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何事为重
宫掖内廷,王后孟姚抱着一岁多的儿子赵何缓步走了进来,她刚进屋便对着坐在燎炉旁那位高冠中年人道了声:“阿父。”
中年男人闻声,也赶忙站起身来,对着孟姚拱拜了下,便上前接过了女人怀中的赵何。
随即他便从袖袍内掏出来了个鼗,拿在上笑呵呵地铛铛摇晃了两下。
面对这新奇的玩意,赵何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新奇之色。
中年男人逗着赵何,笑道:“公子唤声外祖,这个鼗便送给公子了。”
赵何显然还有些听不懂男人的意思,嘴里啊啊地叫唤了两声,随即便一把将男人中的鼗夺在了上,使劲地晃动了起来。
男人脸上神情一滞,但很快就哈哈哈笑了起来。
高冠男人正是赵国的邯郸令,当今赵王后孟姚的生父,吴广。
吴广抱着赵何在绣墩上坐下,让家伙踞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这时才转头看向那满脸严肃神情的女儿。
“王后有何要紧的事,非在这个时辰召我进宫?”吴广问道。
孟姚没有反驳父亲口中的称呼,她此刻眉头微微蹙起,沉声道:“阿父是否有个舍人唤作郭纵?”
吴广点了点头,却没有回话,注意力依旧在赵何的身上。
孟姚沉声又道:“大王出宫前,曾对我提过一句话。”
“何言?”吴广问道。
孟姚缓缓叙述:“言曰:商贾不以国计,赵氏国难在即,商人却依旧在囤粮居奇。”
“哦?”吴广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此刻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还是问了句:“这和郭纵有何关系?”
“阿父莫非不知?”孟姚的语气此刻明显加重了些,他不知父亲是在装傻充愣,还是太过计较利,以至于蒙蔽了双眼。
吴广摇了摇头,似是而非道:“囤货居高本就是商人谋生之本,汲财而纳税,若非如此,商贾又为何愿纳重利于国?”
孟姚叹了口气:“旬月之前,郭氏、卓氏等商贾便因垄断、胁诱外商而引得市井流言蜚蜚,甚至传到了大王耳中。如今我赵国同中山交兵在即,他们竟然敢居高价而屯五谷,这岂非是犯了王之大忌。”
()(e) 吴广默然不语。
孟姚又道:“商可重利,然附于国,受于国,又怎可不以国计?更况这郭氏出于父亲门下,朝中之臣可都在盯着这山河之利。”
吴广沉声回道:“大王命我统筹战时一应军需,王后所述之事,我心中亦早有定数。”
吴广罢便将腿上正玩的起劲的赵何抱起递给孟姚,站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王后该早些歇息了。”
孟姚接过孩儿,抬头看向父亲道:“阿父身为邯郸之令,一国上卿,当要分得何事重、何事轻。”
吴广脸色有些阴沉地点了点头,随即不再言语、跟着仕女引领的脚步出宫而去。
孟姚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下不禁又叹了口气。
她在燎炉边的绣墩上坐下,呆呆地看着幼子迈着步跟在几个宫人身后追逐嬉闹。上拿那個鼗,鼗鼓随着家伙儿上下摆动,不时就会发出阵阵的清脆声响。
心思出神之际,这时从外面进来个宫人,宫人跪在堂前声禀报道:“禀王后,太子候于外堂,前来请安。”
孟姚俏脸骤然一怔,下意识问道:“太子回都了?”
堂内正陪赵何嬉闹的宦官赶忙回:“半个时辰前廷外曾来报,太子已回宫,奴婢方才刚想禀明,王后正和邯郸令话,奴婢也插不上嘴。”
孟姚摆了摆,起身朝后走去:“我先去换身衣裳。繆贤,先把公子带下去。”
宦官忙高兴拜道:“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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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章洗完澡,换了身较为正式的装束,带了两个掌灯的随从、便朝着王城的后宫区域行去。
出了屋门,外面的天色早已黑透,踩在青砖铺就的宫道上,他心下隐隐能感受到,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王城内的氛围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一路上偶尔能碰到几个宫人、也是正拿着扫帚清理宫道上飘落的积雪。
偌大个王城此刻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带着雪沫微微吹过,尽显一派萧瑟。
()(e) 宫闱内的建筑相隔的脚程不远,出了太子宫门,几人步行了大约一刻钟,便踏进了赵王后的寝宫外庭。
赵章在外堂等了一会,脑中也开始暗暗酝酿起了情绪。
很快通传的宦官就迎了出来,他让随从把上捧着的物事交给宦官,随即他一人在宦官的引领下,绕过前室的帷幕道、朝着内堂的寝居行去。
赵章及进内堂,抬头扫望了一眼那个正于燎炉旁坐着的妇人。随即恭敬的俯身拜道:“儿臣来给母后请安了。”
赵章行礼时,孟姚便已经从软塌上坐起了身子,她这时步上前,伸出将赵章从地上搀起,美眸打量起眼前这个已经比她还高上许多的儿郎,嘴里轻声吐道:“太子这些日子瘦了不少,路上该是吃了很多苦吧。”
赵章依旧低着头,拱了拱道:“为国事而计,儿臣不苦。”
孟姚眸底闪过一丝异样,随即笑着将赵章引到燎炉旁的绣墩上坐下。
又声道:“太子真是长大了。”
赵章闻言,嘴角不禁抽了抽,目光也下意识地瞄向了妇人。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些许是此刻两人离得很近,他看得格外的仔细。
孟姚生着一张标致的鹅蛋脸,眉毛像是刻意的修剪过一般、浓密且修长,长长的睫毛下映出一双明亮好看的眸子,轻启的朱唇这会儿话间一张一合的、就如同两瓣绽开的桃花。
身材看着也很好,虽是已经生过孩儿的妇人,但身姿却没走样,白皙的脖颈之下、被红色的曲裾深衣裹着,既显苗条,也突丰腴。
赵章这时赶忙转移话题,道:“儿臣归程时,在太行山中遭一恶虎拦路,儿臣命人将恶虎射杀、虎皮剥下,今献于母后。”
赵章罢,一侧的宦官便将那张洗净晾干的虎皮捧到了妇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