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番外四 太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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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容恩这一生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是他依旧有一个遗憾,不记得自己的生父长什么样子。

    他只记得很时他生父就去世了。

    那时太,记忆都泛黄。

    八岁那年,他成为了苏磐和记查理的儿子。

    他的父亲住了两年院后去周游了世界,最后定居在了爱尔兰。

    他一点儿也不恨他父亲,因为他知道他父亲在送他走时又多痛苦,也知道为什么父亲要把他给苏爸爸和查理爸爸养。

    精神障碍,无法再抚养,被迫去疗养院院治疗了两年。

    两年后出院,父亲像是重生了一样,微笑和他道别,以后的每年,不管身处何方,都会回国来陪他两个月。

    他永远都记得八岁时那个夜晚。

    一向疼爱他到骨子里的父亲突然闯进了他房,一把抱住他喊“雨!”

    雨,他知道这是他生父的名。

    无论他怎样挣扎,都逃脱不了,那力道像是要把他勒死一般。

    万幸的是他床头有一个钢铁侠的手办,当即用手办砸在了父亲头上,趁着父亲这一愣神的功夫他逃了出来,逃到了离他们家最近的苏磐叔叔家。

    那天他一身血的敲开苏爸爸的门,苏爸爸被吓了一跳,但那血是父亲的。

    父亲连夜被送往了医院,也就是那一天,他们得知父亲精神出了问题,这么多年一直在偷偷服用药物。

    一星期后,苏爸爸把父亲告上了法庭,请的律师是顾叔叔。

    父亲死都不愿意放手监护权,但他知道这样时好时坏的他照顾不了自己,便同意他人暂为接管,等病好时再来接他回家。

    他记得那一天来了很多人,很多的律师,有舅舅的有姑姑的有爷爷的有外公的,他们都来争夺这暂时的监护权,

    以血缘关系来,最为弱势的是苏爸爸,但最后成功的也是苏爸爸。

    因为舅舅他们在最后一刻被父亲叫过去密谈,就是这一次谈话,让他们放弃了争夺。

    多年后,他问邢青锋:“你当初和舅舅他们了什么?”

    邢青锋回答:“你的爸爸最希望你能简单爱自己的活着,可你舅舅姑姑他们的家世,注定你平凡不了。”

    邢容恩还记得他青春最叛逆时,是他的十六岁。

    因为张舅舅的一个恍眼,他心里就起了个疙瘩。

    当时他的卡上有很多钱,他就想去找他父亲,想找他问清楚为什么要让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为 什么每个人看他时,都好像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大,就连苏爸爸有时也会恍惚。

    他好害怕,害怕他们会像他八岁那年的父亲一样,抱着他突然崩溃。

    他想去问问父亲,他们到底在看什么,解开自己多年来的心结,但是他不知道父亲现在在哪,叛逆时的自尊也不让他低头,就赌气随便买了一张机票。

    这是跟整个世界72亿人口在堵运气。

    那张机票是温哥华的。

    在那游玩了几天后他又辗转到了别的国家,皆没有看到父亲身影。

    奇怪的是,国内也没一个电话过来,他起先还担心家里会不会把他卡的钱冻结,但事实是多虑了,卡里钱不减反增。

    在游玩了近三个月看了不同风景后,突然间堵在胸口的那口气就散了。

    他坐在机场,在回国还是电话去问父亲在哪儿之间犹豫,就在这时,面前出现了一双鞋。

    他猛的抬头,就见父亲逆着光在微笑。

    他的父亲年过五十,却依旧气度非凡,仅仅是站在他面前,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他还记得当年父亲进精神院的样子,白发苍苍,满目灰败,和现在的判若两人。

    苏爸爸,以前的父亲满是菱角,温和和他挂不上边,现在的父亲被生活磨去了尖锐,终于变得如他生父那般温暖。

    邢青锋大手在他头顶揉了揉:“跑十几个国家了,累不累?还想去哪儿?爸爸继续陪你。”

    邢容恩震惊了:“你......”

    如醍醐灌顶!

    为什么他出来这么久家里人都一点不着急,原来是父亲一直跟在他身后。

    “还要去别的地方玩吗?”邢青锋问。

    他摇头。

    “那我们就回家吧。”

    他原本以为父亲的回家是回国,可没想到,他的地方竟然是在爱尔兰的一个镇上。

    到时邢容恩又被震惊,入目一大片花园,里面的花应有尽有,父亲就住在被花包围住的房子里。

    “你父亲现在退休了,也不想跑了,就想守着这些花儿过后半生。”邢青锋提着他的行李箱走进了家门。

    里面是绝对的现代化设计,还有一个健身房,看得出父亲终于开始重视他自己的身体了。

    “过来恩,”邢青锋对他招手:“可以告诉爸爸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吗?”

    十六岁的孩子眉眼像极了简雨,邢青锋看到他时都舍不得挪开目光。

    但他知道,这是他儿子。

    又是这样的目光!

    邢容恩鼻头猛的泛酸,狠狠撞进了他怀抱:“你们到底在通过我看谁啊?我是不是那人的复制品?”

    邢青锋愣了愣,总算反应过来这孩子在气什么,又好笑又心疼:“什么呢,难道你要吃你生父的醋吗?”

    “恩?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永远是我们独一无二的宝贝,我们看你眼神带着怀念,是因为你和你生父长得实在太像了。”

    是啊,和他的雨长得实在太像了,基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不要因此有负担,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我们对你的疼爱,也是只属于你的。”

    父亲的话带着莫名的治愈功能,少年平静下来,拉着他胳膊:“那父亲可以跟我讲讲爸爸的事吗?”

    “当然可以。”

    来爱尔兰的第一天,父子俩便促膝长谈,一直谈到天黑。

    满园鲜花合蕾,进入了沉睡,邢青锋的故事也讲到了尾声。

    他起身去将这些花儿心翼翼护好,继续着:“所以恩,你以后若是遇到一个喜欢你的人,一定要好好对他,若是你不喜欢他,不能许他未来,那便好好和他,干净利落的断掉。”

    三十年前浪迹花丛的男人怎么也没想到,他未来会对孩子出这么一番话。

    但这确实是他如今的心里话。

    “千万别落得跟我一样,到最后连爱人真正喜欢的花是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他终于知道简雨不喜欢桔梗了。

    那前面年代久远的录音,被他花了大价钱给修复,其中有一段录音是简雨在给粉丝科普养花知识,顺带提了下他喜欢的和不喜欢的。

    “对花我倒是挺博爱,没有最喜欢的,但 是有不喜欢的。”

    “你们猜,猜对有奖哦。”

    “不不不,不是夜来香。”

    “错了,君子兰多高风亮节啊,应该没有几个人不喜欢吧。”

    “还是错了!龙骨那么有价值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含羞草也挺好看的。”

    “不对不对,继续猜。”

    “看样子你们是猜不到了,还是我来揭晓答案吧。”

    “好了放弃挣扎吧你们,是桔梗!是桔梗啦。”

    “恩,对,没错,是很好看味道也很好闻,但是它不好养活啊。”

    “嘿嘿,真聪明,确实是还有一点原因。”

    “你们知道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

    “对,花店老板都是永恒的爱,实际也没错,但它是双花语,还有一层意思,绝望的爱。”

    “你们想啊,哪个老板会给客人推荐绝望爱的?那肯定会永恒啊。”

    “我就觉得这花有点儿三心二意,永恒就永恒,绝望就绝望,何必要这么复杂呢是吧?”

    “对,不喜欢它。”

    当时邢青锋听完这段录音后心情是无法诉的。

    他总算明白了当年他送简雨十三朵蓝桔梗时他脸上的表情。

    原来不是感动。

    他又想到了家中那一院子的蓝桔梗,他曾还天真的以为,雨是想和他永恒下去。

    如今想来,当雨把花种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经代表绝望了。

    邢容恩在这呆了一个月就回国了。

    这一个月,他注意到父亲的生活很有规律。

    六点半的闹钟,铃声是一首古风歌,也不知是谁唱的。

    八点给花浇水,十点坐在电脑旁听录音,那电脑也不知是多久远的,卡得不行,但父亲依旧在用。

    没事时就会坐在花园中看着手机发呆。

    他悄悄从身后绕过去,发现父亲在看一张照片。

    爸爸的遗照!

    却又不是遗照。

    遗照是黑白色,而父亲手机里的却是彩色。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爸爸生前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

    六年后,他恋爱了。

    不知是不是基因的关系,他也爱上了个男孩。

    他的性子是邢青锋和简雨的综合版,软硬适中,但对爱人却是绝对的忠诚。

    工作两年后,他就和家人提出要和同性结婚的想法。

    家里人没有一个是反对的。

    有时想想自己真幸运,禁区这条路不好走,他看过太多走到一半就放弃,亦或是被棒鸳鸯活生生拆散。

    但他的家人没有。

    不仅如此还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和鼓励。

    从到大,他做的任何决定他们都给给予正确的指导,这是别的家庭孩子可遇不可求的。

    他知道,这一切也许是带着对生父的愧疚,想变着花样补偿到他身上。

    但他并不别扭,亦如父亲所的那样,家人对他的宠爱为真真切切。

    他比平常家庭都多人疼。

    苏爸爸和查理爸爸在一起后没有再领养其他孩,顾叔叔和一个女人结婚了,终于有人可以管得住这风流浪子了。

    偶尔家里会来一个温柔的女人,大家她曾是简雨爸爸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家里常年摆放着一束向日葵,她告诉他,他的生父是她见过最温柔的人。

    即便算去赴死,也赶来送给她一朵向日葵,让她不要有任何愧疚。

    所有人对他都是掏心掏肺好。

    父亲的晚年也没回国,父亲这是爸爸最喜欢的地方,一天可体会四季,他想在这儿过完余生。

    父亲还他死后,让他把他的骨灰撒进淮海。

    他世间所有的水流,最后兜兜转转都会汇为一处。

    他的雨,就在海里。

    淮海依旧流传着邢青锋的名字,老一辈的给一辈的讲这位曾经商界神话的辉煌。

    邢容恩逐渐长成了一个出色的男人,他点燃一支烟,就被一旁的爱人夺了去。

    “少抽点!”带着撒娇的训斥。

    他笑了,轻轻掐了掐爱人脸颊:“今天我又听他们提起了父亲。”

    “是吗?父亲很了不起呢。”

    “恩,”这点邢容恩同意,随后又接了句:“但我永远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爱人不解,歪着脑袋:“为什么?”

    “太悲哀了。”

    是的,太悲哀了。

    用二十年来忽视爱的人,用十年来折磨自己曾经对爱人的忽视,而后余生,都用来怀念和爱人在一起的日子。

    这样的人生,太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