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的祖屋我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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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易之在双牌粮站下车,沿着耕路穿过石塔村。

    两边散落着住房,一户一座。

    有泥砖房,有木制房,有砖木混合房,只有部分是青砖房。

    有的围成一个院子,隔着一人多高的院墙,能听到里面狗子狂叫的声音。

    有的完全敞开,鸡鸭在屋前的空地上散步。偶尔看到一只公鸡,噗通跳上鸡笼木架上,扯着脖子在打鸣。

    你是霉国来的公鸡吗?

    都快中午了,你还没倒过时差来?

    明易之奶奶的娘家就在这里,舅公一大家子住在这里,一路走过,时不时有人打着招呼。

    “易伢子回来了。”

    “啊呀,秀才回来帮忙收早稻。”

    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奶奶坐在路边树荫下。

    穿着黑土布老式襟衣,梳着老式发髻,双拄着拐杖,神情非常严厉,一眼就盯上了明易之。

    “升高伢子!”

    快十年了,称呼一直都没变。

    “唐三婆婆。”

    “你怎么还不去上学,迟到了先生要打心的。”

    “现在就去。”明易之随口敷衍着。

    老奶奶眼睛翻白,脑袋一晃,神情变得十分诡异。

    “千万不要去无底洞那里。

    石塔快塌了,镇不住无底洞的妖怪。妖怪会用金银珠宝来诱惑你,你一贪心,就被拉进无底洞,出不来了。

    千万不要去那里。”

    “好,我不去那里。”

    奇怪,这次唐三婆婆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明易之嘴里应道,瞥了一眼不远处,据有七层的石塔只剩下一米多高的石头基座。

    风一吹,一股尿骚味飘了过来。

    一个戴着草帽的男子从基座后面转出来,双绑着腰带,看到明易之,嘿嘿一笑,转身就走。

    真是地灵人杰,天宝物华的好地方啊。

    任何创业,最重要的不是创意和会,是资金,是钱。

    有钱,你不一定成功。

    没钱,你肯定不会成功。

    从数学概念来,从一到一百,增长了一百倍;从零到一,却是增长了无限倍。

    这也就意味着,第一桶金都是暴利。

    既然是暴利,那么肯定大多数都是游走在灰色边缘,甚至是犯罪所得。

    比如“群策群力,积极筹款,赎回属于中国人民的财富。”

    考上重点大学,只是自己换个活法的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最终目标还在于赚钱,赚多多的钱。

    摆在眼前的大学学费、生活费,还有第一桶金,需要自己想办法尽快搞到。

    双牌乡,就是自己发家致富的风水宝地。

    明易之的脚步跟思绪一样轻快,过了石塔村,进到甜井村,打招呼的人更多了。

    “易伢子,高考完了?”

    “考完了。”

    “能考上华清京大不?”

    ()(e)  “我没报。”

    刚走几步,明易之听到他们的议论声从背后传来。

    “生孝叔天天吹他孙子成绩有多好,连华清京大都不敢报,好个屁。”

    路边的池塘,荷叶碧绿如盘,浮在水面上。

    粉红的花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欲还休的害羞少女。

    走了两里路,明易之走进一个院子——当地话是民宅聚集区的意思。

    这个院子是甜井村第二村民组,以明姓为主。

    明家的祖屋位于位置最好的地方。

    后面是清河,不远不近;前面隔着两座住宅是直通乡政府的耕大道。

    左边三百米外是双牌乡最大的池塘,“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它是明家的祖屋,也不是明家的祖屋。

    走到门口,旁边是一间牛栏屋,一头乌黑健壮的水牛卧在阴凉处,头上那对弯角,巨大无比。

    “大黑,不认识我了?

    我带你去吃过草,还一起去清河泡过澡。那年你跟隔壁光明村的铁头打架,还是我用竹竿爆了它的菊花,你才反败为胜。

    你不记得了?”

    大黑瞥了明易之一眼,舌头灵活地一伸,卷起一束青草,惬意地嚼起来。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明易之悻悻地嘀咕了一句,迈过木方门槛,进到屋里。

    进屋就是一条泥地过道,左边是厨房,右边靠着墙壁放着一口棺材,放在两条长凳上,离地半米高。

    黑油漆油光发亮,今年的新漆刷过没多久。

    厨房左边靠墙是一个泥砖砌的两眼土灶,眼炒菜,大眼煮饭兼煮猪食。

    明妈坐在土灶后面,给大眼灶添干稻草和干油菜杆。火焰沿着大铁锅边沿呼呼地冒出来,带着一股柴火饭的香气。

    姑姑明莲花蹲在土灶前面,挥刀在木砧板上斩着一只鲜鸡。

    砰砰!

    菜刀高举,猛地落下,非常有节奏,十几下,一整只拔光毛的鲜鸡,被斩成大差不多的肉块。

    听到脚步声,姑姑一抬头,看到了我,大笑道:“嫂子,易伢子回来了。”

    明妈抬起头,被灶火映得通红的脸上,满是笑容。

    “薛老师欢送会开完了?”

    “昨天就开完了。”

    “薛老师回去了?”

    “早上八点,我们把她和她的表哥送上火车。我们四个班,差不多全去了。两百多人,站长都吓得在旁边打转,生怕我们搞事情。”

    “你们刚考完,弦绷紧了三年,一下子松了,是得看着点你们。昨天欢送会,有喝酒吗?”

    “我喝了一瓶啤酒。阿腾喝了三瓶,然后在饭店里打醉拳,三四个人上去都拉不住他。”

    “他爱喝酒随他爸,酒量随她妈,不行。”

    随意聊了几句,明易之放下行李,帮着姑姑把一大盆木耳洗干净,倒在一个木盆里。

    ()(e)  又洗了一大把青椒,大蒜,葱和姜。

    姑姑挥刀如飞,在厚厚的砧板上,把这些配菜和荤菜,切得整整齐齐的。

    菜配好后,明妈拿着一米多长,巴掌大的铲子,开始炒菜。

    明易之原本想着去烧火,被姑姑一把推开。

    “你烧火?别把咱家的房子点了。”

    明妈也很嫌弃地道:“去里面屋子里坐会,喝口茶,等差不多了去田里喊大家回来吃中饭。”

    “好。”

    明易之出了厨房,看了一眼那口棺材。

    没动就好,动了就惊悚了。

    沿着过道走进中间的屋子,这是客厅兼餐厅,非常大。

    中间摆着一张大方桌,周围横七竖八摆着五条长凳子。左边是一个橱柜,里面放着碗筷,旁边是一个放杂物的木柜子。

    右边是一张矮桌子,上面摆着四个用玻璃罐头做成的煤油灯,还有乱七八糟的杂物:镰刀,火柴,铜嘴烟杆

    进去一间是粮仓,分别装有稻谷、黄豆、油菜籽和棉花。

    再进去就是爷爷的卧室。

    一张很大的床,靠着墙摆放,挂着厚实的蚊帐,旁边是一口木箱子,箱子上放着一个煤油灯和火柴。

    除此之外,可谓家徒四壁。

    客厅东边有一扇门,走进去是一排四间,互相连通的木屋。

    光线昏暗,就暂时不进去了。

    回到客厅,在橱柜找了个干净的搪瓷缸,从大号土陶茶壶里倒出凉透的茶水,双捧着喝。

    姑父带来的本地土茶,汤水发乌,味道醇厚略带涩苦,有回甘。

    透过客厅的窗户,可以看到西边的院子。

    大约一百五十平米,用泥砖院墙围起来。靠南边是猪栏和厕所,其余大部分是空地,当中种了两棵树,一棵桃树,另一棵也是桃树。

    时候明易之经常在这两棵树上爬上爬下。

    每年爷爷都会提大半袋的水蜜桃进城,那桃就是这两棵树上结的。

    角落摆着一张竹躺椅,油光发亮。中风偏瘫的外公,在上面躺了三年,直到去年病逝。

    明易之躺了上去,浑身舒坦,思绪也慢慢放松。

    薛老师乘坐的火车,现在到了哪里?

    渠阳,还是丰山?

    昨天欢送会上,从她的表哥嘴里才知道,薛老师是同辈中唯一的女性,十二位堂哥表哥的妹妹。

    真是百亩地里一根苗,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仁义里十三妹。

    屋里阴凉却不潮湿,厚厚的泥砖把酷热隔在外面。风儿从窗户里吹进来,没两秒钟就被散去了燥热,变得凉爽起来。

    躺在竹椅上,思绪乱飞,明易之的眼皮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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