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痛诉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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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长,怎么回事?这和三公主有什么关系啊?”六顺忍不住在旁嚷道。

    “这把匕首就是当年的迟校尉为蒹葭宫三公主所锻造的。”天玄道长道。

    “这么、三公主就是、棠姐姐?”桃叶惊道。

    其余柳重荫、袁丘等无不惊异。

    “三公主,如今浣月举国难安,殷家唯有你能担此重任,你必要答应贫道,灭除恶主、还浣月以安宁。”天玄道长道。

    宁葭自迟凛怀中直起身来,擦干了脸上泪珠,向天玄道长道:“如今乔凌宇大军就在启州城外,我们只怕难过此关。”

    “天意扬善,一定会有转的。”天玄道长道。

    “转?什么才是转?”宁葭道,“留悯的毒该怎么解?若天玄道长你有个三长两短,又还有谁能逼出青龙之力?”

    此言问出,满屋静默,不闻一声。

    突然,门被“砰”地一声撞了开来,只见莫金山立于门外,一张脸上盛怒不休、怒瞪着宁葭道:“原来你真是狗皇帝的女儿!”

    “莫校尉,对不起,我”宁葭歉然道。

    “对不起?你当然对不起我们!”莫金山道,“你的老爹自己在皇宫里逍遥自在、酒肉歌舞,哪里知道我们黎民百姓的艰辛?”

    “莫校尉,这其中有些误会”宁葭道。

    “误会?”莫金山哼道,“难道我的孩子就因为不心放丢了一头牛,就应该被他们活生生溺死在河里吗?这是不是误会?”

    “什么?”宁葭惊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怎么会?你当然不会知道!你天天吃好的、穿好的,从来就不知道我们的孩子、他们还那么就要帮忙做工、好每天能喝上一顿粥。更不会知道他们会因为一点的过失就要被别人像一条狗一样地弄死!”莫金山道。

    “莫校尉”宁葭望着莫金山激愤、悲痛的脸、和他蕴在眼中的泪光,不知该些什么。

    忽听杂沓的脚步声传来,梁毅带着一队兵士出现在门口,向莫金山拱道:“莫校尉,要不要现在就把她抓起来?”

    莫金山向他点了点头,又转向宁葭道:“从前你那个老爹皇帝就给这帮狗官递刀子,现在你的皇伯父又把我们逼到活不下去,那一样不是你们殷家造的孽?既然你是狗皇帝的女儿,是殷家人,就由你来一并偿还、来告慰我儿子的在天之灵吧!”

    “莫校尉、你的心情迟凛理解,”迟凛将宁葭拉至身后道,“不过,这件事并不是她的错”

    “迟兄弟,”莫金山道,“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兄弟,要是你还是一味护着这个该死的女人,那就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

    柳重荫也劝道:“莫校尉,孩子的事,我们也很难过,可是,这真的与将军无关,你不要太激动了。”

    “柳姐,一直以来,多谢你替先生给我们传信,你为我们山寨供应的粮食、衣物我莫某也都感激在心,但是,一码归一码,她是那个狗皇帝的女儿、又几次三番地替那些狗官开脱。那些狗官哪一个不该千刀万剐?可见她的居心!她跟那些狗官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我莫某绝对饶不了她!”

    柳重荫连忙暗暗扯孔怀虚的袖子,孔怀虚却仍是袖不语。

    六顺上前道:“棠姐姐不是坏人,大当家的,你不要怪她!”

    “是啊,大当家的,我们跟棠姐姐在一起这么久,她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了,她真的不是你的那样的!”桃叶亦道。

    “三、三公主”天玄道长一边喘息、一边叫道,还欲再什么,却一句话也不上来了。

    袁丘欲上前些什么,却被圆觉拉住:“阿弥陀佛,解铃还须系铃人。”

    “莫校尉,”柳重荫又道,“如今朝廷大军在外,还不知明日是何结局,将军和迟公子他们一定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如果要靠狗皇帝的女儿才能保得性命的话,那我莫金山宁愿就这么死了,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莫金山道。

    罢转身向梁毅喊道,“抓住她!”

    “都给我上!”梁毅向身后兵士道。

    兵士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莫校尉”迟凛再道,宁葭却拉住了他,走至莫金山身前道:“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那就随你处置罢了。”

    “宁葭”迟凛惊道,但见宁葭脸色决绝,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你一起。”

    “好,那你们就一块儿做一对鬼鸳鸯吧!”莫金山道。

    “莫校尉,这”梁毅见迟凛如此,有些犹豫地道。

    “你们不动?那就让我亲自来!”莫金山道,上前抓住宁葭,拽出门来,推到院中。

    “噌”地一声拔出中弯刀,“受死吧!”

    话音落下,他亦不停,直向宁葭砍了过去。

    宁葭亦不闪避,只等他弯刀砍来。

    “莫校尉,不要冲动!”迟凛拔出剑来,磕开了莫金山砍来的弯刀,抢至宁葭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迟兄弟,既然你这样护着这个女人,那就别怪我!”莫金山道,抖起中弯刀又朝迟凛砍了过去。

    “莫校尉!”忽闻一人道,“且听孔某两句吧。”

    却是孔怀虚走出门来。

    “孔先生?”莫金山奇道,“请讲。”

    “莫校尉的事,孔某深知。”孔怀虚道。

    “是,还多亏了先生相救,内人才免于一死。”莫金山道。

    当日莫金山的儿子死后,其妻冯氏悲痛难绝,亦投河自尽,正逢孔怀虚经过,将其救起。

    他不愿再居旧屋,便带着妻子上了伏龙山。

    伏龙山首领陈涛原是他的旧识,后来陈涛不幸死去,便由莫金山接替了当家的位置,逐渐收留了梁毅、朱旭等更多的苦难之民。

    “人死不能复生,莫校尉的哀痛孔某亦知晓。”孔怀虚道,“但冤有头、债有主,杀害令郎的是贺老爷,与三公主并无关系。”

    ()(e)  “先生,你怎么也替她起话来?”莫金山道,“你不是曾经告诉我们、最大的祸害其实是那些高堂之上的人吗?”

    “没错,草菅人命、为富不仁,这些都源于律法的不公平、也源于制定律法之人他们的立场。”孔怀虚道,“但仅仅杀死几个贪官污吏,并不能改变这一切。”

    “孔先生,你的这些我听不明白,那个该死的贺老爷我三年前就把他杀了,今天我还要这个女人偿命!”莫金山道。

    “你已经杀了贺老爷,为什么还这么恨她?”孔怀虚道。

    “我、我杀了贺老爷又怎么样?我的儿子、他再也活不过来了”莫金山忽然掩面哭道。

    他压抑的哭声并不大,屋内屋外的人却皆感其悲伤。

    孔怀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率领伏龙山众人起事,难道仅仅是为了报仇吗?”

    “当然不是,”莫金山放下掩着脸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珠道,“我要杀到京城、杀了皇帝,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之世。”

    “好!莫校尉果然是有抱负之人!”孔怀虚道,“不过,你真的能杀得了他吗?”

    “我”莫金山一时被他问住,不知该如何答言。

    驰天帝血扫御风国、旧图蒙的事,早已远传万里,闻者无不骇然色变。

    孔怀虚望着沉默不语的他缓缓道:“也许,有人能杀得了他。”

    “先生有把握?”莫金山道。

    “其实,我亦不知结局究竟会如何。”孔怀虚道,“不过,三公主、她还不能死。”

    “为什么?”莫金山道。

    “如今我们至关紧要的是要对付青龙之力在身的驰天帝和朱厌妖魔,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莫校尉方才如果要借三公主之力,宁愿一死。意气固然可嘉,但暴主祸乱天下,绝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需要每一个能与我们并肩作战的人。”孔怀虚拍了拍他的肩,“你若真的是为天下人,就先饶过她吧。”

    “孔先生”莫金山道。

    孔怀虚向他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听先生一言。”莫金山道,“但她绝不能再坐这主位了!”

    “这是自然。”孔怀虚道。

    “先生可仍不愿坐这主位?”莫金山道。

    “莫校尉原本就是伏龙山的大当家,坐这主位亦是名正言顺之事,孔某自会相佐。”孔怀虚道。

    “那就仰仗先生了。”莫金山道。

    又转而向梁毅道,“梁司戈,先将他们俩给我关起来。”

    “是。”梁毅应道,挥了挥,于是几个兵士上前,将宁葭与迟凛押着,送入将军府地牢之中。

    虽是夏日,但夜间的地牢中仍觉寒湿逼人。

    宁葭与迟凛互相依偎,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温暖。

    “他们只是冲我讨还亲仇,你又何必如此?”宁葭道。

    “莫校尉并非恶人,只是一时未能想透,你别往心里去。”迟凛却劝起她来道。

    “我知道。”宁葭道,“他失去了最珍贵的、唯一的孩子,他的心情我都理解,又怎么会怪他?我只怪我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别这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迟凛道。

    “也只有你,才会这样安慰我。”宁葭道,

    抬眼望着他,又轻声问道:“迟凛,你、我是不是——变了很多?”

    “是变了些,但也有很多并未改变。”迟凛道。

    “没有改变?什么?”宁葭道。

    “你还是一样善良、热心、聪明。”迟凛道。

    “不漂亮了吗?”宁葭道。

    迟凛并未立即答言,而是伸将宁葭的脸转了过来。

    在跳动的烛火中,她脸上的疤痕似乎也显得柔和了些。

    “一样漂亮。”迟凛微笑道,双捧起宁葭的脸,温润的嘴唇轻轻落在宁葭脸上的疤痕上,又探寻到了她柔软的嘴唇,深深吻了上去。

    两人痴缠一回,再相拥而坐,宁葭忽然想起一事,道:“那日我与你争执主位比试之时,你突然自愿认输,可是怕这匕首无功之事被他人知晓?”

    “嗯。”迟凛点头道,“匕首之事倒还罢了,若穿了匕首无功的缘由,只怕对你不利。不过,没想到最后还是连累了你。”

    “此事本就是我的过失,怎能谈得上是连累,若连累,也是我连累了你。”宁葭道。

    “你的过失?”迟凛奇道。

    “父皇未尽之责、也是我身为皇族的过失。”宁葭蹙眉沉声道。

    “治理天下本非易事,你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呢?”迟凛道。

    “是啊,‘天下’二字虽简单,谁又能知道它真正的分量呢?”宁葭叹得一声,默然不语。

    迟凛紧了紧拥着她的,道:“‘天下’之事,还不知将来如何,不过,你终于肯认得我了,这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宁葭闻言,歉然道:“我一直那样对你,让你难过了吧?”

    迟凛忽直起身来,扶宁葭坐好,眼望着她道:“宁葭,今后还不知会如何艰难,你一定不可以再抛下我独自一个人了!”

    着伸出来握住她双,“我们穿过生死,又能再次重逢,可见上天垂怜!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们都要一起去面对,知道吗?”

    宁葭望着他,泪水满眼,终于点了点头:“好”

    迟凛想起那日初见之事及过往种种,不免又问出了这么多时日以来难解的疑问:“那日在野地里,你为何不肯与我相认?若是在全义寨,你顾忌周遭之人也就罢了,那时并无他人,你怎么也不愿认我?”

    宁葭闻他此问,默然不语,缓缓起身、走了开来。

    “怎么了?我错什么了吗?”迟凛道。

    “不是,”宁葭道,“我不与你相认,是因为、我自觉没有面目见你。”

    “是因为脸伤的事吗?你太多虑了,我只是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e)  迟凛上前自身后抱住她。

    “不是因为脸伤的事。”宁葭却再次自他怀中走开道。

    “那是因为什么?”迟凛奇道。

    “你还记得吗?”宁葭道,“父皇第一次将我指婚,是指给了萧丞相的儿子萧恒期。”

    “记得。”迟凛道。

    “那时候,榆儿要带我逃出蒹葭宫,而你就在城外林中等候,可是我、我却没有去”宁葭道。

    “是,你没有来。”迟凛道。

    “后来,明丹逼亲,父皇又令我前往明丹和亲,我虽然不愿意,但是也没有反对。”宁葭道,“若不是你和榆儿前往明丹,只怕我早已是荒野之妻。”

    “这不是你的错,和亲的事,连皇上也无法拒绝。”迟凛道。

    “是啊,我也这么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已经决定了,我无力改变,只能接受’,然后,我就什么也没有做,只等着悲剧无声地开始”

    “宁葭”迟凛道。

    “从前,二姐总是抢我喜欢的东西、欺负芳绮和芳容、邺妃也经常寻娘的不是,我从来不曾与她们争过,不曾告诉她们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她们我不希望她这么做、她们不能这么做,我没有,从来就没有”

    宁葭忽然扶住牢门的栅栏,哽咽起来。

    “二公主向来骄横,没有人会怪你的。”迟凛道。

    “不是!”宁葭忽然立直了身子转向迟凛大声道,“当然应该怪我!要不是我这么没用,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随便安排给别人做妻子、要不是我什么都不敢,以为柔顺听话就可以让一切都好起来,那芳绮就不会被剁去一只,最后还、还冤死在宫外!”

    言至此处,宁葭已经泣不成声。

    “她明明是最爱护我、最信赖我的人,而我却没能好好地保护她。不——我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应该好好地保护她”宁葭道。

    迟凛只望着她,任由她宣泄。

    宁葭哭个不住:“还有你,要不是因为榆儿、还有你,我时至今日、连你的心意都不会知晓,也绝不可能告诉你我自己的心意、恐怕我早已做了别人的妻子我、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好”

    迟凛今日方知她原来沉浸在这样的悔恨与痛楚之中,而这些话已经埋藏在她心中太久、太久了。

    亦可以想知,在他未曾寻到她的那段日子里,她曾经经历过了怎样的艰辛与挣扎

    听着耳边宁葭无法停止的哭声,迟凛什么也未再多言,只将她紧紧抱过,让她在自己怀中哭个痛快

    不知过了多久,宁葭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现在好受点了吗?”迟凛道。

    “嗯。”宁葭只轻轻点了点头道。

    “以后不会再躲着我了吧?”迟凛道。

    宁葭没有回答,却坐起身来,拉开了迟凛胸前衣襟。

    那些永远无法消失的伤疤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宁葭眼中再次滚落了泪珠,伸出来轻轻抚过凹凸不平的疤痕:“疼吗?”

    迟凛摇摇头:“早就不疼了。”

    宁葭仰起脸来望着他:“你已经为皇家死过一次。我这个皇伯父身负青龙神力,我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我不想你再以身犯险、白白丢了性命。你最好找会离开这里,再也别回来了。”

    “你怎么又这样的话?”迟凛道,又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既然你在此处,天下哪里还有迟凛该去的地方?要是真斗不过他,我们就死在一处罢了。”

    宁葭忽然笑了起来,却又滑落了泪珠:“你看,你还是这样,我又怎么能再有负于你?”

    罢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珠,“因为我的软弱与退缩、我已经失去了芳绮,还差点儿失去了你,我自觉没有面目面对于你。而你却没有给我再次退缩的会,待我一如从前。既然你以魂魄护我、以生死佑我,就让我用我的一切加倍地、毫不怯懦地还给你!我再也不能再让你失望、让你难过了。如果从前的我并不配爱你,也不配拥有你这样深挚的爱,那么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变得好一点、更好一点,绝不会再辜负于你了!”

    迟凛哽咽着轻声唤道:“宁葭”

    两日后,秦留悯的脸色更加紫黑,气息微弱。

    而天玄道长亦是奄奄一息,连打坐亦不能了。

    而就在此日,乔凌宇又率军攻来。

    “现在该怎么办?”柳重荫向孔怀虚道。

    “我这就出去跟他们拼了!”莫金山道。

    “莫将军,休要鲁莽。”孔怀虚道。

    莫金山如今坐了主位,拟名号为赫义将军。

    “先生可有何对策?”梁毅道。

    “乔凌宇骁勇善战、我们唯有紧闭城门,坚守此处。”孔怀虚道。

    “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袁丘道。

    “多拖一天,或许就能想到好的法子”孔怀虚道。

    于是任凭乔凌宇在外叫骂,莫金山等只闭城不出。

    乔军在外换了几位将领轮番叫骂,奈何莫金山等一概不予理会,到得黄昏,终于停了声。

    到得夜间,忽见城外浓烟滚滚,向城内蔓延而来。

    “怎么回事?”守城兵士急忙探看,不料方吸入一缕烟雾,便觉浑身刺痛不已,扔掉了中长枪抓挠不止。

    其他数个兵士亦是如此。

    “糟了,”袁丘跃上高处望了一回道,“这烟有毒!”

    “孔先生!”莫金山惊道,“现在该怎么办?”

    “今日正刮偏南风,风向于我们甚是不利!”孔怀虚道。

    “这烟雾无处不入,这样下去,满城将士和百姓只怕都不能幸免!”柳重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