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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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生立马起身,“仇二爷,实话,这东西不好碰,掌柜的务必得卖一个好价钱。”

    仇之济微微一笑,“难道这好价钱是我买不起的价钱不成?”

    “二爷,哎呦,瞧我这张嘴,是我错话了,您看上的东西,就没有拿不下的!”桂生轻轻抽了自己的脸蛋子一下,连连赔笑。

    仇之济刚要接口,倪玉农恰在此时来了。

    “今儿这是吹的什么风啊,高朋满座,蓬荜生辉!”倪玉农见了罗章骏和仇之济,连连拱。

    转而看到了桌上的曼生壶,“桂生?这我不是了不卖么?怎么给拿出来了?”

    “桂生是想让我开开眼,拿出来了,结果我给看上了,您瞧瞧。”仇之济又从兜里掏出核桃盘上了。

    “这种东西哪里入得了仇二爷的法眼?”倪玉农又看了桂生一眼,“仇二爷在紫砂上的眼力之高,那我是踩在屋顶上都够不着啊!”

    “掌柜的,刚才仇二爷提起来了,我就自作主张了。我心您就是再喜欢,那对仇二爷也得割爱啊。”桂生连忙道。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倪玉农抬抬,“得,仇二爷要是真喜欢,那就拿走吧!”

    仇之济点点头,“倪掌柜,桂生正要报价呢,你回来了。”

    “什么钱不钱的,仇二爷喜欢,拿去玩就是了。”倪玉农摆。

    “倪掌柜又笑,这是我爱占便宜?”

    “这话的,哈哈哈哈。仇二爷您要这么,那什么,您是行家,看着给吧。”

    莫年其实挺不喜欢这一套云山雾罩的虚词,但旧时的古玩行就这样,生意中充满了这些东西。

    “拿去玩”和“看着给”,到头来,还是得给钱,给少了还做不成哩。

    不过这一次,仇之济真的看着给了个价儿:

    “两百吧。”

    一听这价儿,除了桂生,别人都明白了。

    莫年和罗章骏明白,这是曼生壶幕僚代刀的行价,仇之济人家看得清清楚楚,价儿也给得合合适适。

    倪玉农明白,仇之济看懂了,而且他并不是自己玩,因为够不上他自己的高度。

    ()(e)  买这样的东西,多半是送人。

    只有桂生不明白,因为他当成是陈曼生亲工刻铭的竹节壶了。

    他本来开口要报一千大洋的。

    还有一件事儿,只有倪玉农自己明白,他们四个还都没多想。

    那就是倪玉农收了货之后,为什么交代不要卖。

    此时,倪玉农微微低头,看着仇之济笑了笑,又看了看罗章骏,最后才拿指虚点桂生开口:

    “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交代你不要卖了吧?

    这把壶是曼生壶没错,但刻铭是幕僚江听香代刀,不是陈曼生亲工。

    卖的话很难明白,所以我本来想留着自用的。”

    听倪玉农完,仇之济眉头一挑,“倪掌柜,幕僚代刀我能看出;你却能定在江听香身上,这般眼力,高!”

    江听香不是一般的幕僚。

    江听香,字云甫,号听香,钱塘人。擅书法,取法钟繇、王羲之;又擅治印,好用切刀;与陈曼生一样,都是浙派代表人物。

    不过,仇之济明里夸倪玉农眼力高,实际却相当于在问:凭据呢?

    你是就是啊?

    对!我是就是,看法官是信我还是信你,古惑仔!

    (咳咳,串台了。)

    倪玉农从容应道:“仇二爷,这也是赶巧了,我有一方江听香所治青田狮钮印,边款恰好也带‘长年’二字,字体刀法皆如出一辙。”

    着倪玉农招呼桂生,“你去后院书房,西墙下柜有一紫缎锦盒,里面便是这方印,取了送与仇二爷。”

    桂生便去了。

    莫年一听,也不禁暗自佩服倪玉农,不仅眼力好,人情世故也拿捏得极为到位。

    罗章骏也暗暗点头。

    仇之济哈哈大笑:“倪掌柜啊,看来我真的出少了啊!”

    倪玉农也哈哈大笑,“这把壶,仇二爷了二百那就是二百,至于印章,那是我送的。”

    “印不加钱,我可不敢要啊!”

    “古玩一行,买大送,买主送副,常有之事。更何况我跟仇二爷交情在这里,再推辞,那就是看不起倪某人了。”

    ()(e)

    仇之济最后到底听了倪玉农的,二百大洋拿走了壶和印。

    对于仇之济这样的大主顾,倪玉农想的是大生意,是长远生意。

    仇之济可能就是来买壶的,一下子买到了,他也没有逗留,很快便了些客套话告辞了。

    他走到门口,却又停步扭头,指着莫年,“莫兄弟,谢了哈,给我的铁核桃起的名字不错!”

    莫年拱回应。

    仇之济走后,罗章骏提起上次没拿的松溪秋霁图,“回去想了想,还是不对胃口,耽误倪掌柜生意了,不好意思。”

    “罗公子你这就见外了,没能让您满意,这是我做得不到位,您别怪罪我就成。”

    其实罗章骏是来找莫年聊天的。

    因为上次一别,他越来越觉得莫年非同凡响,绝非一个伙计的见识。

    结果来了之后,有点儿乱。现在倪玉农又回来了,再拉莫年出去吃饭单聊,就不合适了。

    他提起那幅画,倒好像是单独来明一样。

    罗章骏打了个哈哈,“以后还少不了麻烦倪掌柜。”

    “您太客气了。这也别走了,快中午了,我做东,咱们正阳楼饭庄吃涮肉去,天冷了,驱驱寒。”倪玉农接口。

    罗章骏推辞了,称还有公干。

    罗章骏走后,倪玉农直直坐下,语气严厉,“桂生,以后这种自作主张的事儿,不能再有了!”

    “掌柜的,我错了。”桂生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你这是干什么?起来!”倪玉农轻拍桌子,“你知道这把壶我为什么不让你卖么?明不明白?”

    桂生怔住了,不让卖的原因,刚才不都当众过了么?

    倪玉农看了看莫年,莫年没吱声;这事儿和他没啥关系,不过他心想肯定不是刚才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既然倪玉农知道不是陈曼生亲工,暂时不卖的话,有可能是想缓缓找办法当亲工的出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