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的谎言，往往最是伤人。

    虚假的希望，只会让人陷入更深的绝望。

    就如白川对廖忠的评价一般，他给陈朵描绘了美好光明的未来，但却没有办法让对方抵达那美好的理想乡。

    甚至，还成为了对方追寻未来的阻碍。

    陈朵“大闹天宫”的种子，早已埋下。

    而现在，在廖忠的不断“浇灌”下，已经生了根，开始发芽了。

    “陈朵，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白川一副疑惑地摸样，开口问道，“你希望控制蛊毒，能够带给你什么呢？”

    陈朵看了白川一眼，低下了头，没有话。

    对于这种情况，白川早有预料。

    或者，现在这个场面，就是他刻意营造的。

    只有提前挑破这个脓包，才能确保后续的治疗，不会因陈朵的想法暧昧而出现差错。

    “或者，陈朵，你究竟想要什么的？”看着死气沉沉的陈朵，白川不着痕迹地将问题的主体进行了替换。

    陈朵紧了紧怀里的抱枕，依旧没有开口。

    “陈朵，你要明白，无论你的希望是什么，总归是要出来。”白川暗暗给廖忠使了个眼色，继续道，“廖总是个单身多年的老光棍，哪懂得姑娘的心思。你不，万一他猜错了怎么办？”

    “对对对！”

    廖忠使劲儿地点着头，他突然想起，白川早就提醒过他，不能把自己的思维套用在陈朵身上。

    “陈朵，廖叔笨，猜不透你的想法，你到底想要啥，你得给廖叔清楚啊！”

    听着这话，陈朵勉强抬起了头，看着焦急的廖忠和认真的白川，张了张嘴，却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

    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对于某些东西，是有着迫切的渴望的。

    可当她想要把答案出口时，却语塞了。

    贫瘠的知识，让她没有办法准确地形容出她希望的生活。

    她急切地想要告诉白川、也想要告诉廖忠。

    可明明答案就在嘴边上，她却没有办法出口。

    就像内心中燃起了火焰，却无法宣泄一般。

    焦急的表情出现在陈朵的脸上，她甚至举起，无意识地比划着。

    但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看着脑门渗汗的陈朵，廖忠心疼地走过去，伸想要安抚，却又怕被陈朵厌恶，只能纠结地站在一边。

    ()(e)　　“别着急，慢慢想，慢慢。”白川伸出向着陈朵的方向压了压，“想要买东西也行，想要做什么事儿也行，无论大，都可以。”

    白川那沉稳地音调，好似有魔力一般，让已经思绪混乱的陈朵，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

    “我我想”陈朵磕磕巴巴地着，“我想买冰淇淋，我我想去逛商场买凉鞋”

    “嗯嗯，还有吗？”白川笑眯眯地点着头，继续引导着陈朵。

    “我我我想要见陈俊彦，我想打篮球，我想”

    如同打开了泄洪阀门一般，陈朵滔滔不绝地着，每一件想做的事儿，每一样想要的东西，被她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一直到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就这些吗？”见陈朵不再继续，白川才悠悠地开口道，“不太难，廖总稍微动用一下负责人权限的，大部分都能办到。”

    廖忠想了想，也是点点头，哪怕其中有些事儿，为了民众安全，公司不会同意。

    但如果他豁出面子去求人，那未必没有实现的办法。

    “只是陈朵，你想要的，真的是这些吗？”没有管已经琢磨着怎么到董事会耍赖的廖忠，白川眯着眼睛，若有所指地问道。

    看着疑惑的陈朵，白川笑了笑。

    果然，无论是廖忠，还是陈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源在哪。

    陈朵想要的，并不是去做这些事儿。

    无论廖忠如何让陈朵觉醒人性，他都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廖忠虽然一直在跟陈朵许诺自由，以此来强化她活下去的信念。

    陈朵根本就不明白，廖忠嘴里的那些词汇，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朵理解不了他口中所的，生命的可贵、忍耐的意义和自由的价值。

    她真正追求的并非是所谓的自由。

    她想要的是认可，是融入，是消除自己身上的异常感！

    自始至终，陈朵，都是最特殊的那一個。

    最开始，陈朵的特殊性，是被强行压制的本能，是人性的特殊。

    而在她逐渐觉醒人性后，她的特殊性，便是体内无法控制的蛊毒。

    这种特殊性的转变，廖忠知道，所以他才会拼尽全力地去想解决陈朵的蛊毒问题，因为他坚信，只要陈朵的蛊毒不再是不可控的危害，那么她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

    ()(e)　　但从陈朵的角度来看，她自己的处境与在药仙会时没有差别，她一直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无论做出怎样的改变，她始终异于常人，根本没有办法融入身边的环境里。

    那种与周围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孤独感，成为了她对自身存在认知的桎梏，成为了她从“蛊”变成“人”的过程中，那道不可逾越的深渊。

    “陈朵，你为什么想要买冰淇淋呢？是想吃吗？还是好奇？为什么想要逛商场？买凉鞋呢？为什么只想见陈俊彦呢？”

    白川一条一条深挖着陈朵的愿望，还特别提到了陈俊彦，来刺激陈朵。

    在研究了陈朵的报告后，白川发现，陈俊彦是唯一一个，与陈朵长期接触的人中，以正常态度对待她的人。

    是他，让陈朵看到了，自己的另一种可能性。

    一个与自己一样年纪，却又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个体。

    这个人能不能成为自己的同类呢？

    然而，陈朵失望了，那个与自己同样具有“特殊”的特殊性的人，离开了。

    他找到了归处与接纳他的人。

    而她，却依旧孤身一人。

    “我是因为”陈朵捂着脑门，思绪混乱，她在努力地想着。

    但那根深蒂固的认知，始终拒绝她承认，自己，渴望着变成一个正常人。

    渴望着，像大家一样，无拘无束地生活在阳光下。

    廖忠的表上传来了疯狂的警报声。

    那是用来监控陈朵生理指标的，也是公司用来监视陈朵状态的东西。

    紧接着，他怀里的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在安静的别墅回荡，着实聒噪。

    不用看也知道，是公司那边打来了解情况的。

    廖忠面色阴沉地拎着出去了，他怕跟上面汇报的时候，口不择言，影响了白川的问话。

    他的离开，并没有引起陈朵的注意。

    此时的陈朵，双抱头，脑门上因急迫而绷起青筋，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泪水，划过嘴角，滴落在那墨绿色的防护服上。

    她张着嘴，试图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出来，却只能吐出几个零碎的词汇。

    看到陈朵的样子，白川暗自点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慢慢地凑到陈朵的耳边，开口再次问道：

    “陈朵，回答我，伱到底是人还是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