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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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鸿国,滨州郡西北、乱葬谷底。

    一只长喙黑羽的大鸟自高空而下,振翅掠过参天古树林立的原始森林,凛冽的劲风使得巨树枝干颤动不已。

    随即大鸟敛翼俯冲而下,身形一顿,落在森林边缘的一颗古树之上。一边梳理羽毛,一边向下俯瞰。

    那是一座不大的湖泊,湖面覆盖一层细白的冰晶。

    冰封的湖面上,直直的竖立着一块晶莹的巨冰,仿若黑夜里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却晶莹的光,让一切笼罩在一种深海般幽蓝的朦胧里。

    透过那块巨冰,依稀可以看到巨冰中冰封着一个年轻男子。

    破烂不堪的衣袍被鲜血浸染,露出一道道狰狞可怖的伤口,不少伤口深可见骨,几乎将男子的身体撕裂开来,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男子眼角、鼻下、耳朵、嘴角都挂着血迹,此刻虽已干涸,但鲜血早已晕开,在其脸上犹如一朵血花,凄艳的绽放开来。

    “原来我真的死了呀!”

    谷底寂寥无声,阴风沉沉垂落,犹如寒冬腊月般刺骨,让人不寒而栗。

    伴着骤然响起的嘶哑声音,一个身形虚幻缥缈的人影缓缓飘出,在巨冰散发的幽暗光芒笼罩下,更显得诡异异常。

    此刻,如果有其他人在场,恐怕会立刻尖叫道“有鬼啊!”然后拔腿就跑,头也不会回。

    那飘着的人影虽虚幻模糊,并不真切,但观其轮廓仍旧不难看出,他与巨冰中男子极其相似。更何况,寻常人哪有飘在半空中的。

    柳成蹊目光死死的盯着巨冰,亦或是盯着巨冰内的“尸体”。

    这般距离,这般真切的看到自己的尸体,纵然心中万般不信,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死了”这一事实。

    半响之后,他才嘴角微微抽动,凄然一笑:“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今朝一搏,一旦中榜,洗刷冤屈,重振柳氏一族荣耀便指日可待了。奈何,天不佑他柳氏一族。

    赶赴殿试途中,遇上了一伙杀人夺财的贼寇。

    他一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贼寇,结果可想而知,最终落得个财命双失的下场。

    ()(e)  柳成蹊心中悲凉,柳氏一族,将门皆虎子,浴血杀敌的战场之上,柳家代表的是铁血悍将,是以一敌百、是百战百胜,是常胜将军。而今他却惨死于几个贼寇之,心中悲凉之意可想而知。

    诚然,熟读圣贤书的他知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道理。

    但,他不甘

    他是柳氏一族的希望,他肩负柳氏一族长达十余年的仇恨。而眼下,这最后的希望随着他的死

    彻底破灭了。

    因为他,柳成蹊,已经是柳氏一族最后一个人了。

    想及此处,柳成蹊心中悲恸欲绝,愤懑和不甘纷纷涌上心间,充斥心灵。

    他不甘这般窝囊的死去,他还没有复兴柳氏一族、他还没有洗刷柳家冤屈,他不甘心呀!这样的结局,他又有何颜面去面对柳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呢!

    “啊啊啊”

    心中悲愤堆积,口中咆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原本清秀的脸孔变得狰狞,如野兽般的怒吼一次次撕破、穿透乱葬谷谷底浓郁的黑。

    他要报复,报复那些滥杀无辜的贼寇,报复让柳氏一族一夜消散的人,报复那些对柳氏一族赶尽杀绝的人。

    杀、杀、杀

    心中不甘与执念攀升,那原本虚幻模糊的魂魄居然凝实了许多,不过却透露异样的血光。

    血光愈演愈烈,浸染了柳成蹊的魂魄,吞噬着四周幽暗的光。

    直至血光浓郁到了一个极点,柳成蹊身形冲天而起,如一颗摇曳着长长尾巴的血色流星,在漆黑的谷底闪烁着。

    但就在他飞起的瞬间,原本平静的湖面发生了异变,一缕缕白色薄雾毫无征兆的从巨冰之上溢出,隐匿在幽暗的夜里,向四周蔓延。

    那白雾不甚厚重,速度却是极快,眨眼间便将血色流星吞噬。

    原本煞气冲天的柳成蹊如遭雷击,魂魄之躯顿时颤如筛糠,阴魂之上浸染的那层妖异血光更是雪花遇到沸水般,消融的一干二净。

    不仅如此,那白雾更是一点点渗进柳成蹊的鬼魂之中,凝实着他因血光褪去再次虚幻的魂魄。

    血光褪去,柳成蹊再次恢复神志,神色诧异的望着渐渐消散的白雾。而乱葬谷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像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e)  尽管仅剩下魂魄,柳成蹊目光依旧锐利如刀,巡视着乱归葬谷底的一切,最后再次锁定在那巨冰之上。

    那诡异白雾看似清薄无形,仿若山中清晨的雾气,却带着腊月里冰寒刺骨的凉意,那沁入魂魄的冰冷让他此刻仍是心有余悸。

    “这巨冰如此诡异,怕不是天然形成的!”

    那既不是天然,便是人为了。

    作为将门虎子,他不善武艺,不读兵法,却三岁启蒙、五岁识字,十岁便已论及词赋数十万言,聪慧与思辨之能自不用多言。加之年少便饱受苦难,心思也比常人多出几分。

    “狐仙鬼怪、魑魅魍魉”之传,自古便有话本无数,广为流传。其中涉及凶煞厉鬼的传,大致为人死后,心中怨气冲天,或身体落入凶煞之地,便极有可能变为凶煞厉鬼。更何况,当年柳家权势正盛,对于传中的“修仙之术”也是有所耳闻。

    先前的变化,应是见到自己的尸体,一时无法接受这般沉重打击,加之心中执念太深,方才丧失理智,煞气入侵。

    如今冷静了下来,很容易便看出了一些异常。

    此地应是一处谷底,虽常年不见天日,气温低下,但也远远达不到冰封整个湖面的程度。同时凭借“鬼魂”的惊人视力,黑夜与他亦如白昼,他能清楚的看到不远处绿意正盛的原始森林。

    换做常人,从生到死、从执念到醒悟、从传变真实,短短的时间里,周遭一切、固有观念一次又一次的轰然崩塌,早已情绪崩溃、难以保持冷静、细致思考了。

    但他不同,他自幼目睹家族崩坏,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感受过诸般锥心之痛。他早就知晓如何从混乱的情绪中抽离,让自己以麻木又冷漠的姿态看待问题。

    身死化鬼,已成事实,他能做的就是接受它,然后破除困境,绝地求生。

    做人,活着固然最重要!

    做不了人,那做鬼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