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行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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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四点,邢青锋背着简雨踏在公司白色透亮玻璃砖上。

    简雨手中微弱的手机光照亮了两人前方的路。

    “重不重啊。”他问。

    男人的背不如以前的舒服,现在背着自己,都能感受到衣服下面的骨头,硌的疼。

    “不重。”

    休息了两时,邢青锋现在神采奕奕,眼睛也一扫疲态。

    “你恨不恨我?”

    “不恨。”

    “但是我败光了你公司,又把你爸爸气进了医院。”

    “公司没了就没了,爸爸他……爸爸他年龄大了,毕竟七十来岁的人了,就算你不气他,也依旧多多少少会有些毛病。”

    邢青锋抱着他大腿的手又紧了点:“你最重要了。”

    你最重要了。

    不管你变为了什么样,你依旧是那个最温柔的雨。

    其实简雨那一声极轻的道歉他听到了,他不敢动弹,怕破这些天好不容易拉进的距离。

    家离公司就半个时的路程。

    现在是寒冬,夜晚的风吹得人生疼,就算邢青锋将自己的大衣都给简雨披上,简雨也被冻得哆哆嗦嗦。

    他将人捂进了被子,捂热后才帮人洗了澡,等洗完出来,厨房的姜汤也熬好了。

    时间掌握得刚刚好。

    没有用心是做不出来的。

    简雨不愿意喝,他向来不喜欢吃腥辣的东西,在邢青锋怀里东躲西藏。

    邢青锋无奈,耐着性子哄人:“你乖,不喝会生病。”

    简雨突然抬头,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你用嘴喂我,我就喝。”

    男人拿碗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转身出去。

    “咳咳咳……”不一会儿客厅里传来难耐的咳嗽声,

    简雨在被他背回家的路上就感觉到了,男人高烧。

    他的身体烫的跟火炉一样,刚才和自己接触时也是尽量能避免就避免。

    邢青锋在客厅吃了几粒退烧药,回到卧室就发现放在桌上姜汤已经见底,床也挪了个位置,靠在最墙角,简雨就安安静静躺在上面。

    他轻手轻脚帮人盖了床空调被,克制住自己想更一步亲密的动作,退了出去。

    他可不想把感冒传染给他。

    这是漫长的一觉, 从凌睡到天光大亮,又从天亮睡到天黑。

    邢青锋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能睡过,等他来时墙上时钟已经指在两点的位置。

    又是一个凌。

    睡太久的后果就是头昏脑涨,还伴随着轻微想吐,不过烧总算是退了。

    突然,他眼角瞟到了火光。

    火焰!

    蓝桔梗中央被清出了一片场地,里面有一个铁通,铁通外简雨坐在外面不停向里面翻翻搅搅。

    每翻腾一次火焰就更旺一点。

    邢青锋一惊,冲了出去,下一秒他又折回来拿了件大衣。

    冬季的夜风很大,风将火焰吹得明明灭灭,简雨在火光旁,焰火的影子在他脸上跳舞,却温暖不了他冰凉的身子。

    一件大衣披在他肩头,随之而来是紧紧的一个拥抱。

    宽阔的、坚硬的、以及灼热的。

    “在烧什么?”邢青锋咬着他耳朵。

    简雨没回头,他就保持着双手抱膝盖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睛盯着跳跃的火焰,似乎周遭所有一切都和他隔绝。

    他看得到人,又看不到人。

    听得到声音,又听不到声音。

    许久,邢青锋脚蹲麻了索性坐在地上,一只腿曲着一只腿伸直,将简雨整个人都揉进了怀里。

    “冷不冷?”他又问了一句,替怀中人紧了紧大衣。

    鼻尖净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我记得那天的星光很美,我们披星戴月的,踏上了去瑞典的飞机,那一天我觉得我们就像是最勇敢的战士。”

    简雨终于开口了,的话却是回忆。

    邢青锋不想提以前的事,这会让他难堪到死,脸上火辣辣的,但简雨显然不想放过他。

    “我那时候就想,我们是去仗的,所以一定要有称手的武器和盔甲,于是我偷偷量了你无名指的尺寸,去定制了两枚戒指,这就是我所认为最好的武器。”

    可惜武器终究是没戴上邢青锋之手,连同他的那一枚也沉入了深海。

    “我还定制了两件西装,本想找世界顶级设计师,但是钱不够,就只能去上海找了家老字号裁缝店,那的店主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熬了几天几夜才将两套西装做好。”

    一套黑色一套白色。

    “你没有穿,我登记时你穿的是自己平常的黑色西装,那套给你定制的白色西装,被丢在了瑞典酒店。”

    武器盔甲都没有了,只有两张薄薄的纸被简雨心翼翼的护着回来。

    “你孑然一身的去就孑然一身的回,连同我都和空气融为一体。”

    邢青锋将头深埋进简雨脖颈间,喉咙干涩,他想不通,当初的他怎么就能那么混账!

    “戒指和西装我都保存了十几年,到今天,终于化成灰烬。”

    血淋淋的事实撕裂幻想,岁月沧桑了面容,毁去了最初的纯真。

    邢青锋猛的抬起头,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一脚踹翻了铁通。

    燃烧的火焰瞬间洒了一地。

    他没去理,想在火焰中找到幸存的片鳞只甲,但是他失败了。

    火焰下只余灰烬。

    那身陪着简雨去登记结婚的西装,那身陪着简雨夺去他宏城集团的西装,终是毁在了简雨自己手上。

    邢青锋甚至都不记得它长什么样子。

    “雨!”他走过去,紧紧抱住了人。

    “求求你不要这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求求你不要放弃我。”

    也不要放弃自己。

    简雨慢慢抬头看了看天:“星星都已经离开了。”

    可事实是在漫长的岁月里,连星星都不能永恒,更何况是一个人卑微到底的爱意。

    “初见你时,你在篮球场上救了我,你逆着光,比太阳还耀眼。”

    所以我就把你当成了太阳,以为你能驱散我世界的所有黑暗。

    “第一次知道你名字,还是听学妹讲的,她们你叫邢青锋,而我却以为是行清风,当时觉得这个名字真配你,行如清风,温暖和煦。”

    后来才知道当初错得有多天真。

    “你让我转交给姐姐一封情书,那封情书我没送,卑鄙的自己拆了,才知道你是叫邢青锋。”

    邢青锋,一笔一划皆是利刃。

    也许真的是私自拆人信件的报应,往后的二十年,他真的被这利刃——凌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