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间接缓解土地兼并
卢祎再次煮茶了,没有灌到青瓷鸡首壶里,用绢布裹着青铜三足鐎斗的铜柄,直接提着给祖道重倒了一杯:“明府是否满意了。”
“甚好,甚好啊!”
祖道重红光满面了,忘了青瓷耳杯里的茶水滚烫了,烫的他龇牙咧嘴:“嘶有了一万两千匹绢布,一万两千斤绵,再加上四百万钱的估税,足够北伐的用资了。”
绵从糸()从帛,会缠连的丝绵之意,村妇养蚕结茧,蚕茧浸在热盆汤中,用抽丝,卷绕于丝筐上,抽成缫()丝用来缴纳三斤绵的户税。
祖道重征收了坊市估税,数额多达四百万钱,尤其是后来继任了市令的祖涣宾客再次陷入了难以征税的泥潭里,更加证明了他的能力。
祖道重过去是庄园里一个不起眼的庶子,近日来风评有了很大的好转,祖氏庄园里的老一辈叔伯有六人,或多或少认可了他的能力。
现如今再次征收了一万两千匹的户税,倘若是祖氏庄园里的叔伯知道了,多半会重视祖道重了。
祖道重从被人忽视,又是个地位卑微的庶子,性子里有个极度渴望认可的缺陷,也是优点,鞭策着他比起嫡子们严于律己,挖空心思做出一番成就,不是躺在祖辈的荫庇里贪图享乐。
“你用完了。”
郗璇轻启樱唇:“卢祎帮你征收了估税和户税,也该轮到别人用一用了。”
郗璇的身份在上次击退徐氏部曲里,已经获知了真实情况,不是一个男人,正是传闻里女中笔仙。
卢祎听了这句话,不会感到恶寒了,露出了笑意,心道也不知是怎么用。
黄白籍的新政只在乡闾庶民间进行了推动,刻意忽略了县里豪族,根据卢祎撰写的户籍札来看,东斄乡等各乡豪族庄园有三十一座,继续推行了黄白籍的新政,能够收取更多的户税。
祖道重出了心里的疑问:“何不在豪族庄园继续推行黄白籍的新政,公乘氏、匡氏等豪族先后拜访你,有意遵从范阳祖氏的新政变法,拒之门外,岂不是白白把到的户税送与了他人。”
()(e) 连日来,拜访县主簿卢祎的豪族坞主增加到了十余人,近乎三成了,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想要参与黄白籍的新政变法,嘴上的冠冕堂皇支持祖逖北伐,内里还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本地豪族借着诈入白籍逃避粮税,侨望豪族兼并更多的土地丁口。
卢祎正色道:“其一,豪族庄园里的寄户、隐户众多,录入户籍札的户籍不足三十户,本就收不上来多少户税。”
士族豪族瞒报户籍已成常态,士族庄园里单是仆僮、部曲多达数千人,全是丁男户,故意瞒报,最终录入户籍札的户籍也就几十户。
祖道重点头了:“过去没细想,如今想来难怪朝廷的赋税逐年减少,随着士族豪族兼并更多的土地丁口,朝廷收缴的赋税只会更少了。”
卢祎暗道除非土改,否则永远无法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即便是他所在的时代,彻底解决土改的国度也是极其稀少了。
不过
卢祎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还有欣然:“下官的本意是借助新政变法征收万匹绢帛交与明府,未曾想新政变法的结果出现了意外收获,间接缓解了土地兼并的难题。”
新政变法就是这般,或许会达成想要的结果,却也会演变出各种新问题。
谁也无法预料。
卢祎早已习惯了,通常是再去察遗补漏,尽量解决新政演变出来的新问题,想要尽善尽美的全部解决是不可能了。
祖道重沉思了,知晓自己招揽的宾客卢祎虽是庶族出身,涉及到了地方治理和新政变法,总会出现令人费解的‘家学渊源’,似是数代人不十几代人累世千石官,每一辈都推动了新政变法。
累世千石官的想法刚刚出现,祖道重都觉得可笑了,尤其是代代都在推动新政变法,更是笑谈。
没有代代支持变法的皇帝,更没有持续推行变法的官场环境。
另外,卢祎更像是亲自推动了十数次以上的新政变法。
()(e) 无稽之谈了。
祖道重不擅长政务,从七八岁稚童开始便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弓马骑射上,看过的邸报较少,疏于官场政事,立志于沙场建功,没能想通卢祎话里缓解土地兼并的意思。
郗璇的羊脂玉般指,轻敲髹()漆书案,若有所思了起来,作为郗氏嫡长女的她,又执掌了京口的郗氏庄园,喜好阅览邸报,甚至分别在长安、建康设立了邸。
从前汉年间开始,各個郡国在京城设有衙署,叫做邸,派遣专门的郡国官员常驻,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公文,以及宫廷大事等等,写在竹简上或是绢帛上,交给信使骑着快马,通过驿道传递到各郡国太守、相国里。
诸葛亮躬耕南阳,足不出户可知天下事,便在于荆州大族蔡瑁是夫人黄月英的舅父,蔡瑁二姊嫁给了黄承彦,大姊嫁给了荆州牧刘表,掌管荆州军政的地方最高长官刘表是诸葛亮夫人的姨丈,可以看到邸报。
郗璇熟读了长安、建康两地的邸报,颇为精通政务,深知历朝历代亡于土地兼并,眸子逐渐亮了:“然也!庶民主动带着土地投献了士族豪族,因为承受不住繁重的赋税徭役了,到了庄园里给人当奴仆日子并不好过,起码还有一条活路。如今不用缴纳沉重的粮税了,也不用承担容易死人的徭役,各里的庶民自成一体,不会再去给人当奴仆了。”
丁男自己当牛做马也就罢了,只要进了庄园,妻女便不是自己的了,不仅会遭到坞主强占,还会在坞主的强迫下服侍客人。
庶民过去艰难度日,佝偻麻木的过着自家日子,如今在黄白籍利益的驱使下,各里的十余坞堡数百庶民便会结成一体,反抗土地的兼并。
卢祎笑道:“没人愿意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