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瓶中花和破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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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立民看到许未然正在写长幅。

    瞧了一眼是辛弃疾破阵子。

    便问许未然:“写着玩的?”

    得到答案:“不是。写给肖讷的。”

    藏立民惊叹:“你知道肖讷在哪?老陈的学生罗宁四处找他,听这子消失好几天了。”

    自艺考之后,肖讷就不见了,以前几乎天天泡在陈成钢工作室的这子,已经好几天没见踪影,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罗宁都想报警了。

    倒是陈成钢不太着急,之前把这个学生看成宝贝,现在这个漠视态度让人看不懂。

    “他就是拜托我帮他写幅字他怎么了?”

    “东西怎么给他?”

    “发个照片就行。”

    “你先别发”

    “已经发了。”

    “问他现在在哪。”

    “已读不回。”

    和田玉中,青玉是硬度最高的,所以又称钢玉。

    其中质地最好的,又被称为“帝王之玉”,因为这是制作印玺的绝好玉材,乾隆一块青玉交龙钮玺在2023年拍到过43万元的天价。

    肖讷中这块,种色聚而不散,油脂细腻光滑,虽然只有巴掌大,但成本就34万,更何况要阴刻破阵子,阴刻比之阳刻更难。

    阴刻之难,在于其“不可逆”性,不能反复雕琢,不能断刀,必须一气呵成,这就要求玉雕师的部不能有丝毫抖动,像绣活一样精密。

    想想看,一首破阵子,62个字,多少笔画,但凡一断,就算毁了。

    等闲玉雕师都不敢去接这活儿。

    翠华雕刻室里,那边陆帆正在往那块和田玉白籽料上挖形态,比挖耳勺大不了多少的刻刀在他上,稳得像是外科医生的术刀。

    这位仿制的天才,凭借堪称贫瘠的灵感,能在中国雕塑界博得一席之地,其精妙至极的艺活,绝对占绝大部分原因。

    而肖讷则在这边静心养气,许未然发来的一幅破阵子已在他脑子里盘旋许久,整体雕刻布局已是了然于心。

    周边,不少玉雕师,都瞧瞧望向这儿。

    雷洪办公室里,也投来注意的目光。

    都是行家里,自然知道肖讷和陆帆接这个活儿有多难,有多大风险。

    ()(e)  而陆帆那又精又稳的下功夫,也煞有其事一般,也不知道是真的成竹在胸,还是打算雕毁了就拍屁股走人。

    这时,肖讷一睁眼。

    他动了。

    青玉玉型已被切出,0厘米长,3厘米宽,肖讷一睁眼,旁观人等便觉这年轻孩子眼中似有电一般,亮得旁人只觉如星如芒般闪耀。

    然后,肖讷拿起刻刀俯首便刻。

    那些玉雕师,只能看到肖讷低头用肩,身体略微在动,看不清楚刻得如何。

    围观者心生好奇,便蹑轻脚,来到其身后,却仍是看不太清,只能看到一行字迹从刻刀过处如行云流水般排布在那块青玉上。

    丝丝玉屑落下,覆盖了新刻的痕迹,就更看不清,正因看不清,肖讷下笔如此果断,就让人胆颤心惊,这是真在刻,还是在瞎糊弄事啊。

    足足十五分钟,背后观瞧这一幕的玉雕师们,都秉住呼吸,又因窒息而吸气,这个动作持续好几轮了,肖讷那边终是停下刻刀,他抬起那块青玉,迎着灯光,一口吹去玉上玉屑。

    震撼人心的一幕便出现在旁观者眼中。

    “你什么?刻出来了?”

    雷洪确实一直在关注外面的雕刻工作。

    特别是新来那两位。

    在雷洪心中,觉得这事有两种结局,要么那两位被难走,证明翠华雕刻室没他雷洪不行,要么是这两位思考良久,终是完成了这项工作,他雷洪拍屁股走人。

    但两种可能性的前提,都是这两位是吴翠花请来为难他雷洪的。

    而此刻出现了第三种结局,两件料子才发下去不到2个时,王就其中一件已经刻完了,另外一件看似好像也已近结尾。

    这他妈的像人话么!

    雷洪能接受别人比自己强,毕竟他即便学了二十多年玉雕,也才三十多岁,中国大地上比他强的八级玉雕师比比皆是。

    但接受不了别人比自己强这么多倍,那两件料子他已经琢磨了快半个月了,也没找到一个真正的良去开始雕刻。

    瓶中花不必,需要水磨石的时间功夫,那件阴刻破阵子,则需要一口气,一口贯穿始终的气,雷洪养的气终觉不够,就一直没动。

    虽然雷洪觉得王的不像人话。

    ()(e)  但当又过20分钟,肖讷拿着两件成品交到他的办公桌上时。

    雷洪不得不承认,这王虽然得不像是人话,但却是真话。

    现在,雷洪先拿起那件瓶中花。

    从原料上来,这是一块典型的蜜沁羊脂白和田玉,那蜜沁的形态,宛如一朵花那般。

    所以客户要求做成瓶中花,把玉从内部打簿到透光,将这朵花凸显出来,设计图纸已经有了,只要求按图施工,却依旧很难。

    这要求稳,非常稳,稳到能用针一样的磨石,将玉石内层结构一层一层剥去。

    绝不能有簿厚不均之处,同时还要留出花朵形状,花朵形状还要保留沁形,且将之雕琢自然,这一切,全凭一双。

    雷洪透光去看这件玉瓶,只觉质地簿厚如一,光透入如同经过一张工业印制的白纸。

    而那朵花,正是沁形,保留的细节最密致处,有头发丝般的花芯向外探出。

    谓为珍品。

    雷洪放下这件玉瓶。

    瞧瞧眼前的肖讷。

    肖讷没啥表情,等着收帐一般。

    于是雷洪又看那青玉牌。

    玉牌上一首破阵子细细密密排在左下角,62个字,每个字比米粒还,而右上角,则是辛弃疾临江独立之背影,隐约又能看到最右上角有江水萧萧,天色远淡。

    辛弃疾之披风,如同一片萧然之云般,覆盖正个玉牌,做了个波浪纹之器形。

    雷洪瞧着这青玉牌,只觉浑身上下汗毛都在耸动,一种自命天才数十载,而今终于见到真正天才的愤慨在心中咆哮。

    我学二十年!不如你两个时雕刻出来的好!

    真是没法比啊。

    “好吧。”雷洪将青玉牌也放在桌上,“你们想怎么样?我都认。”

    “结工资吧。是日结吧?之前那两个试制的也得给钱。”肖讷。

    “啊?”雷洪愣了一下,不是现在应该是他被赶出翠华雕刻室的结局么?

    “你想赖帐?”肖讷皱紧眉头。

    “给。都给。”雷洪如蒙大赦,身体猛往后一仰,靠在老板椅上,他意识到了一件事,也许是他想多了,这两位大佬,不是吴翠花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