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封口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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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封口费
清晨的薄雾里,晨鸡报鸣,一架马车缓缓停在医馆门口。
白鲤掀开帘子跳下车来,伸了个懒腰。
她打量着四周,却未见那个扫地的瘦削身影。
奇怪,明明昨天这个时候,对方还在门口扫地来着,今天怎么不见了?
在睡觉吗?
此时,梁猫儿也背着梁狗儿慢吞吞跳下马车,往医馆里面走去。
梁狗儿身形高大,在梁猫儿身上却轻若无物,往日里他背着对方走十几里地,也跟没事人一样。
梁猫儿憨厚的笑着,与世子和白鲤郡主告别:“世子、郡主,感谢款待,我先带我哥回去睡觉了。”
世子笑着摆摆:“去吧去吧。”
待到梁猫儿回学徒寝房的时候,白鲤踮着脚往寝房里瞟了一眼,仍旧没看到陈迹的身影:“奇怪,那个黑心人去哪了?”
陈迹并未在医馆,他正走在前往东市的青石板路上。
他在下面走,乌云则在他身旁的屋檐上轻盈跳跃。
一人一猫并行,屋顶的黑猫,就像是默默守护着陈迹的精灵。
东市已热闹起来,南来北往的货物在此集散,一个个肌肉虬结的工人扛着麻包,往来络绎不绝。
陈迹寻了个早餐铺子,在店外的木桌坐下,乌云轻盈的跳进他怀中,藏在衣服里,只从领口探出个脑袋来。
“陈迹,包子!”
陈迹笑着跟伙计招招:“伙计,两笼酱肉包子,一碗热豆浆!”
“好嘞!客官你稍坐片刻,包子马上就来!”
待到包子上桌,陈迹右捏着包子大口咬下,左则拿着一枚包子递到胸前,由着乌云一口口吃掉。
他吃的很慢,默默等待着。
就在他吃完第二个包子时,隔壁杂货铺来了位中年客人:“老板,土硝怎么卖啊?”
老板坐在店里翘着二郎腿:“三百文一斗,三里内可以让伙计运到您指定的地方客官,您买土硝做什么?”
那位顾客笑着回应道:“我家是做火寸条的,每天都少不了土硝,原本每天都是去老李家进货,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家今早竟没有开门。老板,三百文一斗有点贵,能不能便宜些?”
然而老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道:“爱买不买。”
顾客沉下脸来,甩袖就走:“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会不会话?东市里好些个卖土硝的,又不是非买你家!”
老板翘着二郎腿嗑瓜子,浑不在意:“那伱去别的地方买。”
陈迹看着那位客人离去,紧接着,早餐铺子里一名‘纤夫’打扮的年轻人,连饭都不吃了,立马放下筷子,起身缀在那位顾客身后。
双方隔了十多步,盯梢的年轻纤夫就在人群中,死死的盯着那位顾客。
经过陈迹身旁时,他看见年轻人右虎口处长着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握兵器才会留下的痕迹。
陈迹心中明悟:金猪已然出。
这位金猪比想象中还要聪明与低调,对方料到景朝最想得到的就是火器,所以对方来到洛城后不动声色的布局,收铺子、安插密谍假扮货商,追查每一个想要购买土硝的人!
金猪藏在这洛城的暗处,如一只蜘蛛,趁着景朝军情司放松警惕的时,织出了一张大。
云妃交出的军火,应是有人里应外合,从匠作监库存里偷出来的。
如果金猪足够聪明,恐怕已经开始清点库存,追缴丢失的赃物不知道云妃和刘家,是否经得起金猪追查?
景朝军情司与刘家,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对。
陈迹不动声色的低头吃包子,他和乌云足足将两笼包子吃完才起身离开,一人一猫同时打了个饱嗝:“真满足啊!”
陈迹在东市上晃晃悠悠,路过糖铺时,他快速用余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老板是认认真真在卖红糖、白糖的,有达官显贵的仆人买走红糖、白糖,也并未有人跟踪监视。
观察许久,他走到摊位前询问:“老板,红糖和白糖分别怎么卖啊?”
老板笑着回答:“客官,红糖八十文一斤,这白色的糖霜嘛,十两银子一斤。”
陈迹瞠目结舌,这白糖简直贵得离谱!
不过他很快便想通了: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家用的还是红糖,而制作白糖的方法已是各家之秘,绝不外传的东西。
如今,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吃上白色“高雅”的糖霜,属于真正的奢侈品。
陈迹心里嘀咕,要不要自己制作一些白糖?
做不了。
天工开物中有记载过黄泥淋水脱色的方法,也就是将黄泥水淋在红糖上,由此制得白糖。
可实际上,陈迹所生活的那个时代里,从未有人成功复刻过“黄泥淋水脱色法”,这一门技术已然失传。
陈迹掏出一枚碎银子来:“老板,买一两糖霜,只要一两。”
他拎着牛皮纸包,又买了一竹筒烧刀子酒,至此,制作火药的材料齐全了。
陈迹走在人群中,如今他已不再像是一个外来客,更像是这洛城土生土长、来赶集的少年郎。
夜晚。
世子与白鲤郡主许是玩腻了,今天没有再翻墙出去。
陈迹等到所有人都睡熟,这才取出装着土硝的竹筒来到正堂。
然而制作火药的第一步,并不是简单的将土硝、硫磺、木炭按比例混合在一起,而是材料提纯。
这也是陈迹坚信,自己的火药,一定比宁朝火药威力大的原因:宁朝化工学科不够发达,恐怕压根不知道怎么提纯这些材料,只能依靠土法。
陈迹取来一只稍大些的陶碗,心翼翼的架在油渣灯上方。
乌云蹲在柜台上,歪着脑袋,好奇的喵了一声:“陈迹,你这是做什么?”
陈迹一边准备材料,一边回答道:“在成为真正的行官之前,制作一些自保的段乌云,你听力好,只要听见有人靠近正堂就立马告诉我。”
他知道,这世界上恐怕存在着连火药都不怕的大行官,例如金猪所的白龙、天马、病虎,对方只要速度够快,还没等你火药爆炸就能早早躲开。
但自己并不用跟这些人打交道,火药够用。
只是,正当他准备将竹筒里的土硝倒入陶碗医馆正堂里忽然飞进了一只乌鸦!
陈迹和乌云同时僵住,一人一猫眼神交流了半天也没交流明白。
乌云喵了一声:“它会不会把这些事告诉你师父?”
陈迹一边默默地将竹筒重新合上,一边心中快速思索着对策,如今他在制作火药,此乃宁朝匠作监需要用两千精兵驻守的秘密。
哪怕被人发现自己在偷偷收集土硝,恐怕都会惹上大麻烦。
乌云看向陈迹:“要不我把它抓住?杀鸟灭口!”
下一刻,乌鸦用翅膀指着乌云嘎嘎大笑起来,讥讽意味十足。
乌云不服气的跳去抓它,可乌云快,乌鸦更快。
只见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医馆正堂里上下腾挪,陈迹已点燃十六盏炉火,乌云身影在正堂里穿梭,几乎看不清身影。
可就是这么快的速度,却连乌鸦的一根羽毛都碰不到!
这乌鸦也不知随姚老头修行了多久,已然成了精!
正当陈迹想要喊住乌云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行了,大半夜的都不睡觉,在这里闹腾什么?”
陈迹僵住,他缓缓看向姚老头:“师父”
姚老头瞥陈迹一眼,却见他缓缓走到柜台旁,好奇的打量着油渣灯、竹筒、陶碗,总觉得有些古怪。
可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没看明白陈迹在做什么
他皱眉问道:“你把厨房的陶碗拿到这里做什么?”
陈迹道:“没做什么啊师父,这陶碗是我刚刚用来盛水喝的。”
“哦,这样吗”
正当陈迹松了口气时,却见姚老头又从袖子里取出六枚铜钱,掷于桌上。
铛啷啷声响里,六枚铜钱落定。
陈迹心里一惊,虽然姚老头看不出自己做什么,但对方可以算卦!
姚老头念念有词的解卦,陈迹心中忐忑,如等待审判,不知对方能算出什么来。
片刻后,姚老头摇了摇头:“奇怪,怎么看不出来?”
罢,他竟又来到窗边,推开窗户,扶窗棂,探头朝夜中星空看去,嘴里念念有词:“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下一刻。
姚老头豁然回身望向陈迹:“何物如此刚健霸道!”
陈迹:啊?
不是,老头你真的有挂?!
陈迹不知此卦何解,可姚老头“刚健霸道”,可不就是火药的特点?
姚老头直勾勾盯着陈迹:“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领,竟能做出这种东西。你做这东西干什么,想要谋反?!”
陈迹赶忙道:“没有没有!”
却听姚老头道:“你知不知道,此事若是捅出去,你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别我不保你,便是这宁朝天下也容不得你。”
陈迹沉默,他不确定姚老头到底是什么立场,如果对方真的要举报自己,那自己只能逃。
可惜,他才刚刚在这医馆站住脚,还以为能在这里安身立命。
陈迹抬头道:“师父,我没想”
姚老头打断道:“封口费,六两。”
陈迹:“?”
医馆正堂里昏暗,有秋夜凉风从窗户中卷入,卷得油渣灯焰苗一阵晃动,光影投在陈迹脸庞上明灭不定。
“合着您老人家那么多,就是为了封口费?”陈迹凝声道。
“也不是,”姚老头好整以暇道:“我可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救你的命。”
陈迹痛心疾首:“您知不知道,六两银子可以买很多东西了?”
姚老头捋了捋胡子:“知道,可以买你给白鲤郡主架梯子。”
陈迹:“”
合着人家什么都知道,难怪连金额都和两次过路费一模一样!
姚老头冷笑道:“医馆是我的医馆,世子和郡主从我这里过,过路费交给我有什么不对的吗?”
陈迹道:“那我也付出劳动了啊,我给他们搬梯子了!”
却见姚老头返身回到正屋,竟直接搬了一张竹躺椅出来,搁在正堂与后院之间的走廊上:“我在这里给你放风,我也付出劳动了。付我六两,你安心做你要做的事,有我守着,谁也发现不了。”
硕大的竹躺椅,在九十二岁高龄的老头里,轻得像玩具一样。
陈迹:“还可以这样?!”
姚老头却不管那么多,只是坚定的伸出来:“银花生呢。”
陈迹心痛的从袖中取出那六枚银花生,拍在了姚老头上。
姚老头乐呵呵揣进袖子里,哼着曲躺在了竹躺椅上闭目养神:“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
陈迹看着对方沉默半晌,愣是不知道该拿这老头怎么办才好。
最终,他咬咬牙道:“师父,别我没提醒过,您收了钱,往后可就是共犯!”
姚老头轻呵一声:“威胁我?你还嫩着呢,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东西来。”
陈迹不再话,他在陶碗里加入白水,架于油渣灯上慢慢升温,直到水温升至七十五度左右。
这个时代没有正式测温的方法,陈迹只知道水煮到八十度的时候,碗底会开始冒泡,一旦开始冒泡便将油渣灯移开,等待水温慢慢冷却五分钟,便是他想要的温度。
陈迹又取来土硝和草木灰,以:的比例置于陶碗,用竹签缓缓搅拌一刻钟,再以宣纸缓缓过滤。
姚老头不知何时起身,竟站在一旁聚精会神的观看。
陈迹没管他,只再次煮沸土硝水,直到碗中水只剩下三分之一。
他移开油渣灯,专注的等待碗中浓稠的液体缓缓降温。
待到陶碗中的液体降至人体腋温之下时,陈迹以竹签取了一滴碗中液体,轻轻点在柜台上。
却见那滴液体遇到凉冰冰的柜台,瞬间凝结成透明晶体,宛如点水成冰!
姚老头眼睛骤然瞪大。
陈迹长长的舒了口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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