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无人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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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56年,2月3日。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随着电视屏幕中的倒数归零,烈日55年正式画上句点。阿尔伯克街的住户们走街串巷,为邻居送上新年祝福。麦西坎城心足球场上,一场盛大的跨年球赛踢得火热。在公牛队射出新年的第一球时,上百朵烟火在天空中盛放。

    烈日56年,月日。瑞文把点数好的钞票塞入皮夹,往行囊,外套和衬衣口袋里各塞了一盒莎诺菲止痛药,以备不时之需。

    “往这里面也塞点吧。”他拿起艾略特先生送的领结,打开暗袋,将两颗药给藏了进去。

    倘若一天忘记服药,身体上的疼痛会被放大数倍,卷土重来,何况自己已经吃了整整两个月。要是出现突发状况,他可不想害自己落得无药可吃的窘境。

    “利奇,吃完你的早餐。我们要赶火车去了!”瑞文抱起玛丽,送到黑兹太太家代为看管,开始了旅途。

    泰萨斯区被称作“开拓,奋斗与收获之都”,十三区中唯一的农业大区,是当年地底大开拓中首块被拓展出的人类领地,以品类繁多的优质农产品和泰萨斯扑克而闻名。

    绿皮火车穿过一大片广阔的牧草,羊群如同绿色海浪中的巨型沙丁鱼群般打着转。一辆餐车推过瑞文和金的座位,乘务姐以甜美的声音询问乘客需不需要来一份泰萨斯南瓜饼或兑了波本威士忌的特色甜茶。

    “别被坑了。”利奇在瑞文耳边声嘟囔道:

    “他们总是在车上卖目的地的食物,赌那些傻子游客没了解清楚对面的物价。这些东西全都比泰萨斯贵上一半。”

    瑞文点了点头,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自从佳节过去,天空上的“极光”变得更加绚烂多彩起来。无数条光带像有生命般缓慢扭动,游荡于高空之中。

    极光就是那些被献祭给天空的灵魂

    “呜!”

    火车鸣了一声汽笛,一道红色的影子闪过瑞文眼前。

    那好像是个人,一个穿着红裙和红鞋子的女人,或者是少女。那女孩只在车窗中出现片刻,很快就被抛在了火车后方,他只记得对方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那应该就是黑兹太太过的“乡下女孩”,瑞文心想。

    可不知怎地,残存在他脑海中的那张笑脸愈发瘆人,最后变成了绝望的龇牙咧嘴。

    穿过大草原,一排排殖民风格或典型泰萨斯风格的建筑出现在层叠山脊之上。泰萨斯区的传统房屋镶嵌着许多落地玻璃,居民毫不介意向外界展示自己丰富多彩的私生活。如果有泰萨斯人拉上了自家的窗帘,那要么是自家发生了不能与邻里分享的倒霉事,要么就是丈夫或妻子出了轨。

    “戴牛角”这一俚语在这里和地球世界的“戴绿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刚一下车,一股浓重的草腥和牛臭扑面而来。对面的月台上,乘务员和农场主正忙着把一群牛赶上车!泰萨斯的街道喧闹狂野,叫卖声和家畜的啼叫不绝于耳。

    “来一份新鲜的牛肉塔塔!没有其他地方的牛肉塔塔比这里更新鲜!”

    瑞文扭头看向叫卖牛肉塔塔的摊,不由愣了一下。

    穿背带裤的贩身后,赫然是一头被麻醉得失去了知觉的大公牛!那牛的身上被割得坑坑洼洼,每当有人掏出纸币,贩就拿起快刀,扒开牛皮和脂肪,片下满满一盒新鲜牛肉,佐以白醋,粗盐和大蒜和柠檬汁。

    “腰部的肉已经所剩不多了,快来看快来瞧,这可是一头牛身上最好的部分!”

    瑞文不禁别过了头。要换作地球世界,这些人都得吃出病来。

    可月球世界中几乎不存在常规病毒,压根没有患病的风险,活吃牛肉被发展成了相当经典的节目。

    一名失魂落魄的男人经过摊,要了一份塔塔,抓起带血的生牛肉就往嘴里塞。吃着吃着,突然开始放声大哭。

    “这肉是死的!”他哭喊道:

    “全部都是死的了!”

    一家人沿着奥斯丁街区的鹅卵石人行道,在城南悠闲地游逛起来。大量农产品被堆放在节日摊档上,鹅蛋和鸭蛋堆成山。画家们架起画板,为母牛和模样绘画肖像。街心广场上正在举行猪只选美比赛,获胜的春猪将得到一条好看的红色缎带,并且免于被立刻送入屠宰场的悲惨命运。

    “快来看美丽的希瓦!比任何电影都要真实的演绎,叫你分不出戏里戏外!”

    电影院外的吆喝声吸引了瑞文的注意。身穿黑色制服的员工高举着一张大型画报,里面是一名眼神迷离的金发少妇。

    然而,比起柔情和妩媚,她那种双眼半睁,双唇微启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磕了药。

    人多眼杂,这些地方都不适合作为据点,瑞文心想道。

    可是,在边远的农场设立据点同样有一个问题,那里距离泰萨斯中心太远,自己未必能直接赶到想去的目的地。

    ()(e)  “唉,得好像设立标记要钱一样。”瑞文为自己钻牛角尖的想法耸了耸肩。

    据点又不是只能一个区一个。在东南西北各找一些合适的地点,因时制宜,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四人在街头找了家没那么火爆的餐厅,点了一大盘泰萨斯猪肉塔可,一盘慢烤牛肉,四份玉米豆汤和一个比脸还大的蓝莓馅饼。

    “和麦西坎一样,泰萨斯的饮食风味以香浓厚重为主。人们喜吃熏食,大概是百年发展下来的保鲜习惯。”

    瑞文对着摄影自言自语,学着导演的样子,沿途拍来拍去。新年前后是泰萨斯区最忙碌的一个季度。一些生意不景气的农场会趁拼命赚钱,赶在政府补税期前交齐税款,避免被提前献祭。

    “我们在市区里先歇上一天,明天去看看捷特的珍珠农场。”瑞文在泰萨斯邮局要到黄页,拨打了珍珠农场的联络电话,却没能打通。

    “这种情况很正常。”邮局职员耐心解释道:

    “恰逢一年最忙碌的时间,不少电话都被打爆了,接线员忙得不可开交。你有事情,直接上门去就好。”

    翌日,瑞文让金和利奇在市区玩,利用旅馆服务叫了辆车,用过早饭,带着助离开市区,开进了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中。

    “这里距离市区好像也不算远。刚开出十来分钟,就已经能看见远处的畜栏和谷仓了。”

    珍珠农场入口耸立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写着农场主的名字。

    “由霍金斯诺顿和奥尔加诺顿共同经营”瑞文撇头看去,看见了鹅棚里的三十多只大鹅,呱呱大叫着,貌似对生人很不友善。

    “人呢?”他心想。

    鹅棚附近没有牧鹅人,畜栏旁也没有农夫,诺大的牧场中,他一个人都没看见。

    “总不能是新年放假了吧?”

    如果是人少了点还情有可原,但牲畜全都无人看管,这就有些不对了。

    “卡梅隆,跟我来一下。”

    瑞文走近鹅棚,一步翻越围栏,吓得鹅群四下奔逃。几只胆大的折返回来,试图叨他的裤子。

    “动静这么大,都没一个人从屋里出来”他拖着死死咬住自己裤腿的一只大鹅,来到食槽边缘,发现谷物和水都还剩下大半。

    “不久前还有人给它们喂食,这里的人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全部消失的。”

    卡梅隆微笑着坐在了栏杆边上,从影子里伸出两根腕足,揪住咬着瑞文的大白鹅,一把甩到了旁边。

    “瑞文,这里有一道车轮印。”他指了指被压倒的高草。

    瑞文翻出鹅棚,沿着轮印向前追踪了一段距离,回到了农场门口。

    “印子从这块木牌边擦过,应该就是这辆车把木牌撞歪的,而这同样发生在不久之前。”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层叠密林。

    捷特的除夕烤鹅是在2月30号送到的,变故应该就发生在这两天。

    “跟着我,别离太远。”他摸到鹅棚边上的一间屋,无声无息地步入空间裂缝,穿墙而过。

    这里是牧鹅女们睡觉的屋,简陋的床铺和柜上满是女性用品。贵重的东西被她们锁在箱子里,而内衣则胡乱丢在床上。

    大部分姑娘的床下都藏着一条与农活儿格格不入的艳丽裙子,一双漂亮的红鞋。

    “她们都想尽快走出这里,过上更好的生活。”瑞文思忖。

    “但是反过来,她们没把红鞋穿走,这证明她们并没有离开,必然是出了什么意外,让她们被留在了这里,永远的”

    微风吹拂着空旷的原野,发出呜呜阴号。侦探和助徘徊在沙沙作响的牧草之上,寻找着任何可能被遗漏的痕迹。

    在新德市,凭空让一群人消失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但倘若按照寻常的逻辑去分析,可能性却又近乎为零。

    “硬要的话,那辆撞歪了木牌的车似乎是唯一能够彰显出一定问题的事物,如果随着这个思路推理下去从轮印来看,车辆不大,不是牛车或火车,更像是城里跑的老爷车,普通的农民和雇工是不会有这样一辆车的,它要么属于农场的主人,要么属于外来的客人。”

    瑞文循着车轮印,反过来走了一段距离,停在了农场中最整洁气派的一栋房子门前。

    “这应该就是诺顿夫妇居住的地方。车库里只剩下一个空位,比车轮印的间距要窄,这明了两个问题:这辆车是外来的,家里有人开车离开了农场,至今未归。”

    一辆不属于农场的气派老爷车,停在了农场主人的门口这名外来者有可能就是事情的突破口。

    瑞文走上房子的台阶,看见了几个沾泥的男士鞋印。门边躺着一束鲜花,花瓣依旧娇艳。花束上系着一张卡片,上面有着一行端正的写字。

    送给我的明星丽丝

    丽丝?这束鲜花明显是男人送给女孩的东西。瑞文低头看向地面,却只看见男人的鞋印。

    ()(e)  他心地穿进了门内,走进了一间装修古典简洁的客厅。红木鞋柜中放着三排大不同的鞋子,一排男式,两排女式。

    “这个家里有三名家庭成员,父亲,母亲和女儿,丽兹应该就是女儿的名字。属于父亲的那排鞋子和属于女儿的那排各缺了一双,明他们两个都出门去了可是母亲呢?”

    母亲的鞋没有少,她理应还留在房子里,但屋内没有丝毫动静。

    “卡梅隆,帮我看着周围。”瑞文提起警觉,从客厅绕进了餐厅。

    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两盘玉米肉粥被分别摆放在两张相对的椅子上。吃饭的只有两人,而他们似乎在用餐中途不欢而散,盛满粥水的锅子打翻在地,旁边是熄灭的炉灶。他低头看向地板,发现了几个焦烂的坑洞,大不一,木头发黑变脆。

    “这又是什么?”他弯下腰,从桌底捡起了一张被撕成两半的传单。

    “冬青木剧组,除夕特别招募,2月3日,奥斯丁会堂”

    “冬青木剧组,除夕特别招募,2月3日,奥斯丁会堂,有意者请从速亲临报名!”

    他们给我寄通知来了!

    黛儿取出信箱里的传单,立刻看向家门,慢慢把传单对折收好。

    她害怕妈妈会知道这件事。有时候,她觉得妈妈就算看不见,也能够一眼猜出她心中的那些九九。

    只要入选剧组,妈妈就再也没有借口把自己留在这里了。为什么自己不能平步青云,得到所有人的关注呢?

    “黛儿,你看起来很不对劲。”

    妈妈收拾着碗碟,用眼角瞥了她一下,却没再继续下去。

    “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我想这不需要我来提醒。”

    我又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黛儿紧张地抓住了衣角。她看见自己拿传单了吗?她是发现自己的脚步过于轻快了吗?

    为什么她总是能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

    “等我做完家务活儿,能到牧场上去逛逛吗?”她心翼翼地问道。

    “为什么?”妈妈冷冷地问。

    “如果,如果找回那只丢失的鹅,老福克先生就不需要我们的赔偿了。”

    “去吧。”妈妈点头答应。

    “你必须在20点前回来。牧场上并不一定安全。”

    20点黛儿在心中快速计算着。

    如果骑自行车的话,应该刚好赶得上!

    自行车就拴在后院里,妈妈饭后通常会听收音,应该不会出门查看自行车还在不在。

    她心翼翼地溜向后院,轻轻解开单车上拴着的绳子,生怕车轮的响动或自己肚子里的轰鸣传到窗户里。她实在是太饿了,只能不停饮水充饥,然而水里也有股奇怪的味道,让人有些反胃。

    她贴着外墙,慢慢把车推进了草丛里,直至确信妈妈一定看不见,这才放心地跨上车,一路飞快地蹬向城里。

    城市里的空气可真好!到处都弥漫着陌生的香味。人们穿着讲究的衣物,着文明的问候,男士彬彬有礼地邀请女士去看电影。

    真羡慕佩姬啊!她们这些外来的姑娘只要干完了活儿,随时都能出去。薪水是束缚她们的唯一一根铁链,而束缚自己的是整个农场。

    黛儿骑着自行车,轻快地绕行到了奥斯丁会堂,一口金灿灿的箱子放在门边。

    就是这个!

    这就是自己宝贵的会!一旦错过,自己就要在那沉闷的鬼地方再等上整整一年!

    黛儿心地在传单背面上写下名字,反复确认了几遍拼写,慢慢投进了箱子里。

    那沉甸甸的愿望却没能在箱中发出任何声音。

    里面早已经有很多很多的名字了,黛儿的一颗心悬了起来。

    如果她们当中有比我更优秀的呢?

    如果她们中的一些事先用钱贿赂过评委呢——听这种事情就连在春猪的选美比赛上都发生过!

    一想到这些不知道名字的优秀女孩,黛儿就紧紧皱起了眉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那些比自己漂亮的,比自己有才华的,比自己更懂得取悦评委的姑娘全都去死,然后评委们就不得不选她了。

    叭!

    一辆轿车贴着她的自行车飞驰而过,险些掀起她自己的头发和衣裙。

    当她看清那颗驾驶座上的脑袋时,心中猛然一紧。

    那是爸爸!那是爸爸的车子!

    等等,副驾驶座上的那颗女人脑袋又是谁?

    在认出那大得夸张的红色波点蝴蝶结时,黛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和爸爸在一起的,正是她的朋友佩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