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友三走后，莫年也便睡了。

    第二天一早，那友三如约而至。

    吉昌盛票号正是关家开的，古玩四公子之一的关元林是少东家。

    总号在前门大街西边的施家胡同，距离莫年住的地方并不远，两人走着不多会儿就能到。

    两人走在路上，莫年忽而想起一层来，昨晚他还真没多想。

    那就是，清末民初，山西票号名扬天下，罗家的生意之中也有票号；而他，不用自家票号的银票，却用了京城吉昌盛票号的银票。

    那友三问他想什么，这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儿，莫年就了。

    “嗐！罗章骏有官职在身，有些私下的收成和银钱往来，哪能在自家票号过？他和关元林都喜欢古玩，不定有交情，互惠互利。”

    “姜还是老的辣啊！”莫年竖了竖大拇指。

    那友三撇嘴，“他为什么默认别人叫他罗公子？这样相当于他花钱如流水是花家里的。实际上呢，他在衙门里，一点儿贪墨都没有么？”

    莫年打了个哈哈，没再接。

    话间就到了施家胡同。这条胡同连同周围的西河沿、钱市胡同，其实算是京城的一个“金融区”。

    这里头的建筑也有点儿意思，有传统的院落、店堂，也有欧式、日式的楼。

    吉昌盛票号开门是很早的，此时已经有人进进出出了。

    “三爷？可有日子没见您了，您吉祥！”

    莫年循声望去，门口站着个身高体胖的男子，三十来岁，方面大脸，五官周正。

    一看穿戴就知道不是伙计，他站在门口，上揣着个貂皮袖笼，冲那友三打招呼呢。

    “这谁啊？这不是关家大少爷么？怎么站在门口迎宾了？”那友三是啥时候都不倒架子。

    莫年一听，心这就是关元林啊，原来他认识那友三。

    “这不是为了等三爷这种贵宾么？今天想办什么业务？存，贷，还是汇？”关元林的胖脸上笑容可掬，看不出丝毫不适。

    “大票换票，然后再兑点儿现大洋！”

    “好嘞，您请。”关元林转头对内喊了一声，“关富，贵宾业务！”

    ()(e)　　业务办得倒快。

    莫年原本是想把那张两万的银票换出一张三千的，而后剩下一万七分办两张八千五的银票。

    这样莫年拿走八千五，那友三也拿走八千五，再用三千的银票加上那张三万的银票，一起送到金承淙那里就行了。

    不过那友三的八千五，他却又折腾打散了。他要了一百现大洋，剩下的也换成了几百到两千不等的银票。

    “三爷，我给您安排一个护卫吧，跟您一起坐上黄包车，送您到地儿。”临走前，关元林提了一句。

    “行啊，多少钱？”

    “一人护送是免费业务，车钱您付。”

    那友三一挥，“行，走着！”

    莫年一看，这样也好，安全，自己从这儿走去宝式堂就行了。

    “走了哈年，别忘了晚上东兴楼啊，我酉时初就到，定好包房等你！”那友三在黄包车上咧着嘴冲莫年挥。

    莫年也笑着挥挥。

    他被那友三感染了，心情好似一下子明朗了许多。

    莫年刚要迈步，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请留步！”

    他扭头一看，是关元林走到眼前来了。

    “关老板有事么？”

    “你是莫先生吧？”

    “我是姓莫，但当不起先生二字。”莫年看了看关元林，“关老板如何得知我姓莫？”

    “莫先生和陆老板谈论青花香炉的时候，我碰巧也在琉璃厂的窜货场，可能你没注意到我。”关元林的脸上依然挂着笑。

    莫年想了想，确实是记不起来。

    “我其实是琉璃厂西街一家铺子的东家，请了掌柜在经营着。”关元林又道，“莫先生别误会，我就是见了同道中人，打个招呼结识一下，没别的意思。”

    莫年摆摆，“我一个伙计，如何能跟关老板成为同道中人？”

    “一个伙计，如何能让大主顾罗科长开车接送？莫先生谦虚了。”

    “关老板这是又碰巧看到了？”

    “真是碰巧。”

    “那好，关老板，咱们后会有期。”莫年实在是猜不出他的意图，干脆出言告辞。

    ()(e)　　“莫先生，其实我对元青花也有一些想法，有会的话咱们交流下。当晚我去了陆老板那里，结果东西已经被买走了，而且他你也去过。”

    “噢？”莫年不由笑了，“关老板是第三拨啊？”

    “惭愧惭愧。”

    着，关元林掏出一张名片递上了。

    莫年还没见过民国的名片，接过一看，一张米白色的硬卡片，比现代名片略大，竖向从右到左印刷。

    右上写的是吉昌盛票号，中间则是关元林三个字，左下两竖列则是地址和电话。

    “莫先生，我和罗科长也有些交情，有时间我们不妨一起聚聚。”

    “关老板您太客气了，我只是一个伙计，我们倪掌柜”

    “哎？倪掌柜是倪掌柜，你是你。我找你，和宝式堂无关。还是那句话，我喜欢和同道中人交流心得。”

    “关老板客气了，那就回聊？我得上工去了。”

    “好，慢走。”

    离开施家胡同，莫年一直走到宝式堂门口，桂生正在门口站着伸懒腰，一看就是倪玉农也没来，客人也没有。

    两人便就在门口站着扯了会儿闲篇。

    就在这当口儿，却见罗章骏的“欧斯玛璧”开过来了。

    “罗公子今儿真早！”桂生笑着上前。

    “你俩干嘛呢，没生意急的在门口撂地相声了？”罗章骏下车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哈。”桂生大笑，“那您不给点儿赏钱啊？”

    “不给赏钱就赏脸进来喝口茶吧。”莫年跟着招呼道。

    “不了，还有事儿，我是公干路过。今儿是忙坏了，中午还得去果子巷办事儿。”罗章骏看了看莫年，便挥又回到了车上。

    莫年明白，罗章骏这是暗示自己，陆永熙已经来电话了，他们约了今天中午在果子巷陆永熙家里见面。桂生在，他不想明。

    因为搭讪的关元林提了这茬儿，莫年来的路上还在琢磨“荆轲刺秦王”大罐什么时候能有回应呢，结果回应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