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直驱天京 天下谁人不通赤
元月里面的天京,气候虽然称不上酷寒,但是也是厚厚的积雪一层,铺在大街上面。
家家户户的檐下,都挂着一溜儿的冰柱,掉落下来,可以在人的脑袋上开个血窟窿。
而这个时节,更是冬雨漂泊,天上阴云密布,哪怕是白天,都给遮成黑夜,整个天空都好像一副墨染的画卷。
天京是金朝的首都,也是历代以来,多少朝代的古都。
天京城的东面,一处府邸,足足占地数十亩,庭院楼阁园林无数。
门口的一对石雕麒麟身上,披着的红色大绣球,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这一处府邸,就是当朝皇后的娘家,也是天京城的首富的府邸。
东南角的一处园子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吟诗作对的声音。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一处园子里面,似乎四季如春,四时的花卉,全部都在花坛里面盛放着,外面的冰雪,严寒,风雨,也全然影响不到其中。
纵然是露天的庭院,但是雨点一旦飘落到上空,就立时自己消解。
一个留辫子的青年,摇了摇中的纸扇:“愁啊,愁”
“国公愁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当真是雅得很。”
庭院之中,还坐着几个年轻人。
听到这一声长长的叹息,其中一个年轻人轻笑了声:“现在天京城外兵临城下,圣上以及当朝大员,多是到了城头,难道国公就不担忧,叛军破城以后,烧杀抢掠?要知道,叛军打出来的旗号,那可是要把地主打倒,开仓放粮,广分天下的。”
“怕什么?”
国公把扇子啪地一收:“他义军杀得了皇帝,难道能够杀干净京城之中,这么多盘根错节的富户?无非就是图财而已。只要银两给足,这天京,仍然是我们的天京。皇帝轮流做,世家万万年。”
“再这些泥腿子,哪个造反的时候,喊得口号不响亮?什么天下大同,什么太平盛世,到最后屁股一坐上龙椅,不就是开始过河拆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一张凳子上,难道坐得下两个人?旁的不谈,几十年以前那个什么狗屁倒灶的天王,不是自己就散了架?古往今来,哪个熬得住一张龙椅?”
“更不要,今天在天京的,难道就只有旗军?”
到这里,他嘿地冷笑一声。
“什么?”
“不只有我们大金的军队?莫非是四荒?”
“引四荒人进来,还有我们的好日子吗?”
听到这话,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呵呵!他罗曜之本来也位置不稳,不如就干脆引四荒入关,他还好做一个傀儡皇帝呵呵呵呵!不过那又如何?无非是谁赢,我们帮谁而已。任他东西南北风,还能刮倒我们家不成?别忘了,我们不是因为罗曜之才是国公,是罗曜之因为我们,才是皇帝!”
且不这一处众生相。
整个天京城之中,其实已经是乱作一团。
许多女眷,家属,老幼病残者,全部都缩在家中,惴惴不安。
文武百官,王公贵族,许多都想要躲到宫中,避难。
街上少数的士兵,虽然维持秩序,但脸上的神色之惊惶,也是无比明显。
“皇上不会当真守不住天京了吧?”
“嘘!别乱掉脑袋的话!而且要是守不住,我们还有活路吗?”
“我表哥就在义军呢!我的意思是,要是实在守不住,咱们投降,应该不能把我脑袋砍了吧?”
“还有这事?张兄,你看咱们平时素来交情投降的时候,能不能算我一个?”
“好好,咱们找个人少的地方,一会儿是赢是输,自然有分”
这样的对话,在士兵之中,也流传颇多。
九个月过去,赤旗义军麾下的战士,已经是二十万有余。
这样的一支队伍,放在中州上面,可以无处不沾亲带故。
金军也并非是器,都有自己的乡亲邻里。
天下谁人不通赤?
这一句玩笑般的话语,现在已经成了天京城内,许多人的真实写照。
城外。
咚!咚!咚!咚!咚!咚!
整齐划一的脚步,踏在大地上面,让整个地面,都剧烈的震荡起来,哪怕是在城内,都能够感觉到隆隆的声响,振动,仿佛是地震了一般。
()(e) 哪怕是二十万的猪,看过去,都是望不到尽头,奔跑起来,都如同山崩海啸,震雷滚滚。
而二十多万的军队,聚集在一起,又是什么样的一种气势?
他们一呼一吸,都可以让空气中结成云一般的雾气。
沉默地走着,血流声都好像是海潮汹涌,滚滚而前。
发一声喊,就比天雷都要响亮,可以震惊四野。
而这里的每一个战士,眼神都无比之坚毅,带着杀气。
如果同时望向一个人,那么这个人,恐怕立即就肝胆俱裂,暴毙而亡。
千夫所指,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恐惧和绝望。
这二十余万义军,身上的装备,也并不只有布衣和简单的武器,一部分甚至于有了甲铠,虽然仍然不能和全副武装的金军比拟,但也是一种大大的进步。
军队的后方,甚至于有推车推出来的火炮,乃至于是推着物资的民夫。
这些民夫,脸上看不出任何被卷入战争的不情愿,而是各个都兴高采烈,要么就是苦大仇深,目光同样是紧紧地望着天京城的方向,望着那无比宽大深厚的城墙,以及视线怎么也看不清的城楼。
九个月前。
就在打下湖省府城的当晚,林离与石穿等人商议着,如何将姬任葬回英招山停灵的时候,姬任就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骤然起身。
这一起身,着实是把众人吓了一跳。
经过姬任一番解释,又将自己当年遇到仙人的奇遇讲出,众人方才知晓了来龙去脉。
原来当日姬任保留最后一丝生,给了那颗内丹以发挥功效的时间,将姬任吊在假死状态,十日之间,一点点为姬任补充回来了生寿元。
而因为姬任的身体都被草席包裹,也并没有人再去注意这一点,是以十日之间,无人发现不同。
这一颗内丹的名字,曰“九窍金丹”,不但能助益修行,还能起死回生,令人破后而立,重塑根基。
也只有在一死一生之后,九窍金丹的效力,才会真正发挥出来,九月里面,姬任的修为,竟是已经达到气境,而代价,就是九窍金丹完全消耗殆尽。
九月里面,义军在姬任带领和林离襄助之下,一路攻城拔寨,每到一地,就解放当地民众,开仓放粮,吸纳穷苦百姓,以及中途流亡的其他义军。
其间仙道十门也有弟子,其中想要阻碍赤旗义军者,都被林离干脆利落地打发;而想要分一杯羹者,最终也被劝走。
仙道十门的宗主到了这一步,怎能看不出龙脉究竟谁属?只不过有林离这一个意外因素,加上赤旗义军高层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愣生生把所有对于龙脉的图谋给挡了回去。
一路走来,基本上无论什么金军,对于赤旗义军而言,都是摧枯拉朽之势,金军也意外地收缩了力量,聚集在天京城,似乎是想要直接和赤旗义军决一死战。
天京城,乃是七朝之古都,城墙之高,有足足三十米,厚也有足足十米。
墙体内部,是一块块的米砖,存粮。
历史上面,天京最为危的时候,曾经被四十万大军围困半年,凭借着五万人的军队,生生抗住,让四十万大军最后因为后勤而不得不退去。
而现在,义军的人数,要比历史上最多的时候,少上一倍。
他们的武器,也不如历史上那么精良。
他们的物资,后勤的消耗,更是一座座的米山,面山,都才能够供应。
城头上面,望着如同黑云一般,滚滚从四面压来的义军,罗曜之已经深深地皱起来了眉头。
他倒不是畏惧义军,在他的眼中,义军其实不过是乌合之众。
甚至于姬任,他都不是非常的惧怕。
世人并不知晓,这一位大统皇帝,其实也是气境高,在仙道十门的严密监察之下,修成的气境高!
凡人帝王,人生至多不过百五十年,而且往往不能够活到,所以才有了一代代的换代。
凡人帝王的修炼,都被严密监视。如果哪个凡人帝王意外修成气境,那就是踏上了仙途,从此天下都要被他霸占三五百年之久,不利于气运流动。
也正是出于自己的切身利益,仙道十门,在这个事情上达成了共识,任何凡人帝王,如果修成气境,那么必须退位,否则就要被废,再扶持一个帝王上来!
而罗曜之,就是在这种重重监视之下,修成的气境,甚至于隐藏住了自己的修为,没有人知晓他的真实力量。
()(e) 他所畏惧的,其实只有林离一人。
“皇上!”
看到罗曜之的样子,他的身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立即道:“我们坐拥四荒军队,连金军共十万,据地利对付这一群布衣贱民,又有何难?我大金天命所归,历代先帝保佑,必能一扫叛匪,重振河山。”
他这一句话出来,周围的一些武将文臣们,神色各异。
引四荒军入关这一件事情,实际上一直争议颇多。
无论是借四荒军平叛之事,还是四荒诸国势力提出来,可谓丧权辱国的条件,都让许多人心中无比之愤慨。
但哪怕愤慨,也只能私底下议论。
“天命所归,天命所归哈哈哈哈!天上仙界中人,此时可就在叛军之中,要反对朕的大金。”罗曜之长笑一声,双眼中,却并没有任何的笑意:“你们,天到底站在哪一边?”
“启禀皇上,仙界中人,也并不是仙界之天意,但是皇上,是此界天意加身,哪怕仙界中人反对,也无损于皇上真龙天子之尊啊。”
又是一个老者,不紧不慢地道。
“大金千秋万载,皇上此战必定能一举荡平贼寇,兴复河山”
“没有错,皇上是天命所归,一举一动,自然有天公向背”
许许多多纷乱的声音响了起来。
罗曜之看也不看,摆摆。
他如何不知道,身边大臣之中,许多都对他颇有微词,甚至于是意见颇多?
“你们又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我此番把四荒精锐许以重利,调入关中,就是为了要一举把他们一打尽,借此会,让他们和叛军同归于尽,然后我便退位,传位太子,到时候也可以重振旗鼓,有五十百年的喘息之。大金这一盘烂摊子,传到我的上,实在是难难难”
罗曜之的目光,看向了城下,心中思绪万千。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忽然,他眼神一凝,看到义军之中,一个中年人骑着匹高头大马,穿过军阵,走了出来。
正是姬任。
“罗曜之!”
姬任现在是气境高,一呼一吸,都有风雷之音,话的声音,百米千米都能够听清。
他吐气开声,五脏六腑振动,用尽力气之下,更是让所有的人,都能够清清楚楚,听到他的声音!
“你对内戕害百姓,数十年来,任由官吏横征暴敛,贪腐无数,民不聊生,饿殍千里,易子相食,使我中州大地,生灵涂炭,古之未有!”
“自圣皇有熊以来,我中州未有四荒之人,入主天下之事!自罗氏窃国,中州之百姓,沦为猪羊,不知凡几,供养金人,更甚于奴!今四荒之关隘,关门大开,迎四荒之蛮人,屠戮中州之百姓,所谓友邦者,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我等赤旗义军,不伤一城一地之百姓,不掳一分一毫之钱财,只为覆亡金室,代天行道!”
“代天行道!”
“代天行道!”
姬任的声音,直冲云霄,金石都隐隐约约要开裂一般。
紧随着他的话语的,还有无数义军战士,齐齐发出的呼号!
听到这个声音的诸多文臣,更是脸上露出来了惊怖的神情,被其中的气势,决心,蕴含的精神,吓得腿都不由得发软,甚至有人一下子吐出来了黄水,居然是胆都被吓破了!
“乱臣贼子,懂得什么天,替天行道,岂不笑话?朕乃上天之子,天授之权,天道在我身上,龙气在我掌中,你们以为自己做得了乱,翻得了天?朕做什么,不需要你们来置喙,因为朕出来的话,就是天宪,明白吗?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居然当真敢打到天京来,那今天朕就叫你们知道,大金的旗军,究竟是怎样!三日以内,定将你们尽数枭首示众!”
罗曜之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冷冷地道。他的声音,居然一下子把二十多万义军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君不仁则臣不义!你气数已尽,负隅顽抗,也不过死路一条!攻城!”
姬任大吼一声,一队队的义军,向着天京城,冲了过去。
最后一战,真正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