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公公和儿媳的第一次见面

    宣德帝在上早朝。大早朝在皇极门前的广场上，而日常起居理事在乾清宫，乾清宫站不下文武群臣，只是点名宣大臣进殿面圣。

    乾清宫后面，过了一个的交泰殿，就是皇后娘娘日常起居的坤宁宫。

    两口子住的不算远。

    孙皇后正在梳妆扮，章守义站在旁边笑话逗趣，王尚宫给娘娘选择搭配的首饰衣裳。

    梳妆扮好了，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朝阳还没升起来。

    万贞儿听见外面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悄悄的往外看了看，见廊下有好些人，穿红挂绿，匆匆忙忙的跑来跑去。手里提着灯笼、捧盒，又看到章爷和另外几个人，簇拥着一位仪态万方、容貌耀眼的美人缓缓走了出来。

    灯笼照着路，网着丝络的轿子微微前倾，方便娘娘上轿。

    一切都安静无声，没一丝嘈杂。

    火者轻声：“这就是皇后娘娘，娘娘现在去给张太后请安，回来就该见你了。”

    万贞儿：“喔~”

    火者又问：“你不紧张？你不害怕？”

    万贞儿眨巴眨巴大眼睛，不知畏惧为何物。

    “啧，初生牛犊不怕虎。”

    过一会，一行人都走了，娘娘坐着轿子，几个太监抬着轿子，其余人等徒步随行，浩浩荡荡的去慈宁宫。

    静静的等了片刻，火者们鱼贯而出，其中一个叫‘承恩’的对万贞儿：“你或是出来跟着我，或是在屋里老老实实的带着，别乱跑乱摸，弄脏弄坏了东西你可承担不起。”他们这些宦官，还不够格自称咱家。

    万贞儿问：“哥哥们要做什么？”

    “搬花盆。”夜里怕霜，盆栽们都挪进屋里了，清要再搬出来晒太阳。

    无论是开的正好的菊花、案头清供的菖蒲、竹、罗汉竹、或是苍松翠柏的盆景，亦或是快要挂果的金桔，已经挂果的佛手，还有预备冬天摆在案头的腊梅，都要一一的拿出来，放在厅堂前的空地上，过过风，晒一整天的太阳，这样果子才能金黄，花开的才好。

    太监们就负责这些事，要稳稳当当的拿出来，摆在廊檐下、台阶下。

    万贞儿看了一会，有心上去跟着帮忙，又怕弄坏了这些精致的盆景。“俺来帮忙，行么？”

    “行啊。稳稳当当的端着，放地上。”

    她先跟着搬花盆，又帮忙减掉干枯发黄的叶子，随即也拿了一块软布，蘸着淘米水擦叶子。

    粗使宫女们正在扫地，一夜的落叶都要赶在娘娘出门这段时间清扫干净，大扫把刷刷的扫在地上，听起来很是吵扰。

    专门负责喂鸟的太监正在收拾廊檐下一溜鸟笼，先把放在屋里过夜的鸟笼一个个的拿出来，再一一摘下罩在笼子上的布罩子。黄莺儿、鹦鹉、画眉都露出真容，一起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再收拾笼子里的脏东西，舔了食，换了水，把笼子高高的挂起来。

    负责养狗的太监正把几只可爱狗狗放在地上梳毛，秋天是掉毛的旺季，每天都要梳理干净。

    扫地的宫女们在心里暗暗骂街，刚把地面上的落叶扫干净，又得再扫一遍狗毛。

    陈酉倚着门口看他们干活，主要是盯着那个面生的丫头，他心中暗暗的冷笑，献殷勤出风头也不在这时候，娘娘又看不见，你勤快给谁看？又不是宫里人，也敢乱插手，我等你碎了花盆，再禀报给娘娘。

    没想到，娘娘回来的特别快。

    平时都要在慈宁宫坐一刻，陪着太后话，虽然张太后不怎么喜欢孙娘娘，可是孙娘娘也得去赔笑脸。

    可是今儿不一样，太后昨晚上念经到很晚，准备好好的睡一觉，睡觉去就吩咐免了帝后的请安。

    寅时二刻，开了宫门，慈宁宫的太监、嬷嬷才出来传话，在路上遇到了孙娘娘，便请她回去。

    章守义在轿子窗口：“请娘娘示下。”

    孙娘娘秀气的了个哈欠：“回宫。”

    王尚宫和章管事左右搀着娘娘下轿子，她在落叶和狗毛间迈步下了轿子，摆在道路两侧的是盛开的各色金菊、紫菊、白菊。

    万贞儿和另外几个火者正在搬五佛手，这五盆放的位置不对，挡住了后面的几颗盆栽，要挪开才好。

    佛手的花盆虽然不大，却枝繁叶茂，看起来挺大一盆，也跟她的身量相当。

    承恩低声：“嘿，娘娘回宫了，今儿可真早。”

    惜福：“万姐儿别回头，老实干活，一会有你看的时候。”

    一直没话的善修：“别话了。你一会心陈酉。”

    惜福：“娘娘要问你她长得怎么样，别嫦娥，娘娘不喜欢嫦娥。”独守广寒宫不是什么好话。

    “俺都记下了。”万贞儿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给自己这些，但大概都是好话，她听的出来，也准备照着做。其实这仨火者的内心很简单，谁过来帮忙干活，谁就算是好人。

    孙皇后一眼就看到万贞儿了，宫女和火者们穿着制式的衣裳，只有万贞儿穿的和别人不一样。她问左右：“那个搬花盆的丫头是谁？”

    章守义笑道：“娘娘，这是人为娘娘寻来的宫女‘备选’，也是人的同乡。挺有规矩，话时还算大方，也很勤快，人觉得可以请娘娘过目。”

    孙皇后含笑道：“你有心了，这件事本来教给陈酉去办，就是怕你忙不过来。”

    “为娘娘分忧，为了皇孙预备保姆，岂敢托词繁忙呐。”

    孙娘娘点点头：“不错，陈酉跟我你无暇□□，我这才把事教给他去做。这狗东西，胆敢骗我。叫她把东西放下过来，哈，东西还没这花盆高呢。”

    陈酉已经凑过来了，刚要话。

    章守义：“陈酉预备了三十多个丫头，都叫过来看看，也免得他暗地里抱怨娘娘您对我偏听偏信。”

    陈酉还觉得章守义在这里假好人，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偏叫那个死丫头有表现的机会，哼。

    孙皇后心里头却暗暗生气，怎么着，我重用章守义，这陈酉就在背地里我偏听偏信？呸！

    她施施然进屋去了，坐在当中的宝座上，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茯苓霜。

    茯苓粉，白芷粉，奶，蜂蜜，每天一碗，美容养颜。

    章守义走出来站在门口，对万贞儿点了点：“万贞儿，你过来。”

    “哎，来了。”万贞儿应了一声，站起来，稳稳当当的走出花盆的迷魂阵，只见她穿了一件红袄，下身是一条葱绿裙子，都是棉布做的。也不知是睡得好还是吃得好，或是刚刚干活所致，苹果似得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气色特别好。往章爷面前一站，看起来又精神又敦实。

    章守义阴险的笑了笑，拎着她的肩头把人扒拉到自己身后：“躲我后面，别探头。”

    万贞儿不明所以，站在他身后，明目张胆的仔细量他身上曳撒的绣花——好好看啊！

    她对宫中的一切，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

    在孙娘娘开始喝燕窝羹的时候，陈酉像赶鸭子一样把在屋里关了一夜的丫头们都带出来了，这些姑娘大的有七八岁，的也有四五岁，或胖或瘦，战战兢兢还有点蔫蔫的，像个鹌鹑。

    正殿门口的帘子卷了起来，这些丫头们要在屋外给娘娘磕头，没有进屋的份儿。

    进宫的宫女并不都是美人，况且一群五六岁进宫干粗活的宫女，也看不出什么姿色，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也要干活，家里有钱的就胖壮一些，没钱的虽然瘦，也有力气。

    章守义：“陈酉，让她们五个五个的过来，好让娘娘看清楚。”

    陈酉觉得他得对，就依言而行。并且让同龄的站在一起，免得年龄差的大，身高差的也大。

    章守义伸手在背后抹了一把，摸到万贞儿的毛绒脑袋，估计了她的身高到我的肋骨，而陈酉比我矮一个头，那么他身边这些宫女很矮。

    在帘子起来，娘娘端着碗往外看的时候，先是年纪大又高又壮的两批丫头磕了头，自己报了姓名籍贯，换到一排偏矮偏瘦的丫头。

    章守义嘿嘿一笑，把万贞儿扒拉出来：“下去，跪她们旁边给娘娘磕头。”

    万贞儿满头雾水的下去了，站成一排，跪着磕头。

    陈酉的脸都青了，不是在冷风里冻的，是被气的。

    这一排五个丫头，本来身量差不多，虽然矮了点年纪了点也看不出来，可是这个丫头一过来，好家伙，比别人高了半个头，别人脸色或蜡黄或发白，就她粉红粉红的，看着就那么显眼。

    句实话，陈公公是不知道后世那么个词儿，要不然非得章公公是‘心机表’。

    万贞儿学着之前那些姐姐的模式：“俺叫万贞儿，宣德五年生，俺是山东青州诸城人。”

    孙皇后十分吃惊：“你才四岁？”

    “是啊。”万贞儿左右瞧了瞧，有点不好意思：“俺从就长得高。”

    孙皇后看她气色这样好，话的声音又清楚，又高又壮气力十足，不像旁边那些低着头弓着背还发抖的丫头，又是章守义推荐的人：“她留下来。章守义，你眼光不错。”

    章守义在陈酉愤怒的目光中含笑躬身：“多谢娘娘夸奖。”

    正在此时，一个黑胖子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陈酉连忙招呼宫女们避开，章守义也把万贞儿叫过去。

    黑胖子趋步来到庭前：“孩儿给母后请安。”

    孙皇后开开心心的叫道：“我的儿快进来，外头冷。”

    众人这才：“太子千岁。”

    皇太子迈着四方步上了台阶，忽又回头在一堆丫头中看了一眼，看到那个健壮的女孩子，仔细看了两眼，进屋去了。

    陪着母亲了一会话，又陪着母亲吃了点点心，见到了下朝的父亲，和父母一起吃了一顿饭。

    宣德帝问：“宫里头要添人？”

    孙皇后美滋滋的：“陛下，咱们儿子如今八岁了，再过七八年年就要娶妻生子，我提前预备几个年轻力壮的女孩子，在宫中教养，让她们品行端正，又知根知底，等祁镇的孩子出生了，正好放过去做保姆，岂不比祁镇的樊氏刘氏更合用。”

    宣德帝眯起眼睛，美滋滋的盘算起来，我的儿子出生的晚，可是我的孙子不一定晚：“娘娘的甚是有理。”

    皇太子嘀咕道：“樊姐姐刘姐姐很好啊，怎么就不合用了？”

    朱祁镇回到东宫，继续听着太傅上课，抽空和太监吐槽：“王先生，我今儿看见一个女人。”

    王振问道：“殿下见到了什么样的女人？”

    女人？殿下你才七岁，什么女人啊？

    朱祁镇回想起自己进门时看到的那个又高又壮的背影，信心满满的：“昔年，太平公主命宫中健壮仆妇扑杀薛怀义，大概是这样的身量。只有这样的身量，才能死一个大和尚。”

    王振笑弯了腰：“哈哈哈哈”

    朱祁镇拍着桌子大笑：“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