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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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班头不姓班,只不过甜枣村的人都这么叫他。以前他在镇上搭个草台班子走街串巷的唱戏,他是班主,人们就叫他老班头。

    后来戏班子规模渐渐大了,草台班子的名头也越来越响亮。东家做寿,西家办丧,都喜欢请老班头的草台班子去唱戏,十里八乡就没人不知他的名头。

    发家之后,老班头每次回家,路上一路跟着讨糖吃的孩。孩叫他佛爷,他心善。老班头也乐呵呵的掏糖来派分,如此风光了好些年。

    再后来,革命来了。

    革命他唱的那些王侯公相,那些才子佳人,都是封建余孽,都应该被倒。戏班子倒了,行头被没收了,也没人爱听他的戏了。现在听的都是沙家浜,白毛女。

    他那些咿咿呀呀的大戏,唱不动,也没人敢听。

    一下子从风光的佛爷变成无人问津的老家伙。

    树倒猢狲散,老班头年纪也逐渐大了,就回了甜枣村,这儿是他的祖家,根在这里。

    只不过年轻一辈的,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叫他老班头。老一辈的,也不大爱念叨他的事情,提都不许提,怕惹祸上身。

    每每有人提及,都要“呸”的一声,附赠一句:封建余孽,花花资本家。

    不过革命是积极的,光荣的,就算老班头以前成分不好,只要肯改过自新,从头再来,回归到群众中去,那就是个有觉悟的人,群众也更应该接纳他。允许他在这儿落叶归根,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同志,当成自己人。

    至于虞怀简嘛,那是老班头捡来的孩子。

    戏班子倒了之后,那些被父母送去学艺的孩子都各自回家去,只有那些被老班头捡来无父无母的孩子无处可去。

    不过那些个孩子也有鬼精的。

    精明的,跟着闹革命去了,不仅不受苦,还能跟着踩一脚以前的班主得到赞誉,这叫觉悟。也有些,独自谋生去,总之留在戏班子是没饭吃的。

    只有虞怀简留下来了。

    一来他无处可去,二来也放不下老班头一个人。

    这年头不养闲人,老班头已经很老了,就算甜枣村还容得下他,没人下地干活养他,他也吃不上一口饭。

    那天周满满上吊晕过去,就是虞怀简给背回来的。

    周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是虞怀简帮她们善后,借口还编得明明白白。

    虽然周萍也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可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虞怀简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周萍感激他,自然要谢谢他。

    但关系还是不想有的。

    鸡剁是剁了,可怎么送过去是个问题。

    赵燕秋大着肚子已经快生了,平时唯唯诺诺胆怕事,跟个鹌鹑似的,周萍怕她去送个鸡把自个儿都给送没了。

    她自个人去送又太惹眼了。

    甜枣村的人都认得她,一路上遇见的人随意声招呼都能扒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周萍十分头疼。

    她拎着半只鸡在院子里嘀嘀咕咕时,周满满坐在马扎上,编着辫子,一听,立马举手道:“妈,我去,我去送!”

    虞怀简周满满当然知道。

    原文中主角的对照组。

    一直和孙裕抢资源,但是因为上成分的问题一直被边缘化,从来没有成功过。

    不过作为大反派,人家过得比她这个炮灰好多了,随着主角的成长一路升级成为大佬。

    至于后面有没有被炮灰,周满满不知道,因为她没看完。

    周满满想见见他,顺便抱抱大腿。

    周萍见她这么积极,瞪她一眼,又舍不得骂她,只得唉声叹气道:“诶哟我的祖宗哟,你当这是什么好事不成?我可不许你去找他啊。那些八婆天天就盯着这档子事乱传呢。你猜她们要是知道了,还能传出什么好话来不成?以后我也不许你去。要谢,我去谢,你别出面了。你快回去躺着,晚饭好了,我叫你。”

    周满满扁了扁嘴,正想没那么可怕时,有人推门而入。

    三个女人一愣,同时看过去,就看见周家老三周仓进来。

    一个十八岁的伙,穿着短褂,黑裤。裤子上沾满了泥巴,脸上也是狼狈不堪,手中还提着一个竹篓。

    这是捉泥鳅去了。

    周萍看他这个扮,面色一下阴得吓人。

    见周萍凶神恶煞的瞪着自个儿,周仓吓得一个哆嗦,往后一缩脖子,大声叫嚷:“妈,你别那么吓人……”

    “兔崽子!”周萍顺手拿了扫帚,怒骂道:“看看你都多大了?别人家的孩子在你这个年纪都晓得要讨媳妇讨老婆。你呢?整天不干正事,跟个野娃子似的,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你要不要脸?你你几岁了啊?还捉泥鳅,我弄死你个泥鳅!”

    着上手就要。

    这些个儿子,真是越看越气不一处来,没一个靠谱的!

    周萍真恨不得一个一个重新塞回肚子里,再生一遍。

    扫帚刷刷刷下来,周仓上蹿下跳的躲,他身形灵巧,已经躲出一套心得来。没挨到多少,就是嚎得比杀猪还大声。

    “妈!妈你别了行不!我这不是给妹妹捉的泥鳅么?我看她病了,给她补身体!你放心,泥鳅都是妹妹的,都给她吃,我们不抢她吃的!”

    听了这话,周萍面色才稍缓些,暗暗咬牙,“算你有良心!”

    然后高抬了贵手。

    周仓躲过一劫,呼出一口气,下一刻,手中就被塞了半只鸡。

    周仓大喜过望,“妈。虽然我给妹妹弄吃的是理所应当,你想奖赏我也不用这么实在吧。你不能把半只鸡都给我吃独食呀。妈要吃,嫂子要吃,我侄子也要吃——”

    话还没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被周萍重重拍了额头。

    “想得美你!”周萍冷声道:“给老班头送过去,这是谢礼。记着一定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见不得人。”

    “送个鸡怎么还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那不是做贼么?”

    “叫你去你就去,啰啰嗦嗦废话干啥?”周萍道:“要是让一个人知道,你就完了!”

    “得嘞!”周仓出门去,声音远远传来,“妈我可闻见肉味了,你不能把肉全吃了,得给我留口饭啊!”

    “快滚!”

    晚饭时,周仓还没回来。

    周萍想了想,给他切了一块鸡屁股,然后把鸡肉全切了。

    老大?呵,老大连个鸡屁股也没份。

    人也不知道在哪儿,不定哪天就被人抬着尸体回来了。

    周萍眼不见心不烦,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那半只鸡做了白斩鸡,其他的都是没见一滴油水的青菜叶。饭是南瓜粥,量也不多。

    饭桌上就三个女人,还有两个男孩——建军和建华,都是赵燕秋生的孩子。他们大概也随了母亲,很怕周萍。一双眼怯怯的,饿得直咽口水,却很克制的不敢动筷子。

    鸡胸肉,鸡腿肉全被周萍巴拉进周满满的碗中。

    赵燕秋大着肚子,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周满满十分自觉转头把鸡胸肉扒拉到她碗里。

    哪知赵燕秋吓得把碗一扔,哆哆嗦嗦又哭了,“满满,我、我不能吃。”

    “没事的嫂子,你怀着孕呢,我不能抢你吃啊。”

    “不,不行,我吃了,孩子长不好,生不出来。”

    “你吃了,孩子生出来才能长得好。”

    “不不不,孩子生出来了,他那份也是满满你的。”

    “……”周满满沉默片刻,佯装生气道:“你吃!”

    “我不!”周燕秋大哭,“满满我会折寿的!”

    “……”

    好的吧。

    周满满转头又把鸡腿分给建军建华。

    建华目露喜色,伸手就要拿,却被建军死死按住。

    建军:“姑不吃我不吃,姑吃了我才吃。”

    周满满:“姑吃了,你们就没得吃了。”

    “我们看着姑吃就饱了!”

    “……”

    周萍哼了一声,道:“满满你吃你的,我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饿不死就算了,还敢惦记你的肉?”

    完冷冷一眼扫过去,赵燕秋连着她两个儿子都低下头去。

    又不是不给他们吃,鸡胸和鸡腿没了,还有别的。要不是闺女受伤了差点丢掉一条命,家里哪能吃得上这顿鸡肉?沾了光还想把好处占全?没门!

    周萍不仅护犊还护食。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全给周满满了。

    “……”周满满已经不知道该什么了。

    不愧是她妈!够极品!够强势!够霸道!

    ……就是太考验良心了呜呜呜。

    肉给周萍分了一半,周满满摸了摸良心,吃完了她来到这儿的第一顿晚餐,吃得异常艰难。

    到底还是穷闹的啊。

    要是一顿饭有好几盘肉,哪里还需要这么让来让去,一口吃的都要斤斤计较啊。

    周满满叹气,想着法子要怎么才能多吃上一口肉,让日子好过起来。

    当她沉思的时候,院子外头又响起她哥的嚎叫声——周仓又挨了。

    原因是周仓回来后,见周萍居然还真给他留了个鸡屁股,大喜过望,喜滋滋吃起来。吃完了得意忘形,漏嘴了。

    原来他回来这么晚,是留在老班头家吃饭了。

    周萍只觉得丢脸呐!

    半大子吃穷老子,老三的胃口多大,她是知道的。刚送出去的鸡肉,转头又给吃进肚子里。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棒槌哦!

    周萍怒不可遏,又抄起扫帚就。

    闹腾了一晚上。

    周满满又悠悠叹了一口气,用被子蒙头,睡过去了。

    等第二天,脖子痛疼缓解不少,周满满终于能动了。

    她主动要求干活。

    周萍不愿让她下地,想了想就:“行,妈去给你求求大队长,还让你在生产社里干派发农具的活,工分少点就少点吧,关键是轻松,不累人,家里不差你这点工分。”

    周满满点头,跟着她妈出门去了。

    但万万没想到,周满满干活的第一天,就遇见了难题——在派发到周米的时候,镰刀没了。

    作者有话要:  妈妈的原设虽然极品,但是后面会改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