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年初一, 闻川被林茹叫去家里吃晚饭。外头的理发店都关门了, 闻川自己把胡子刮了刮,头发剪了剪,整理的条条当当出门。
林茹一见他笑得不能自制, 揪了揪他的头发, “川, 你这头发谁给你搞得?不会是你自己剪得吧?”
“对。”
“什么时候剪得?这也太搞笑了。”
“早上。”
“大年初一剪头发?”
“怎了么?”
“剪发。减发, 不吉利啊。”
“我不信这个。”
“这么冷的天。”她捏捏闻川的胳膊, “看你穿的这么少, 别冻着。”
“我不冷。”
“那也得多穿点。”林茹朝屋里喊了一声,“彤彤, 哥哥来啦, 快出来。”
一个女孩从屋里跑了出来,两个辫子甩来甩去, 手里拿着个娃娃, 抱住闻川的一条腿, “川哥哥。”
林茹摸了摸她的头,“妈妈教你怎么的?”
彤彤大门牙掉了一颗, 咧开嘴天真烂漫地笑着,“川哥哥新年好, 祝你天天开心,和姐姐幸福美满。”
“谢谢彤彤。”闻川掏出红包给她。
林茹拦住他,“同辈给什么红包。”
“没事。”他把红包塞给彤彤手里,“拿着。”
彤彤一手握着红包, 一手拉住他的衣角,“谢谢川哥哥。”
“去沙发坐吧。”
“好。”
坐不久,姨父从外头回来,“川来了。”
“嗯,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姨父掸掸帽子上的雪,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川这发型个性啊。”
“自己乱剪的。”
“有哥呢?”
“她在剧组,没回来。”
“不容易啊,大过年的还工作。”
“嗯。”
林茹端了个果盘出来,“吃点水果,我去把剩下两个菜炒了咱们就吃饭。”
“少做点。”闻川。
“没事,难得来一趟。”林茹撸着袖子去厨房了,“老公,你陪川坐会,聊聊天,别成天玩你那破手机。”
“好好好,马上。”姨父笑着过来把空调温度高点,又开了电视,“哎呦,今年真冷啊。”
彤彤拿了个恐龙出来,趴到闻川腿上,“川哥哥这个送给你。”
“你留着玩。”
“你不喜欢吗?”彤彤坐到他的腿上,“那川哥哥你喜欢什么呀?”
姨父拿了颗草莓塞进彤彤嘴里,“别闹哥哥,那边玩去。”
彤彤噘着嘴跑开了,“讨厌你。”
他把果盘往闻川跟前递递,“吃啊,别客气,都是一家人,自在点。”
“好。”
“吃草莓,甜的很。”
“嗯。”
“好久没见你女朋友了,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暂时不算。”
“也是,而且明星都得搞地下情吧,不能见光。”
“嗯。”
“那你们这挺麻烦,你也不了,新年二十几了?”
“二十六。”
“做什么工作?还在画画吗?”
“是。”
“挺好,画画挺好。”姨父吧唧吧唧地吃着,“有哥现在挣钱挺多的吧。”
“嗯。”
“上回我和你姨还去看了她电影,哎呦演的真棒,太有出息了,之前就总听你姨夸她学习好,真是做啥像啥。”
“是的。”
“你可得把她抓紧了,娱乐圈水深,身边都是俊男富豪的。”姨父见他没话,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有哥肯定不是那样的人,她这孩子我还是挺看好的。”
“嗯。”
“你们两处这么久,不容易啊。”姨父叹了口气,“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亲情,离不开了吧。”
“亲情?”
“嗯。”姨父吐出草莓叶,“男女之情能维持几年啊,两三年激情一过,接下来都是亲情、习惯、互相依靠。”
“你跟川乱扯什么呢?”林茹端着菜出来,乜他一眼,“我可都听到了啊。”
姨夫憨笑两声,“又没你坏话,听呗。”
林茹又进了厨房,“少扯你那些歪理,草莓专门给川买的,你给我少吃点。”
“得得得我不吃了。”姨父拿起遥控器调着台,“川想看什么?”
“随意。”
“有哥这会在演什么剧?还是电影吗?”
“电视剧。”
“电视剧好啊,以后能在电视上经常看到。”姨父调至一个晚会节目,抓了把瓜子嗑上,“吃瓜子,什么味的都有。”
闻川从不吃瓜子,应付地“嗯”了一声。他在这坐着,浑身难受,真想立马回去,烤着火炉,安安静静地画画啊。
林茹做了一大桌子菜,不停地给他夹,堆的碗像坨山高。
吃到最后,闻川已经想吐了,却还是艰难地往喉咙里塞,不想留下剩饭给别人造成麻烦。
饭后,林茹去刷碗了,姨父去给彤彤洗脸,闻川被空调吹的浑身发燥,耳朵滚烫,便去阳台上吹了吹冷风、透透气儿。
现在城市禁爆竹,如今这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世界都是安静的。
闻川忽然想起几年前慕有哥带给他玩的摔炮,真想和她再摔一次,下一次,一定一个一个的摔。
他唇角微微扬起,一转身,看到个熟悉的物件。
林茹结婚的时候,闻川花了半个月画了一幅画,送给她当结婚礼物。
现在它就在眼前,画布已经被拆下,只剩下一个木框,成了晾晒袜子的工具。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一丝心凉。
“川,川,哪去了这是?”姨父走到阳台,看到闻川正看着那画框,“哎呦,这画吧,有一次搬东西不心给弄坏了,所以就干脆拆了。”
闻川没话。
“我这寻思着这么大一画框,放那也是放。”
林茹听到他的话,匆忙赶过来,看到闻川的眼神,心里又气又悔,“川啊,确实是坏掉了,心想着修起来也挺麻烦,就……就”
闻川挪开目光,朝她僵硬地笑了下,“没事,我画了很多画,大多数也都扔了。”
林茹不知道该什么,掐向姨父的腰。
姨父拍了拍他的背,“呃……那个,快进屋吧,外面冷,你这就穿了件毛衣,这么薄,可别冻着。”
闻川进了屋,拉上玻璃门,“也不早了,我回去了。”
林茹拉住他的毛衣袖,“再吃点水果嘛,坐下陪姨聊聊天。”
“雪深了不好走。”闻川拿上外套,开门,“我改天再来。”
“那我送你吧。”
“不用,你们早点休息。”
“我送”
未待她话完,闻川走了出去,将门关上。
“都怪你!明知道那是他送我的结婚礼物,不经过我同意就拆掉,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怎么能怪我呢?那画的什么呀,稀奇古怪的,你也了挂家里不美观。”
“一直放储物间就行了,谁让你拆了!拆了就拆了,现在还被他看见了,独一个画框放在那,还挂袜子,你怎么不把头挂上!”
“你这的什么话?我不是废物利用嘛,省的买衣架。”
“省省省,你就知道省,你可别忘了咱们那个车还是他送的。”
“得得得得,我的错。”姨父也懒得吵下去了,“那你去看看,送送他,这外头下着雪呢,伞也没带。”
“你等着,回来再跟你算账。”
他们的话,闻川听得清清楚楚,他听到开门声,匆匆下楼,躲到地下车库,林茹大步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姨。”
“你走到哪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怎么没见你人。”
“你回去吧,我了车。”
“那好吧,到家了给我给电话。”
“好。”
直到林茹上了楼,闻川才从地下室出来。
外头雪挺大,不一会就把他堆成半个雪人,路上哪里有车,直达公交这个点已经停运了,得转好几趟车才能回去。
闻川独自站在公交站牌等车,蹲下身抓了一把雪,凉凉的,很快的融化、流下。
他看着这单调的纯白色城市,忽悠想听听她的声音。
闻川的通讯录里仅有四个联系人,慕有哥、姨、画廊老板和席天。
号码拨了出去,刚响一声,他就立马挂断了,转而发了个短信。
【在干嘛?】
他目不转睛得盯着屏幕,等了半晌,她没有回。
公交车来了,他上了车,转了三次车绕了四倍的路程才回到了家。
他站在画架钱看着那张画了一半的画,耳边回荡着这些年来一个个质疑的、嘲讽的声音。
闻同学大师啊,不用学习。
大师也不需要考学,闭门深造就行,是不是啊闻川?
真是个怪胎啊。
什么烂画?
白送都没人要。
你的风格没市场的。
换换路子吧伙子。
想开创一派?
你以为你是梵高?还是塞尚?醒醒吧。
你的自我和个性一文不值。
风雪越来越来大,像野鬼在庆祝、孤狼在哀嚎。
真的那么不堪吗?
他徒手将画布扯了下来,扔到外头的垃圾箱里。
远处有个着伞的白衣女孩。
她走过来,拿起画布看了一眼,手上沾了颜料,黏黏的。
“多好看,干嘛扔掉啊。”
她看一眼周围,空无一人,于是提着画布回了家。
女孩前脚刚走,闻川后脚就出来了。
在他一贯的意识里,不管是好是坏,每一幅画都是有生命的,包括那些未完成的。即便有些糟糕,却还是应该抱有希望。即便无人认可,还是不愿失去自我。
就像让一头狮子一生食草,不如干脆杀了它。
他想找回画,想把刚犯的过错弥补回来。
可是,它不见了。
…
慕有哥在练形体。
林瑛的武戏太多,为了让动作漂亮,慕有哥几乎一有空就会找动作老师学习。休息时间她就自己训练,以维持每天的良好状态,即便大年初一也不例外。
她已经倒立半时了,即便只穿了一层运动服,还是汗流浃背,浸入头发里。
肖旨拿着剧本,探头进来。
“哥哥。”
慕有哥瞥向他。
“就知道你在这。”肖旨走到她面前坐下,看着她脖子上暴起青筋,“太拼了。”
慕有哥已经没力气话了,她翻身正立起来,去抽两张纸擦了擦汗,“不拼不行呀,又不像你的华其,整天端坐着,念念经,幸福。”
肖旨笑着看她压腿,“你这身材越来越好了,以前觉得有些瘦弱,现在很有力量感。”
慕有哥的身体被练的十分柔软,不管是下腰劈叉高抬腿,还是其他高难度动作,都做的轻轻松松,“天天动作戏,没力量都难。”
肖旨爬过去两步,手伸向她的脸,慕有哥缩了一下。
“别动。”他将她额头的纸屑捏了下来。
她揩了把脸,“谢谢。”
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肖旨摸了把光秃秃的脑袋,“那个……要不对一下词吧,我下一场词还挺多的。”
“好。”
…
慕有哥回房间冲了个澡,疲倦地躺到床上,扯去手机充电线,开看了看,有条短信。
她给闻川回了过去。
【锻炼去了,刚看到】
闻川一直在等她的回信,看到这句话,心里突然明亮了起来。
他了过去,很快就通了。
“难得呀,主动给我电话。”
“想听你话。”
“怎么了?画画不顺了?还是受击了?”她太了解他了,几乎一猜一个准。
“没有。”
房间有些冷,窗户透了条缝隙,呼呼地灌着风,慕有哥起身去关上窗。
“宁椿下雪了。”
“是么。”她停驻在窗前,看了看屋外的山景,“我这里明天应该是个好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