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退位让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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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煜根本就不关心这个。

    阿白是灾星?

    且不论他从未这样觉得,事到如今, 就算真是, 他也认了。

    瞧江煜不答话, 国师一双眸子便都是不满,“嘉宸王,您就不问问我如何转圜吗?”

    江煜挥下了所有人, 的屋子沉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开口:“国师, 你算了这么多年的国运, 可有算过人的命?”

    国师皱着眉, 那种事,他一向不屑去做。

    江煜摇摇头, “想来没有。”

    国师道,“我虽不算人命, 但国运我一直算得准确, 灾星这几日大盛, 定会影响我怀川帝王的命数,而你现在就是未来的帝王!事关重大, 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

    江煜淡笑, “我曾以为, 皇位是这天下最重要的东西。但,真当你爱上一个人,眼里是她,心里是她, 睁着眼是她,闭着眼亦是她,你就会发现,什么都没有她重要,什么和她比都是草芥。”

    国师道,“是嘉宸王妃不让你登基的?这样的妖妇,不要也罢。”

    “哈哈。”江煜笑了起来,“国师今年贵庚?”

    “二十又八。”

    “可曾婚配?”

    “未曾。”

    江煜叹道,“怪不得。”

    国师更为不解,“我在和你国运,你与我这些作甚,再者,我算是修道之人,当应清心寡欲,不该为儿女私情所左右。”

    江煜瞧了他半晌,“行,那你,如何转圜。”

    国师立即正色道,“我算到,明日你会做一个很大的决定,但为了你的皇位,消这个念头。”

    江煜道,“算的很准,可惜不行。”

    “嘉宸王!你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如今太子失踪,嘉陵王已死,我这般帮你护着皇位,你到底要如何?”他这话时着急,连眼眶都有些红了,“我继任国师六载,不想怀川在我手中有什么变数!”

    皇位有多么的唾手可得,江煜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可他却只叹了口气,道,“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为怀川的付出,我意已决。”

    “你!”

    “另外。”江煜接着道,“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一句话,‘人法道,道法天,天法自然。’你既是修道之人,应该对你有所裨益。”

    “人……”国师喃喃地念了一遍,面色灰白了半分,他站起身子,收了周身的气场,竟恭敬地朝江煜行了一礼,“我回去好好参悟。”

    江煜换上龙袍,叫李公公拿来一壶酒,就这样穿着,去了登基的大殿门口。

    皇宫中的景致最是华丽端庄,只可惜这会儿是黑夜,唯一夺目的,是头顶的一轮明月。

    今年的中秋,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过去了,往年的热络灯火,成了兵荒马乱中可有可无的调剂。

    江煜喝了一口酒,许是酒劲上了,竟施展轻功坐在了大殿顶上。

    皇权、仇恨,这么多年这两件事务交织在一起,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杂糅在了一起。他想要报仇,亦想要皇权,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它们从未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慢慢升起,而月亮则淡成了个影子,皇宫内乱成一片,都在寻他。

    幽幽的水调歌头带着醉意,在大殿上响起。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哼罢。

    “啪!”

    酒壶被江煜从房顶扔下,摔得支离破碎,正寻人李公公听见,立即停下脚步,面色大喜,“陛下!”

    江煜飘然而下,眼中哪还有醉意,朗声道,“都准备好了?”

    李公公点头,“是了,都准备好了,等您休整一下,文武百官到齐,登基大典就开始了。”

    不论是怀川,亦或是任何一个国家,新皇登基都是顶天的大事,百官皆着新衣,神采奕奕,殿中也规整明亮,焕然一新。

    江煜身着龙袍,从文武百官的末端快步行到龙椅旁。

    椅背灿金热烈,扶手却冰凉圆滑,所处的位置高大而宽敞,叫人一瞬便能将世间百态收录眼下。

    瞧江煜坐下,众人齐声跪拜:“参见吾皇。”

    其下百官,唯有一人不同。

    江卿淡淡地笑着,双目直视着龙椅上的江煜,丝毫没有跪拜的意思。

    江煜恍若未见,“都起来吧。”

    大臣之中也有人瞧见了江卿出格的举动,此时正互相瞧着。一人许是想在新皇年前留下个好印象,猛地探出一步道,“和瑞王,你为何不对新皇行礼?”

    江卿看向他,“皇侄还没开口,这里有你话的地方?”

    “你!”那大臣被怼的生气,胡子一抖跪在地上,“陛下,和瑞王对您不敬在先,如今又不听劝诫,依臣看,应当重罚。”

    千百双眼睛盯着龙椅上的江煜,江煜站起身,看向江卿,“皇叔的是。”

    “陛......”

    江煜垂眸,将文武百官们的惊讶之色尽收眼底,“朕思虑多日,自觉尚还年幼,无法担起国之大任,决定退位让贤,但,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过世已多日,明日便由皇叔和瑞王继任吧。”

    江卿微微点着头,走到大殿正中,恭敬一拜,“多谢皇侄信任。”

    新皇上任一日便要退位让贤?

    大臣们面面相觑,嗡嗡的低语四处都是。

    先前那个质疑江卿的大臣已然双腿抖成了筛糠,“和......和瑞王,微臣方才不知......”

    江卿一笑,“你也是为我怀川江山社稷着想,放心,像你这样敢言,忠心的臣子,正是我怀川需要的栋梁之才。”

    四周窃窃私语更甚,相比以前是个傻子,现在刚上任便退位的江煜而言,江卿似乎的确更有皇帝的风范气度。

    江煜懒得管这些,他心急如焚,只想着快些宣布了这些,好能见到温初白。

    “散了吧,明日再登基。”他这样完,便一挥袖子,自己先走了。

    脱下龙袍,换上便装,江煜拦住了正欲离去的江卿。

    “皇侄。”江卿道。

    “不用这样惺惺作态了。”江煜不耐烦道,“阿白呢?”

    江卿微微一笑,“我登基后,自会让你看见。”

    江煜提着的心放下半颗,“她没有受伤吧?”

    江卿仍是笑,“我既叫她一声妹妹,自然是按照亲人看待的,你大可不必担心。”

    江煜嗤笑道,“用阿白换皇位,你还好意思自己是亲人。”

    江卿瞧他,语气不屑,“成王败寇。”

    江煜垂着眸,音色暗沉,“你最好按照你的,不要伤害阿白一丝一毫,不然我一定叫你好看。”

    江卿道,“放心吧,你明日记得来我的登基大典,到时候自会见到初白。”

    见到她嫁给我的样子。

    江煜不愿再与他多,亦不知他心中所想,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去了。

    和瑞王府遍布着江煜的眼线,江卿自不能回,他在皇城多年,有不少产业家当,如狡兔三窟,温初白此时正被他安排在了其中一处。

    “初白。”他推开门,神采奕奕,“明日一早你就要是这怀川的皇后了。”

    温初白乖巧地点点头,“云岚刚给我试了凤袍。”

    江卿喜道,“如何?”

    温初白笑着,“很合身,也很好看。”

    江卿更是开心,“我还担心我们的眼光不同,我喜爱的款式你会不喜欢呢,你喜欢真是太好了。”

    两人相敬如宾地寒暄了一整个下午,日暮时分,江卿如同之前的每一个新皇一般,早早地去试了龙袍。

    李公公笑着,“新皇来得真早,是勤劳稳重的典范。”

    这一批龙袍是按照江煜的体型制作的,还好江煜与江卿体型相差不多,改了大后,他穿上也正当合适。

    “七年……”江卿看着自己的宽袍大袖,盯着上面的五爪金龙,心潮澎湃而快意,“七年的苦,终究没有负我!”

    上一世,七年前。

    温初白是冬天死的,在一片皑皑白雪中,两个姑娘的身子在一起,冻得铁青却没人敢管。

    唯一来了这后院的,是从温初澜手中死里逃生的柳清芳。

    她七年前便知道温初澜要毒死她,好在身上带着从重黎楼带出来的假死药,便假死出了王府。

    温初白嫁给了江決,久居王府而不能出,她只能用钱买通了一个嘉陵王府的侍女,每次出来采买,便和她一声温初白的近况。

    一连七年。

    除了温初白听见汀贵妃与江決的计划因而被罚去别院外,旁的,也没什么更恶劣的消息。

    直到这一天。

    外头飘着鹅毛大雪,柳清芳的心没来由地从早上起来便一直慌着,她去了嘉陵王府下人出入的门口,等到了那个侍女。

    她,“以后不能再给你传递消息了,王妃……不,假王妃已经暴露,被王爷下令死了。”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将柳清芳劈了个神魂俱裂。

    “阿白……阿白死了?”

    世间最难过的,不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侍女摇摇头,“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柳清芳怎肯?她拉着她,“我有钱,我把我全部的钱都给你,求求你带我去见她,求求你带我进去,我是她娘亲,我要带她走,外面这么冷,这么冷……”

    侍女犹豫再三,同意了。

    她收了钱,让柳清芳混在采买的队伍里,在日头落下之前,进了嘉陵王府。

    又瞧着她,不顾一地血污与寒凉,将温初白的尸体背在身上,跌跌撞撞地往府外走。

    “阿白不怕,娘亲来了,娘亲这就带你走……外面太冷了,等到了家,家里暖和,你准能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