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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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裕面上乍青乍白,由红转绿,由绿转紫,脸色难看得找不到形容词。

    “你什么意思?”孙裕怒问。

    “你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虞怀简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对周满满道:“我要两个麻袋。”

    周满满一怔,把目光从虞怀简脸上收回来,暗叹一声好容貌,随后笑盈盈的给他拿了两个麻袋。

    对于救了自己的人,周满满自然是低眉敛笑,无限温柔。

    可这画面落在孙裕眼中万分不是滋味。

    此前,虽然他妈了周满满和虞怀简不清不楚,但孙裕心里是不怎么信的,可他急于摆脱周满满这个女人,所以就借题发挥,把亲给退了。

    如今亲眼看到周满满对虞怀简笑得艳若桃李,心里就横着一根刺,怎么看怎么难受。

    要知道,以前的周满满只会这么对他笑!

    这个虞怀简凭什么?不过就是黑五类的子女,凭什么这么光明正大站在这里和满满交谈?

    孙裕额角青筋暴起,忍着怒气,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满满,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上次的事情就算了,现在你怎么还跟他有有笑?你不怕被人闲话?”

    虞怀简眸底浮现起若有若无的嘲讽,一句话也没反驳,把剩下半截麻袋从周满满手中拽出来。

    粗粝的袋子边缘划过周满满柔嫩的掌心,出现一道淡淡的血痕。她疼得眼眶一下子红了,却忍着不落泪,眼含薄怒的看了一眼虞怀简,似嗔似娇,眼波一转,怒气却对着孙裕发出去。

    周满满道:“所以知道你为什么挨婶婶骂了吗?你觉悟不行,思想不好。他的出身是他能控制的吗?出身不好,但不代表他这个人也不行,至少他比周米守规矩,能干活,我就喜欢他这样的!”

    虞怀简抬眸看她,眼眸微震。

    完,惊觉不对,周满满立马道:“组织就喜欢他这样的!”

    一瞪孙裕,理直气壮。

    孙裕快气炸了。

    一口一个思想,一口一个觉悟,他真怀疑周满满什么时候背着他偷偷摸摸补党课去了。这哪里是她以前会的话?

    直把他得哑口无言。

    孙裕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

    他怒不可遏,对周满满实在是无话可。

    明明是为她好,偏偏还要这样误解,简直愚不可及!

    孙裕冷冷的看她一眼,从虞怀简身边擦肩而过。他故意似的,用力撞过虞怀简的肩膀,力道大得虞怀简闷哼一声,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按上臂膀,眉心微皱。

    周满满眼尖的发现,在他短袖微微掀起的地方,显露出一道青色的血痕。

    她眉毛一拧,气得差点把孙裕大卸八块。

    这王八蛋撞到人家伤口了!

    周满满不知道他怎么伤了,也顾不上发痛的掌心,急得掏出了一颗鸡蛋来,心翼翼递给他。

    “给,用鸡蛋揉一揉,能消肿的。”

    这鸡蛋是今早出门的时候,周萍偷偷摸摸递给她,让她饿了就吃。

    这个时候母鸡不爱下蛋,家里的老母鸡三天两头才有一个,全被周萍以各种名义收起来。

    现在周家就这么一个鸡蛋呢。

    白皙的掌心冒出一颗鲜红的血珠,白色的鸡蛋躺在她手里,红的血,白的蛋,有种让人想破坏揉碎的美感。

    虞怀简只看一眼就抬眸,直视着前方,故作冷淡道:“拿本子来给我登记。”

    完全无视她,以及她的鸡蛋。

    周满满的手就这么尴尬的僵在空中,傻了。

    这也是个王八蛋,这么不解风情的吗?

    是了,上吊那天,他就她弄坏了他的树!

    她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在他眼中还不如一棵树!

    周满满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转身把本子拿出来,找出他的名字个勾。

    完了,他就要走了。

    干净利落。

    周满满也不知怎么想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眼巴巴拉住他的衣摆。

    虞怀简回头看她,四目相对,没人话。

    “我、我看你来得也挺晚的,没领到工具。”周满满绞尽脑汁,干巴巴道:“你领麻袋是要装粮食运去晒谷场吧?我见你肩膀上有伤,扛不了东西。不如我……不如我去仓库,给你拿那把豁口的镰刀。”

    一部分人在田里割刀稻谷,一部分把好的稻谷拿去晒谷场晒。

    虞怀简只拿了两个麻袋,自然要做那运粮食的人。

    队里的马牛和骡子都不够用,有些只能用肩膀硬生生扛着,一天下来,人就废了大半,脖子那一块连着肩膀的地方全是淤血。

    就像孙裕的,虞怀简这种黑五类子女,整个甜枣村没人给他好脸,他领的这两个麻袋,自然也用来扛粮食的。

    年轻力壮的壮汉尚且受不住,何况他一个少年,本身还带伤。

    周满满于心不忍。

    周米手上长个水泡就她的手要废了,那虞怀简这一天下来,不就得半身不遂了?

    周满满眼巴巴看着他,双手还是紧紧拽着他的衣摆不放。

    虞怀简像哑巴似的,皱起一双对男孩子来稍显得秀气的远山眉,薄唇紧抿,半晌没话。

    一双漆黑的瞳划过丁点奇异的光,不过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周满满急道:“你身上这伤,不定还是和我有关系的呢。我、我想谢谢你,不想欠你人情。”

    听了这话,虞怀简才垂下眼来,冷淡道:“放手。”

    “不放!除非你收下我的鸡蛋,还有我的镰刀!”

    虞怀简似是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听不分明,“我衣服要掉了。”

    “……哦。”周满满尴尬的放开,一抬头看见他的衣服被她扒拉下大半,露出了半边肩膀。

    白皙的皮肤上,居然横着七零八落的痕迹!青的、红的、紫的,一看就伤得不轻。

    周满满呆了一瞬,“你被人了?”

    就算是扛粮食,那也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一看就很疼。

    虞怀简十分淡定的把衣服理好,没回答这个问题,“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完又要走,镰刀的事情提也不提。

    周满满来不及去取了,急得追上去,把鸡蛋塞进他的手里,“你拿鸡蛋滚一滚吧,算是我谢谢你。”

    女孩的手柔柔软软,指尖微微一触及,还带着一股温热的触感。

    虞怀简却像烫到火似的,迅速跳开,手猛的缩回来,没握住鸡蛋。无辜的鸡蛋因他手这一哆嗦,摔在地上。

    虞怀简抿抿唇,然后……跑了。

    周满满懵。

    看着滚落在地上裂开一半的鸡蛋,周满满怔了半晌,满腹委屈,眼眶红得差点掉下泪来。

    呸呸呸 ,王八蛋王八蛋。

    就算不待见她,也不能这样践踏她的好意吧!

    还浪费粮食,还扔!

    他知不知道周家只有这一个鸡蛋了啊!

    他不要,她还想吃呢!

    家里侄子没有,嫂子也没有,妈妈也没有。

    他干什么啊他!

    周满满哭唧唧把鸡蛋捡起来,拂去上头沾上的灰尘,含泪吃了下去。

    村长媳妇在后面的仓库听见她哼哼唧唧的声音,赶忙过来一瞧,见她被人欺负了似的,关切问道:“满满,这是怎么了呢?孙裕刚才又你了?等着,婶婶下次肯定他!”

    周满满长得实在好,对着你这么一扁嘴,村长媳妇一颗心也软得稀巴烂。

    周满满恨恨抹了一把眼,赌气道:“没事,我就是太饿,鸡蛋太好吃了!把我好吃哭了!”

    “……”

    看着地面的鸡蛋壳,村长媳妇默默住了嘴。

    当天晚上,周萍下地回家,就看见自己闺女红着一双眼在院子里扫地,心情十分低落的样子。

    周萍感绝天都塌了,万事先往后放,怕她受委屈了不,“怎么了满满?今天干活有人给你脸色看了?等着,妈明天去给你撑腰找场子去!”

    周满满看她一眼,嘟哝道:“妈,我明天不去派发工具了。”

    “好哇!哪个不长眼的果然欺负我女儿!”周萍立马炸毛。

    “不是不是。”周满满低声道:“我就是觉得吧,这份差事,干不好容易得罪人。好的工具谁都想要,要是有人经常来晚拿不到好的,就以为我针对她。时日一长,就有积怨了。我不想让人记恨我呢。”

    周满满感觉这莫名其妙的脏水还会有,她实在不想陪那两人唱戏了。

    心累。

    她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独自快活。

    周萍听这话,冷静一分析,觉得闺女得有道理,一拍手道:“好,不愧是满满,想得比我还周到。那成,我一会儿上队长家里,给你求一求另外一份差事。”

    周满满喜笑颜开,把白天的不愉快都抛之脑后。

    周萍的行动力很强,很快就回来了。

    “队长了,你也干不了重活,就让你去山里浇浇水,看看树苗就成。山上这时候没人看着,你自己寻摸着偷个懒。”

    周萍已经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妥当 ,懒也偷好了。

    等第二天,周满满拎着自己的木桶欢天喜地上山去。

    可一进山,差点就要暴走。

    因为在她要干活的地方,居然蹲着一个虞怀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