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爷子微微笑了笑, 把照片放回去摆好, 踱回书桌后面坐下。

    云初岫拖了张椅子坐在云老爷子对面，又问了一遍：“爷爷，刚刚那照片上的是沈翊吗？”

    “是。”

    云初岫知道沈翊和爷爷私下里肯定有联系，只是不知道他们的交情到了哪种程度。记得去启明签约那天, 林麟过一句话——“云老爷子对我有恩”，他和沈翊又是关系匪浅，那么可不可以大胆猜测一下这个“有恩”不定牵涉到的还有沈翊？

    她觉得困扰了她一个月的问题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口。

    “爷爷, 你和沈翊怎么认识的？”原本她来找云老爷子就是为了听沈翊的事, “他当时怎么是那个样子啊？”

    云老爷子却问：“丫头问这个做什么？”

    云初岫支吾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沈翊那天异常安静的模样，丝丝钝痛爬上心头。

    是啊，做什么呢？

    就算他的过去不那么美好，她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云初岫不懂, 但她清楚, 自己此刻依然迫切地想要……了解沈翊。

    有一种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开来。

    见孙女不出个所以然，云老爷子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另一件事：“岫岫，你跟沈翊相处得怎么样？”

    “唔？”云初岫不解地眨了两下眼，瞧见爷爷表情里的一点认真，她不由直了直身子, “还可以。”

    想了想，她又道：“之前他蛮讨厌的……好脸色没给过我几次，还管东管西的，我都怀疑他是故意针对我。”

    “现在呢？”

    “现在……他人, 好像还不错吧。”她的食指无意识地在书桌上磨着圈圈，“严格倒是真的，我不喜欢，但是可以理解。最近他管我是管得越来越松了。”

    “咳，爷爷听，他好像喜欢你啊。”

    “或许是吧，他又没表过白。”云初岫一顿，察觉古怪，“爷爷，你从哪听的，听谁的？”

    “……”

    云老爷子佯装没听见：“岫岫，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想法？

    云初岫蓦地想起什么，缓慢地，轻轻地，舔了舔唇角。

    她没有在这件事上和云老爷子继续纠缠：“爷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爷爷能告诉你的，也只是一部分。”云老爷子意味深长道，“所有的事情，如果有机会，还是让沈翊亲自告诉你为好。”

    **

    从书房出来，云初岫表情不太好。

    云老爷子确实只告诉了她一部分，他是如何同沈翊认识的，还有那部电影的由来。

    她十岁时参演的那部电影——《写给明天的信》，她所扮演的那个角色，是有原型的。

    那个原型，便是沈翊。

    云初岫心里犹存疑惑，但更多的是疼。

    这种疼不同于以往听了别人故事后的悲悯，而是一种，长了倒钩似的绳索，将她的心脏勒出密密麻麻的豁口，直灌冷风，又疼又冷，牵动全身的细胞都纠结在一起，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份安宁与温暖。

    甚至萌生了替他承担的想法。

    如果沈翊现在出现在她面前，云初岫想，或许她会控制不住地，紧紧抱住他。

    以此才能得到那份安宁与温暖。

    糟了。

    她站在楼梯口，刷了漆的木质扶手触感顺滑，只有少许一粒粒微的凸起。她的指腹按在上面无意识地刮过。

    好像有什么一直堵着，叫人徘徊不定的地方，豁然开朗了。

    **

    在云老爷子家住了一周，云初岫接到了沈翊的电话。

    彼时云初岫正在房子前头的院子里给葡萄搭窝——“葡萄”是云奶奶前天出门抱回来的一只金毛，云老爷子看了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到现在还闹着别扭，两天了愣是没跟云奶奶一句话。

    云奶奶有了狗子，也懒得搭理自己那作脾气的老伴儿，除了吃饭时不忘备上云老爷子的碗筷，其余时间都跟孙女一起绕着葡萄转，给它又是买衣服又是买玩具的，连晚上睡觉都带着葡萄到孙女房里，活像喜得第二孙。

    被完全冷落的云逍老师受不了，又拉不下面子，整天就捧着杯茶在家里来来回回晃悠，气哼哼的。

    而奶奶今天更是心血来潮，要在外面的院子里给葡萄搭个狗窝。

    老人家身子骨不行，能担此劳碌命的只有云初岫了。

    但云初岫从来没接触过这类手工活，她从到大被娇宠着长大的，过得最苦的日子就是被云逍老师磨演技的时候。

    然而奶奶怀里抱着葡萄，一老一狗那眼神满怀期待，她只得硬着头皮上。

    在这方面云老爷子倒是擅长，云初岫琢磨不过来，正算去哄哄作脾气的云逍老师让他来指点一二，手机铃声就响了。

    沈翊的声音穿过电流：“回来了吗？”

    演员的工作时间不是固定死的，一段拍摄工作杀青，就进入休息日了，直到下一个拍摄任务开始，假期才结束。

    在这期间云初岫的行程也是要报给沈翊的，以防工作来了的时候找不着人

    云初岫正看着眼前一堆木板发愁，有些心不在焉：“嗯？什么回来？”

    “你家。”沈翊，“你还没回家？”

    “没呢。沈哥你怎么知道，你去我家了？”葡萄奶狗的身子像个毛绒绒的球，迈着短腿屁颠屁颠地扑腾过来，云初岫扔了手里的工具，蹲下去揉它，“这么快就有工作了吗？”

    “嗯。不过不是影视剧，是一部综艺。”

    云初岫正想开口，视线在地上散乱的模板和工具上定格了两秒，眼睛一亮：“沈哥，我还在云逍老师这儿呢，电话里可能不清，我把地址微信发给你，你来找我吧，见面再谈？”

    沈翊像是思考了两秒，才答：“好。”

    挂了电话，云初岫把地址发给了沈翊，自己驾车从市区过来的话也就二十分钟，她发完消息，抱起葡萄跑进屋里。

    云奶奶刚开始准备晚饭，云初岫一手抱着葡萄，一手扒在厨房门上，往里探头。

    “奶奶，多准备一个人的晚饭吧。”

    云奶奶正巧在淘米，听见这话，转过头来：“怎么了，有客人要来？”

    “沈翊，就是我那个经纪人，一会儿要来。”

    云奶奶闻言精神一振，看来是知道沈翊的：“真的？你这孩子，怎么不早。快问问他喜欢吃什么，奶奶看看家里有没有菜，好给他做。”

    “……”云初岫无辜地眨眨眼，“来谈工作而已。”

    “哎呀，甭管什么谈不谈工作，既然来了就得好好招待。”

    看着奶奶一下子高涨的热情，云初岫耸耸肩，挠了挠葡萄的下巴，转身出去了。

    等了不到二十分钟，外面传来车声，云初岫从窗户看出去，沈翊的车在院子栅栏外面停下了。

    她起身往外走，毛球葡萄呆了呆，随即扭着身子哼哧哼哧地跟上去。

    云老爷子听见声音也从书房出来了，边下楼边问：“岫岫，谁来了？”

    云初岫拉开门先让葡萄出去了，“沈翊。”

    沈翊站在院子外面，似是在量这栋二层房，见云初岫出来了，视线才转到她身上。

    云初岫开门给他进来，肉呼呼的毛球往前一扑就蹭了上去，在他裤脚边嗅。

    沈翊低头看过去。

    “沈哥别怕，它还，不咬人。”云初岫弯腰把它抱进怀里，眸光闪闪的，“它叫葡萄，可爱吧？你看它眼睛是不是像葡萄似的，又黑又大。”

    沈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一秒，微垂下去看着她怀里天真懵懂的狗，嘴角勾了勾：“嗯，可爱。”

    云老爷子这时也到屋子门边了：“沈翊？”

    沈翊抬眸望过去，尊敬道：“云导。”

    他的客气让云老爷子无奈，却也没法什么，只招呼道：“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吧。”

    经过院子的时候，旁边散乱一地的工具和模板令沈翊稍稍侧目，这倒提醒了云初岫。

    云老爷子已经回屋了，她拽了拽沈翊，靠过去了点：“沈哥。”

    沈翊垂眸：“嗯？”

    云初岫轻轻揉着怀里的团子，希冀地看着他：“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

    她指了指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见那些木板了吗？”

    沈翊隐约猜到了什么，挑了挑眉，等她继续。

    “就是……葡萄吧，需要一个野外营地可以拥抱大自然的美。”云初岫舔舔唇，“可惜我手工拙劣，可不可以麻烦你帮帮忙？”

    沈翊想起之前通话的时候听见的她这边的动静，懂了：“你让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吧。”

    “嘻嘻，沈哥最好了。”

    “……”

    他浅浅地叹了声：“好。”

    “谢谢沈哥。”

    云初岫笑眯眯的，往屋子里看了眼，眸光一动。

    而后她伸手扶住沈翊的胳膊，踮起脚，唇轻轻在他下巴上碰了碰。

    沈翊一顿。

    “谢礼。”女生天真又狡黠地眨巴眨巴眼，眼神清澈得像个不知凡俗的仙子。

    沈翊喉结滚了滚，眸色转深。

    她扬唇笑了笑，舔舔唇珠，不满足似的：“如果下次沈哥你能稍微配合点低下头，那就更好了。”

    “一次复三次，三次复九次，我也挺期待的。”

    而后就不再理他，抱着毛球心情愉悦地哼着调进了屋。

    沈翊眸微眯，轻轻磨了磨牙。

    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