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县衙。

    辰时刚过，年轻的县丞大人代替县太爷坐在正堂处理事务，六房的吏员有事就到县丞这里秉报，没事的全都窝在自己的屋子里喝茶偷闲。

    年近五旬的黄总捕，今日难得坐到了自己的班房之中。

    班房里十几个捕快全都不见人影，只有他一个人就着早上刚买的五香花生，喝着酒。

    嗞喽，咯嘣，时不时还咿咿呀呀哼上两声，昨晚在快活楼听来的曲。

    黄总捕根本不担心，这帮捕快趁着当班的时间，出去吃拿卡要，收保护费胡作非为。

    这种事自从十多年前他掌管捕房，早就绝迹了。

    整个隆安县上百个乡、镇、村、庄，黑白两道生意的保护费，现在都由他的义女李思娴一掌管着。

    每个月收到的数，全都会交到他的里，然后再给其它下分润下去。

    这個规矩，只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一天，就没人破得了。

    一壶酒才喝了一半，班房的门吱呀一响，有个体态丰腴的女捕头，穿着红黑两色相间的捕头官衣，推门进来。

    看到义父在喝酒，立刻露齿一笑，扭着蛮腰把上拎着个布袋搁到了桌上。

    布袋里面装的，就是她这个月收上来的孝敬。

    黄总捕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没着急打开。

    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乖女儿坐会儿。”

    “义父。今早白家的寿管事到二老爷那里报案。”

    李思娴没有听话地坐到义父怀里，却出一件让义父更感兴趣的事情。

    黄总捕哼了一声，露出笑意：“白家又想弄谁？”

    “不是好事。”李思娴摇摇头，“白氏家谱上，一个有秀才功名的名字昨日突然消失了。”

    “秀才死了？”黄总捕不由坐直了身子。

    这可不是事！

    秀才功名，虽然只是位列二十七等人里的第十二等，仅比他这个总捕头高了六等。

    但是任何一个有秀才功名的人，都是国家之材，每月都要从县里领禄米的。

    人家是吃皇粮的铁杆庄稼。

    这样人一旦有什么意外，不论家族，还是县里，必须得给县学，给府城那边一个交待。

    一个弄不好，他这个总捕头吃上瓜落，位子只怕就坐不稳了！

    “死的是谁，怎么死的？你尽快去白氏走一趟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

    黄总捕立刻吩咐道。

    “据寿管事，死的秀才叫白景升，是白氏二房的三公子。前几日进入八百里戈壁滩，就出事了。”

    ()(e)　　“女儿觉得，到戈壁滩里调查此事，无异大海捞针，咱们所有捕头派过去也不济事。

    倒不如，女儿把这件事推给府城来的高捕头怎么样？”

    “你高獾？”黄总捕闻言目光一亮，这位府城来的高捕头很有来头，倒是可以借来用一用。

    “我让你最近好好陪着他，他在忙什么事？”

    “他在冒充晁刽之名发英雄帖，纠集黑道高，不知要搞什么。”

    “晁，晁，晁刽！！”拥有七品实力的黄总捕听到这个名字，居然打了一个哆嗦。

    “你灭门老鬼？！”

    李思娴似乎早就料到义父会有这种反应，低垂着头，嗯了一声。

    “他冒充灭门老鬼想做什么？万一真把那老鬼引来了，咱们都得掉脑袋！”

    “具体要做什么，他一直不跟我。

    据女儿猜想，他这次下来镀金，必然急着干几件露脸的大事。”

    “去他娘的！他想在咱们地盘上纠集一帮黑道高干大事，咱们还过不过了！”

    黄总捕一巴掌把桌子上所有东西全都扫飞出去。

    杯盏碎裂，花生和银子、票子散落满地。

    “这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对我？！”他气极败坏地问道。

    “义父这一点倒不必担忧，他在这里聚人，做事多半是到其它地界做事。

    女儿其实也盼着，他让那帮骗来的蠢货，干一件惊天大事。

    到时候，咱们跟着他，一起出剿灭那帮蠢贼，既能分润些功劳，还能大捞一笔外财。”

    李思娴轻笑。

    黄总捕眉头紧锁，背着在班房里转了两圈，突然嘿嘿笑出声来。

    一把扯着女捕头，往空出来的大桌上一按，三两下就扒开啰嗦。

    李思娴很配合地，攀住义父的脖颈

    吱嘎吱嘎，父女俩进入了正题，实木桌子，立时被两个武者晃得乱叫。

    “这样的话，白家那个秀才的事，就不麻烦高獾了。”

    “你随便派个听话的人，代表官府跟着白氏去查一查。

    只要白氏做得别太过份，就由着白氏好了。”

    “明明白。”

    “焯！怎么突然不行了”

    “没事，女儿最近跟高獾学了点新鲜的。”

    ——

    老榆堡马府后院。

    朱敕第一个从井口跳出来。

    扬头看着天上那颗温吞吞的太阳长长吐了一口气。

    ()(e)　　血晶吃就吃了，反正两次都给他帮了大忙，也没啥后悔的。

    以后要是再有会得到，可就不能再浪费了。

    此时朱敕差没有留意到东南方向的天际有一个黑点，正慢悠悠向着这边飘来。

    很快马盈盈她们也陆续从井口出来，朱敕跟几人一起回到中院。

    很意外他在中院的客厅里看到了一个令他没想到的人——蓝春野！

    几天不见，他满身风尘，被马村长废掉的臂，打着夹板，看样子还有康复的可能。

    按，他也是白氏一方的爪牙走狗，跟大家是敌非友，出现在这里并不太合适。

    但是他此时却坐在师娘身旁，十分随意地翘着二郎腿，一副熟悉的混不吝模样，跟西风的五掌柜，你来我往地商讨着分配战利品的问题。

    朱敕也没进客厅去打扰他们，随便抓几个院子里的人打听了一下。

    “蓝春野？你们刚走没一会儿，他就来了。是要跟葛夫人在一起，要保护她。”

    “对了，蓝淑贞刚才还跟我们打听你去哪了？”

    他们一人一句，基本把事情给朱敕拼凑了一个大概。

    蓝春野很可能早就回到村子里，只是一直潜伏着等候会，现在大局已定，白氏的人马几乎被连根拔光了。

    他面前只有两条路可选，一，留下来看白氏会不会饶过他，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会。

    二，跟着师娘一起逃命。

    他选跟师娘一起，朱敕不奇怪，他或许还想着娶师娘呢。

    可是师娘能信得过他吗？

    算了，这事他操心也没用。

    蓝春野或许开出什么让师娘心动的条件。

    蓝春野以前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成功得到白氏某位人物的欣赏，从而掌握了村里的杂货铺。

    心和段都不缺少，如果真心辅助师娘和刘子翼，并非坏事。

    过上三五年，刘子翼中秀才，当举人，他跟着成就一番事业也不是不可能。

    良心话，朱敕对蓝春野好感大于恶感，对方曾帮过他，而且不止一次。

    朱敕本想回来之后就劝蓝春野带着妹妹跟自己一起走，结果蓝春野先一步投靠到师娘身边。

    一员大将就这么溜了，心里微微有点遗憾。

    唉，想呆在师娘身边没问题，上师娘的床就别想了。

    那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