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台商?
临近中午,饥肠辘辘的人们正在东一堆、西一堆地挤在阴凉处,有些甚至直接跑到列车房的阴影处坐了下来,那模样像极了静坐示威。
在这个闹事不像闹事,聚会不像聚会,谈判不像谈判的古怪场合中,四名钻工和两名井队厨子脸上带着浓浓的警戒和不情愿,就这么抬着三大框盒饭,一人一盒地发着午餐——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些村民也没有任何矫情,直接接了过来,也不管这菜里面的辣椒是不是放的太多了,就这么大口大口地刨了起来。
实话,要不是这些人的眼睛始终不善地盯着与各村代表正围坐在一起的那两个中年人,整个场子上的气压也低沉的要命,外人指不定会以为这边是在吃席。
周庄的代表,一个年近五十的汉子接过孙健徒弟递过来的泡沫饭盒,却是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轻轻将盒饭放在了地上,汉子眼巴巴地对面那个穿着人民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类似于军人般的硬朗,但又带着一丝草莽式狠决的中年人:“严经理,算我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咱那些钱是不是退不回了了你放心,我赵老汉对天发誓,我不是在逼你现在退钱但不管怎么,你得给我個准信不是,到时候我也好去做村里人的思想工作实在不行,再写几张欠条,上面只写本金就成只要上面有你和夏留村的印,无论还钱时间写几年,俺们都认!”
在农村里生活过的伙伴都知道,村子里打的欠条动辄数以年计,甚至隔了十几年才把钱还上也屡见不鲜——在这个物价眼见着一年高过一年的年代,赵老汉的这个方案何止是诚意满满?简直就是亏本大甩卖好吧。
一早上宛如泥胎菩萨立在那的严老西闻言,先是盯着赵老汉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旁边夏留通销公社的办公室主任佘申见状,递了一根烟给赵老汉,然后以一种自信而坚决的语气道:“赵主任,你放心,我们严经理从来都是一口吐沫一口钉到了日子,大伙这个月该拿的分红,一定会一分不少地发下去我们夏留通销公社的运营,也没有任何问题!”
听到这句重复了一早上的话,赵老汉郁闷到差点发狂。
我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我话里话外想要传达的意思也不是这个好不好!
不过对方的话从某种方面来也是回答的滴水不漏——人家公社现在的真实状况你管得着?人家每个月该给的分红都一分不少地发着,老老实实地等着拿钱就好!
如果这话的是别人,赵老汉大可以将脖子一扭,回他句“一口唾沫一口钉?你以为你是谁,在这装大尾巴狼谁tmd知道你是不是打算下个月就卷钱跑路?”
()(e) 偏偏人家严老西在这块的招牌硬到不行,撇开人家是在这边扎根了十几年的前村书记不谈,夏留通销公社成立至今快三年了,承诺的分红愣是没有一次少了自己一分钱的——哪怕是最困难的初期,哪怕人家公社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每天就只能吃红薯粥,严老西连家里面的彩电和沙发都卖了,也是在第一时间把该给的分红凑了出来。
见到这位严经理到了如今还在那硬撑,赵老汉瞅了瞅同样愁眉苦脸的另外两个村代表一眼,正打算点啥,无论如何也要商量出一个让双方都能止损的法子的时候
“咦!?那是啥嘞?”
随着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赵老汉扭头望去。
却见伴随着阵阵略显张扬的尘土,一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来历不凡的车队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在八十年代的德州地区,一支由辆22、辆普桑、辆奥迪00,外加前后两张三蹦子组成的车队应该算是什么水平?
大抵就跟后世你看见有警车开道的情况下,一支由黑牌奥迪a6、宾利、劳斯劳斯组成的车队朝伱驶来的效果差不多。
于是乎,在众村民们迷茫且敬畏的目光中,这支车队在52钻井队施工地外侧的一处平地上停了下来。
“严老西,夏留通销公社的严老西,严经理是不是在这?”
一身黑色中山装的苏宇从黑色普桑上走下来,跑到人群面前,从兜里假模假样地掏出了一张信笺纸看了下后,朝着众人大声询问道。
听到是找严经理的,所有村民的神经顿时绷紧,纷纷站了起来。
但看见不远处两张三蹦子上威风凛凛坐着的帽子叔叔,大伙打算围过去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我就是严老西。”
严老西看着礼貌热情中带着一丝淡漠的苏宇,站起来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苏宇那应该是刚剪出来的寸头上,目光有些复杂。
打量了严老西一眼,苏宇点了点头,然后微微一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严经理可让我们一顿好找,请吧台商联系不上你,都把电话打到我们县农业局来了。”
县农业局?
台商?
旁边的赵老汉等人一阵发懵。
他倒是不怎么怀疑眼前这个年轻的身份,毕竟这人身后的行头摆在那,那种看似热情近人实则居高临下的神态他们在以往没少见,再加上苏宇的年纪和打扮,很容易就猜得出来这人是关里某个类似于秘书之类的角色。
但是台商?
齐鲁这几年虽然向来不乏岛国商人各处乱转,从去年起,来自南朝鲜的投资商也肉眼可见地增多,但是台商目前还真的算是稀罕货。
()(e) 一旁的佘申见状,低声道:“国家一直都在鼓励湾湾老兵返乡探亲,这两年对于台商的政策也放的更加宽松,因此那位台商姓杨,据是高雄那边的有钱人子弟,去年严总在魔都认识的,两人很谈得来。”
哦
赵老汉等人发出似懂非懂的了然声,心里却免不了依然有些疑惑。
“哎呀呀,严先森,人家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你竟然没在公司,让人家扑了空的嚯!”
还没等严老西移步,一阵软绵绵的古怪口音从远处传来。
却是一身锦缎练功服、鼻子上顶着个墨镜的杨默在某个旁管家的陪同下从奥迪00后座上走了下来,远远地就朝着严老西张开双臂,那模样要多热情有多热情。
只扫了杨默一眼,众人之前刚刚升起的疑惑就被瞬间抹平。
无他,这个年轻人给他们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那种散漫又居高临下的神情,
那浑身上下仿佛没有几根骨头的吊儿郎当,
那既热情又轻浮的肢体语言;
那带着浓重鼻音,偏偏又软塌塌的口音;
以及那脚底自带三两棉花,似乎随时都会摔倒的步伐;
这一点一滴,跟他们脑海中勾勒的纨绔子弟形象几乎别无二致
见到这位年轻的湾湾纨绔迈着一种类似于碎步的步伐朝着自己等人走来,自赵老汉以下,几乎所有的村民胸膛不由自主地挺得笔直,垂着的双悄悄地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
虽然两岸都是一家人,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也不能让人家瞧了齐鲁人,要是让那位湾湾来的什么杨公子误会他们禹城人都是些匪里匪气的二流子,那他们就真的没脸活了。
而他们却不知道,某位“湾湾纨绔”此刻正在心里骂娘。
狗曰的张文顺,只会躲在后面!
让你帮我借一套好点的练功服,你丫的把自己的练功服弄过来也就罢了——虽然这衣服尺号足足大了两个码,但这种传统服饰本来讲究的就是宽松舒适,因此外人乍眼之下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但是
我不是交代了要45码的鞋么,
这双4码的超大号布鞋是个什么情况!?
穿着这么大的鞋子,你丫的让我怎么正常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