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在春箫阁门口等候片刻。

    不多时，门缝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朴素青衣，十来岁、却有筑基修为的门童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子。

    掸眼扫了陆远一眼，声道：

    “师弟来春箫阁所为何事？可有人引荐或预约？”

    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道童唤师弟，陆远心里有点不爽。

    明明当时被差不多大的暮谣师姐唤师弟，他并没有不爽。

    “百草峰弟子，陆远，特来送两坛酒给李师兄。”

    “百草峰除李师兄，还有别的男弟子？”

    “有的。”

    陆远取出两坛酒，以剑气托悬在半空。

    道童瞥了眼酒坛，瞬间捂住了鼻子。

    “这是酒？”

    “是麦芽酿的酒。”

    “就算真的是酒，李师兄已经连败快一个月了，还喝酒？”

    “这是根据师兄体质专门精酿的美酒，于师兄而言，喝这种酒才能提神、蕴气，不至于一局赢不下来。”

    “好好好，我会转交的，师弟请回吧！”

    门童懒得再多什么，肩膀顶开门缝，隔空御物，将两酒坛带进门内。

    陆远指向崖边的野草坪：

    “请问，我可以留在崖边观棋吗？待李师兄赢下一局，我想与他一起去百草峰。”

    “你确定李师兄很快便能赢一局？”

    “喝了我的酒，没理由不赢。”

    “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呀！留在崖边观棋也不是不可以，但请务必收敛神识，莫要惊扰掌门与两位对弈者。”

    陆远颔首一笑。

    “这是自然。”

    门童脸一垮。

    我找借口轰你走，你来一句这是自然？

    别你只是个炼气修士，就算是筑基、金丹修士，在崖边以神识观棋，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只能，她们的对弈状态近乎入定，会自动隔绝外来神识，不在意你而已。

    门童瞥了眼陆远，没去再管他。

    陆远来到空旷的山台崖边，盘膝坐下。

    野草青青，云海茫茫。

    陆远长吸一口气。

    擎首峰的灵气浓度大约是百草峰两倍。

    不过，百草峰是自然灵气，这里却是由聚灵阵聚集起来的高浓灵气。

    对修行而言，没什么太大区别。

    但自然灵气更加清冽，沁人心脾，让修行者心情愉悦，修行还是有一点微妙的区别。

    陆远没有急着去观棋，而是让李师兄先喝上酒再。

    就地打坐，运转周天。

    有李师兄、张莲心双核驱动，陆远觉得这里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尽管这里除了他，再没有其余人修行，或观棋，甚至鲜有人路过。

    对旁人来，属实有些高调了。

    但对陆远来，刚刚好。

    陆远内视气海，一眼看见张莲心形成的金丹级气漩。

    是正常的人类气漩，但旋转速度比陆远根据距离预估的要快的多。

    传中的躁郁症，很正常。

    和旁边的李师兄气漩对比，金丹中期修为的她，比李师兄反倒是多了。

    当然，她是正常尺寸。

    是李师兄太大了。

    根据陆远推算，李师兄的真实修为至少是元婴初期。

    “看来，李师兄用剑气至少隐藏了一整个大境界，而全门无人知晓。

    ()(e)　　即便如此，李师兄的剑法与剑气也与其真实修为无关，大多数时候都极为克制，像是天生的禀赋。”

    陆远盯着李师兄气漩上空的雾中黑影，莫名想起，自己的银河剑气汇入三瓣涟漪中妖灵一瓣的事。

    为了检验李师兄到底是不是女妖，他立即行动起来。

    将李师兄形成的巨大气漩，强行靠近三瓣独目涟漪！

    只一瞬间，气漩瞬间汇入人妖魔三瓣中的妖灵一瓣。

    甚至，还辅助陆远的剑气，更完美地融入妖灵一瓣。

    独目涟漪转的飞快，中央金芒迅速积累到前所未有的亮度

    也就是，李师兄的气漩，是一种更加纯粹的妖灵！

    “李师兄，你果然和你的迷妹八枝师姐一样，是只大妖啊！”

    当无可辩驳的事实呈现在眼前时，陆远还有些震惊。

    隐藏种族也就算了，你还隐藏性别！

    她的妖形并没有出现在气漩中央，而是被隐藏在了气漩上空的灰雾中。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银河剑气，真的能做到这等地步吗？

    陆远不得而知。

    “看来，百草峰上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包括我在内！”

    与此同时。

    春箫阁第二层。

    这里是张莲心除弟子房私人洞府外的第二修行房，用以接受掌门的修行指导。

    除了张莲心外，还有一位名叫花篱子的少年亲传弟子，一起在这里修行。

    楼层极为高旷，四面轩窗通透，山风鼓荡不绝，与露天修行室也没什么区别。

    靠近东窗的青玉茶水案上，摆了一张由符文棋盘与灵石棋子组成的附灵棋盘。

    方便其余弟子在阁外观棋。

    这是一种集体修心的法门。

    茶水案前，李伶舟正与张莲心对弈。

    李伶舟双臂环胸，直挺挺睡的极香。

    张莲心双捧着茶盏，盯着眼前悬在半空的黑子，强忍着怒火，喝茶平息，怒火渐起，再喝茶平息如此循环往复。

    一击必杀的黑子，此刻竟悬在半空，始终落不到棋盘上。

    这一步棋，已经僵持一个多时辰了。

    李伶舟眼看这局又要输，干脆睡觉，辅之剑气强行拖住黑子，让张莲心落不了子。

    然而，李伶舟即便睡着了，即便施展的是金丹初期灵力的剑气，张莲心也无可奈何，始终破不了剑气。

    李伶舟一边酣睡，时而冒出一两句：

    “这也是一种提升棋艺的修行。”

    “棋道的核心技艺是什么，是落子，你得有力气落子啊！”

    “下棋落不了子，就算是棋圣来了，在我面前也是白给。”

    她故意话激怒张莲心，目的是让她失控暴走毁掉棋盘。

    按照掌门提前制定的规则，损毁棋子、棋盘者直接判负。

    这样，他就自由了。

    李伶舟话糙理不糙。

    张莲心无可奈何，几次想要暴走开大，都被一旁的师弟劝住。

    师弟，正是在一旁观棋的春箫子的另一个亲传弟子，花篱子。

    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却穿着一身女修的白裙装，身材矮，相貌可人，以至于分不出男女，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起话来，倒是非常明显的正太男声。

    “师姐息怒哦！

    师尊了，你不能一直靠赤心火莲的力量解决问题。

    ()(e)　　李师兄只有金丹初期修为，师姐现在的力量就足够碾碎他了。

    师姐缺的是道。

    也就是最基础的御灵技艺，师姐的基本功不扎实呀。”

    “闭嘴！”

    张莲心仰首吨吨喝茶，柳眉紧皱，快要打结了。

    想当年，在与赤心火莲融合之前，她明明以基础御灵扎实著称，因此才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

    如今却不如李伶舟这个糙汉，甚至被师弟嘲笑。

    花篱子笑着：

    “师姐，试着回归初心，想想当年在母胎里感知天地灵气的状态”

    张莲心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找死？”

    花篱子却双抱在后脑，无奈叹道：

    “唉，师尊也太偏心了。

    下棋明明有读时判负的规则，师尊却开一面，留给你这么多思考悟道的时间，连我都必须跟着观棋。

    无趣，实在是太无趣了！”

    张莲心强忍着怒火，又倒了杯茶，尝试以最基础的御灵术破解李伶舟的剑气控制。

    正在这时！

    门童送来两坛麦芽酒。

    “李师兄，阁外一位名叫陆远的百草峰弟子，送来了两坛麦芽酒，祝你棋开得胜。”

    李伶舟一激灵睁开眼。

    “来的正是时候，我已经快要赢了，两坛酒正好庆祝我获得自由身！”

    她挥弹开坛口木塞，仰首畅饮。

    酒汁入喉，瞬间清爽到底，像是飘到了九霄云外的寒空，转眼沉入无尽的海底。

    李伶舟雪颈微红，眸光潋滟生辉。

    一个月来的困顿无聊，一扫而空！

    “好酒，真是好酒啊！

    我这个宝贝师弟太贴心了，此刻正在东崖边等我，他知道我这一局势在必得，想跟我一起回百草峰学剑呢！

    对不住了，莲心师妹，虽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我们在一起已有月余，需要久别一段时间才会有新的感觉。

    我既能让黑子悬空，自然也能让它出现在棋盘上的任何位置。”

    李师兄的百草峰师弟？

    那个种出苦味止血花的人？

    张莲心低头看向茶盏。

    茶面上，飘着几瓣止血花。

    一般来，止血花是与其草茎一样的腥甜味。

    然而，茶盏里的止血花，却有着绵长的微苦。

    如此既能补气，亦能下火。

    仿佛专门为她种出的灵草

    仔细想来，这竟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止血花种出了回味悠长的苦涩。

    仿佛这才是止血花的本味。

    而普通的止血草，种草者为了提高植株的产血量，连花都带一丝腥甜的血味。

    这样的止血草，是为人类而活。

    而这位陆师弟种的止血草，却是为自己而活，不受外力束缚，全凭自由生长。

    是啊

    我为什么要遵从别人强加给我的道呢？

    赤心火莲难道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吗？

    与其走别人的大道，不如先将自己的道走通，走到无可挑剔，让别人不出话来。

    张莲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轻放下茶盏，忽然抬起头：

    “李师兄，陆师弟的麦芽酒，可否允师妹酌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