正要道歉,话还没开口, 忽然听温初白道, “你先忙。”
她对这场战役没有概念, 但江煜, 这是一场死战, 有一方一定会死。
江煜安慰般朝她笑了一下,才转过头来, “我们的兵力目前占上风,竟然知道了是景山, 那……”
他在前面安排着人手, 看起来信心满满, 温初白听了一个上午,趁他们稍作休息的时候溜了出去, 炖了一盅梨汤回来。
江煜正在假寐, 驻地的人前夜已然出发了大半, 连带着,本来从其他驻地赶过来的人也直接调转了方向,直奔景山而去。
鼻尖传来一阵梨香,他睁开了眼。
“喝点汤。”温初白坐在他身边, 面色愧疚难当,“明明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江煜拍拍她的手背,温言道,“你陪在我身边,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温初白的梨汤熬得清淡简单,但胜在量多,两人分着喝完,温初白又问,“下一步你要做什么?”
江煜笑着,“你,若是你,眼前的敌人已经苟延残喘,但家中失了火,你会先回去救火,还是先对敌?”
温初白一愣,“不是围魏救赵吗?”
江煜微微点头,“虽然起初是这么想的,但这些天我观察,江決的兵力应该没有我多,与其围魏救赵,不如釜底抽薪。”
温初白愣了一下,“你有把握?”
江煜笑着,“不算有十成十,但也有七八成,目前的情况要比我想得好一些。”
温初白瞧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一直忐忑的心稍微轻松了些,她抓着江煜的手,“如果我们没赢,我是如果哈,你就投降,或者我们逃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江煜站起身,自嘲地笑道,“哎,演技太好也是一种过错啊,瞧瞧,之前藏拙太多,现在阿白都不信任我了。”
他眼里都是笑意,不知不觉间,阿白似乎更重视他了。
“哈哈。”温初白笑出声,江煜站起来,她直视时便看见他腰间绣着“白”字的锦囊左右晃着,叫她灵光一闪,“哎呀!我想起来了。”
江煜问,“怎么了?”
“你记得吗!当时在父皇寝宫,我和你,我给江決送了一个加了料的锦囊!”
江煜一怔,募的回忆起来,“好像是有这事。”
温初白点点头,“当时为了稳妥,我没有直接加毒药,而是让我娘是加了一些与那面霜相冲的药材,因此,见效会慢一些。”
“多久?”
温初白有些尴尬,“我娘他若是与汀贵妃来往的话,月余起效,这才一半没到。”
“阿白,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江煜惊喜道。
先前世人都是叫她灾星,江煜一个福星叫她红了脸,“什么啊……这也没用上。”
江煜道,“那就帮他用上。”
温初白不在皇城半年,自家面霜卖的有多么火爆她只知道个数字,而事实上,又怎止汀贵妃一个人在用,宫里的所有妃子、掌事的嬷嬷、宫女,甚至嘉陵王府中一些工钱多的侍女都在用,江決之所以亲自挂帅三日,却只在第一日露了面,就是因为他的身子早就出了问题。
再加上江煜一把东风。
日暮之时,他看好风向,在营中燃起了那味与香囊相冲的药材,大风裹挟着药香,冲着驻地外江決的部队滚滚而来。
药香并不刺鼻,江決的人还以为江煜是在营中烤什么特殊的肉,飘过来的是调料的味道,谁也没有多想。
江決本就有些不适的身子更加严重了些,他红着眼,连道两声晦气,刚到这里他便抱恙,哪知休息了几日,竟还有了愈演愈烈的兆头。
军师愁苦着脸色,“王爷,我们在这已经驻扎了四日了,景山虽然离这算不上很远,但运输、存储,还要躲着那反贼的眼线,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江決压住涌上喉头的咳嗽冲动,“先前是想着等本王病好了,如今……速战速决吧。”
军师脸上立即露出一抹笑意,“那王爷您看,我们何时击鼓鸣金,杀入敌营?将士们可都已经枕戈待旦了。”
江決眯着眼,瞧着窗外的昏黄的天日,空气中残留的药香叫他直犯恶心,“明天,日出之时。”
“明天?”听到江煜的推测,温初白吓了一跳。
“嗯。”江煜点点头,“他们刚到时来势汹汹,我还以为江決会一举攻下明花州驻地,才那样焦头烂额。哪想到,第一日过去,他们非但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在我们驻地之外驻扎了下来,先前我还没想通,但如今想来,定是因为你那香囊起了效用,他那谨慎性子,该是想着等病愈后,再亲自出征。”
“哦我明白了。”温初白点点头,“结果这病非但没好,反而在今日变得更严重了,他便放弃了等病痊愈的想法,想要快刀斩乱麻?”
江煜一脸的孺子可教,“而且是我的人已经过去了,明日他不来也得来。就是明日还要劳烦阿白,陪我演一场戏了。”
“自是可以!”
第二日光破晓,鸟儿还未来得及奏响一日的第一首赞歌,明花州驻地外便传来一片喊杀声。
温初白与江煜坐在房顶上,两个人皆是一身红衣,瞧着像是一对新婚夫妇。
江決的军队杀了进来时,宛如蝗虫过境,明花州驻地剩下的人不多,各个抵抗两下便缴械投降。江決起初还觉得兴奋,可没过多久,便察觉到了不对。
他抬头远眺,驻地正中的房子上,江煜与温初白正愁眉苦脸地望着他。
他一挥手中旗帜,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奔二人而去。
“江煜!”他叫道。
江煜笑眯眯的,见到他过来,便乐呵呵地叫道,“三皇兄。”
温初白学他,也傻兮兮地招呼道,“三皇兄早啊。”
江決环视一圈,驻地中心的房子孤零零的,只有旁边燃着几垛篝火,其余负隅顽抗的人都在外头,这二人附近竟然没有一人守卫。
“你们为何坐在房顶干?”
江煜眺望远处,“想在战死前看看我母妃的故土。”
江決嗤笑道,“那你们应该穿一身白衣。”
“白衣太素了。”江煜低头瞧了瞧两人身上的红衣裳,“还是红衣好,就是落上去什么,也瞧不出来。”
不对。
江決策马倒退两步。他已然得知江煜从八岁起便装疯卖傻,将皇室众人都骗得团团转,这样的心机、魄力,饶是自命不凡的他也觉得有几分佩服。
这样的人会就这样放弃挣扎?他不相信。
“皇弟。”他驾着马倒退两步,口中讽刺道,“都到了如今这份田地了,你就不用再装了,堂堂七尺男二,靠装傻子苟活于世,我若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
江煜丝毫不恼。
难听的话,他儿时已然听得足够多,多到耳朵都生了茧子,早就免疫了。
可温初白不想他被江決骂,听到他这样,便抱住了江煜的胳膊,阴测测地冲江決道,“三皇兄,我嫡姐死得好惨啊。”
江決心中一凛。无缘无故的,怎么忽然提起温初澜那个蠢女人?
“我嫡姐他那么爱你,一心想嫁给你,却没想到竟被你害死了,你就不怕他化作厉鬼来问你索命吗?”
江決心头一跳,正要反驳,哪成想胸口一阵气闷,还未来得及话,便先咳了起来。
温初白便适时道,“瞧瞧,索命的来了。”
若是以前,江決肯定不会相信这些牛鬼蛇神之,但他最近遇到的一些常理不能解释的事情,却叫他心中慌乱。
“报——”厮杀的众人中火急火燎地冲出一人,跪在江決面前,“王爷,大事不好,我们的驻地昨夜遭袭击了!”
江決一怔,咳嗽如连珠炮一般没了休止,“你什么?”
“三皇兄。”江煜敛了面上的笑,在房顶上负手而立,薄唇抿地宛如两道锋利的剑芒,“是回去救火,还是继续攻,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江決终于想通了为何一进这驻地就觉得不对,和第一日相比,这里的人少了太多,他起初还猜想是因为江煜的势力本就不大,哪成想,竟然是抽了一多半的人直接去了他的老巢。
他心头复杂,这样大胆的用兵,若换做他,是万万不会的。
“你胆子可真大。”江決道。
“呵。”江煜笑道,“皇兄,不是所有人都有个在后宫欺凌弱,一手遮天的母妃,我胆子不大,如何活到今日,如何与你匹敌?”
他到这里,便抽出腰间的剑,如一道长虹般直冲江決而去。
江決飞离马背,两人在空中对战,剑身相抵,发出清脆的一声碰撞,日光渐渐盛了,剑芒便更显锋利。
天空一阵乒乓作响,眼花缭乱的剑招让人看不清谁是谁,江煜猫戏老鼠一般,用剑逗着江決,游刃有余。
“我以前看你了。”江決深吸了一口气道。
江煜微微一笑,“没关系。”
不知何时,温初白竟从房顶落在了地上,她手中拿着几个布包,正将那些布包一个个地扔到了四周的篝火垛中。
熟悉的药香四起。
江決心中一凛,难道……
“王爷!您快撤兵吧!留得青山在啊!”那报信的人又一次焦急喊道,“他们来人很多,我们撑不了多久!”
“皇兄。”江煜笑着,他的武功本就要比江決高,江決一分神,他的剑尖便抵上了江決的喉咙,“你选吧,是要我的明花州,还是要自己的老家?”
江決心中气血上涌,“你……”
他只出一个字,口中竟涌出鲜血,顿时步伐也不稳了,他梗着脖子“你卑鄙!”
江煜冷笑一声,“胜败乃兵家常事,皇兄,你怎么能输了就我卑鄙?”
江決道,“若是堂堂正正,我定不会输你,你给我下毒,怎么不是卑鄙?”
温初白本立在旁边,瞧见他这样,便笑着过来,“哦,忘记了,是我卑鄙,那毒是我下的。”
“你……”他又是一口血涌出。在他眼中,女人不过是拉拢权势的工具,他从未将温初白放在过眼里,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女人的手中着了道。
“你为何要害我?”江決道。
温初白笑着,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因为……在鉴宝盛会上,你看到的温初澜,是我啊。”
江決瞳孔一缩,“那后来……”
温初白点点头,“那后来,你看到的尸体,的确是我嫡姐。”
她心头涌着些莫名的难受,这一世,她本不想过成这样,她本想着,若是江決与温初澜不惹她,她便不去计较前世的种种。
但命运、因果推着她走,江決和温初澜欠她的命,终究还是要还回来。
江煜看出她心情有些不好,便用没有握剑的那一只手拉住她,继续问江決,“自己的驻地,和我的驻地,你选哪个?”
事到如今,江決已然成为了阶下囚,但他自觉与江煜不同,不会为了活着而“跪下”,闻言便冷笑道,“你这是给我选择?”
江煜点点头,“叫我皇兄,和叫我母妃母妃,你选哪个?”
江決愣了片刻,遥远的记忆被尘埃掩得不甚清晰,他蹙着眉,对于自己幼时做过的事情没什么印象,“我以前问过你这个?”
“哈哈,哈哈哈哈……”江煜笑得肩都抖动起来,“你竟然忘了。江決,你母妃杀了我母妃,我杀了你,你不吃亏。”
“阿白。”他微笑着,将温初白搂在自己怀中,让她面对着自己,看不见身后的血光。
利器入肉的声音传来,连带着江決的闷哼,和倒地的顿响。
江煜就这样扣着温初白的脑袋,一路倒退着进了房间,江決的声音僵硬而缓慢,“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作者有话要: 江煜:第一次在阿白面前杀人,好紧张。
温初白:……那你也不用扣得这么紧,我脑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