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蓉城风云飘摇, 你以一人之力扭转不了江北局势。”棋室之内,光影交错间,两人对弈。
棋盘之上, 黑白之争, 黑子犹在苦苦挣扎。
“下棋讲求的是落子无悔, 你心已乱, 再不是当年杀伐果断的迟三郎了。富贵荣华不过是过眼云烟,劝你趁早回头。”话的人身着袈裟, 僧人扮,却眉眼风流如画。他手执白子轻敲棋盘,徐徐道。
可他对面之人却不言不语,棋子落下之音清脆如破云之声。
白子再下,胜负已分。
“卡!”导演大声喊道。
这是今日第一幕戏, 拍的是江北即将改朝换代,大军压境蓉城局势岌岌可危, 迟长安于梧桐庄园与故友林素对弈之时,两人谈论局势。
剧组拍戏昼夜颠倒冬夏乱序是常事。
这一幕设定是在初夏,秦谨身穿薄薄的青色长衫,从米白色榻榻米上站起。
沉宴戴着耳机坐在摄像机后面, 面前支着一个台子, 上面架着笔记本电脑,全心全意地望着屏幕,连秦谨走过来也不知道。
直到沉宴的脸颊被轻轻一冰,他才倏然抬头。
秦谨手里拿着一瓶灌装冰饮料, 侧头望着沉宴, 三分戏谑,“大编剧光顾着写文, 都错过了我刚刚的精彩发挥。”
沉宴微微扬眉,抬手想要抢过秦谨手中的冰饮料。
秦谨身高手长,轻轻一避,举得更高了,“等下有雨戏,你还喝这个?”
秦谨笑了笑,“没事,我身体特好……”但他看见了沉宴的眼神,心神移转,“好,我不喝,听你的。”
站在一边的尚云霄面无表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要不是身兼影片监制一职,尚云霄是不想过来看这些画面的,不过他现在也能视若无睹了。
只有导演横插一脚,“秦谨,下一场戏!”
为了拍这场戏,十几台洒水车齐上阵,整个梧桐庄园如在瀑布之中。
初夏的暴雨来的如此突然,骤然袭来,雨枝叶,哗啦作响,落下朵朵水花,又在庭院内汇集成无数条暗色溪流。
随着天色昏暗,庄园内幽暗如冥。
书房内亮着一盏灯,暗沉的玫瑰色透过百叶窗照来,覆了坐在书桌上的人一身。
秦谨正翻阅着文件,神色晦暗不明,眼尾微微垂落。
直到接连响起的枪声破了雨声奏响的交响曲。
“老爷,快走!”手下冲进来报告之时,秦谨迅速从书桌暗格中拿出一把暗黑色**。
冲出梧桐庄园,撒落的雨点如珍珠般砸来。
秦谨一身青衫瞬间湿透,头发贴在额间,平日威风凛凛之人已是穷途末路。
被追杀之时竟如此狼狈不堪。
子弹声不停,而且愈来愈近。一发子弹穿过雨幕,对准了秦谨后背射来。
“道具!”
导演喊声如雷,“你在干什么!秦谨后背上的血袋怎么不爆!”
道具组的负责人有点尴尬,他想要解释两句,但在导演眼神之下,还是冲到了秦谨旁边,赶快换上新的血袋。
“又要再来一次……”
导演望着天色,天色也阴沉沉的,但不是要下雨,而是天阴欲雪的景致。
他生怕过会下雪,那这戏就只能延后再拍了。
秦谨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没事,等会一次过。”
“A!”直接从秦谨翻阅书房窗户开拍,镜头跟随着秦谨移动。
结果洒水机又出问题了,不得已再来一遍。
第三遍终于成功了,秦谨回到二楼卧室,换了身衣服后下楼继续开拍。
沉宴递给他一件大衣,秦谨披上后,正要话时,鼻子一痒想个喷嚏,却被他忍住了。他揉了揉鼻子,“我这回该不会中招了吧……”
“某人还过自己身体特好。”此时气温接近零度,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久。沉宴有些担忧,他微微戏谑地完前半句后,才望着秦谨认真道,“要不找些暖宝宝给你?”
秦谨扯着大衣,在原地蹦了蹦,“这不用,太夸张了……我百病不侵,从出道以来就没生过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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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内,倒像是提前进入了炎炎夏日一般。
床沿边上,一瓶吊水垂落,末端的针扎在了秦谨白皙的手背上,青色血管微微凸起,输液之中,秦谨神色倒并不憔悴,只是脸颊泛着淡淡绯红色。
Fg是不能随便立的。
人也是不能太张狂的。
不过即使被病魔缠身,秦谨还是不知悔改,“师父,温度太高了,调低点吧。”
“不行。”沉宴无情拒绝。
“可我现在出汗了……”
“你吃了药,又在针,出汗是自然的。你现在老老实实,明天这烧就能完全退了。”
“这样吗……”
从到大几乎不生病的秦谨歪着头靠在床背上,“我还是第一次吊针,之前去探望同学时才见过这玩意。”
秦谨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病中他的思绪倒比从前还要活跃,好像体内温度升高还能激发他的大脑机能一样。
回忆过去,秦谨隐去自己中二少年的那一面,他主要和沉宴分享自己的风云往事。
聊着聊着,秦谨幽幽道,“想当年学生时代那个同居生活着实不怎样。”
“哦?”沉宴语调微微上扬。
秦谨笑了笑,“学生时代的宿舍里,垃圾桶不能放垃圾,阳台不能晾衣服,床底不能放鞋子,厕所不能有异味,墙上不能有灰尘,空调不能被开。
现在想去,秦谨也是觉得十分无语。他接着道,“所以我第二周就实在受不了了,一天还行,一直这样绝对不可以。后来我就不住校了,这种变态的规定阻止了我享受和舍友的同居生活。”
“……”沉宴站起身,替秦谨调节了输液瓶的按钮,将速度放缓,他声音也放缓,徐徐道,“看起来你对此十分可惜。”
明明生着病,秦谨却不见病容,莞尔一笑,“该不会是吃醋了?师父你要相信,如果当时我舍友里有你这个大美人在,我肯定会继续住宿舍,不舍得走。”
秦谨的十分坚定,沉宴轻轻握住秦谨正在输液的手,企图温暖他冰凉的手背,“该不会是想要我帮你食堂带饭洗衣房洗衣服吧?”他戳穿了秦谨的真面目。
秦谨笑意不减,他脸颊之上的淡淡容色如饮醉的晚霞。“我可以匿名回答有个不解风情的男友是什么样子的回答了。”
沉宴侧头,作势要把输液瓶按钮速度调快,秦谨立刻拉住,灿若星辰的眼眸一眨一眨的。
此时秦谨忽然想到幼时事情,“我时候,我爸带我去输液,我爸直接把速度调到最大,就差直接把输液瓶拔下来给我喝了。我能健健康康长这么大,真不容易啊。”
“所以……”秦谨拖长了声音,却望着沉宴不下文。
“所以什么?”
秦谨点了点沉宴下唇,“不告诉你……”
下一秒,沉宴倾身过来,在秦谨唇间印下一吻,沉宴眼尾微微下垂,里面跳动的情绪秦谨望的分明。
这么主动的沉宴,秦谨还是第一次见。
沉宴离开之时,秦谨伸手抱住了沉宴。
秦谨手心微微发热,体温高出沉宴些许。肌肤相触之时,便如饮下最烈的醇酒。
又像是体温也会交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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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是春天姑娘寄来的一封迟信,开后能听见万物萌芽复苏之音。
又是新的一年。
草木润青,碧色长叶肆意舒卷。
透亮的水珠轻轻滚动,挤压,融合。似生命之华涌动,最后又顺着枝叶脉络滴落下来,融入了芳草之间。
剧组拍摄不知日月长,不知不觉已是三月人间。
秦谨的戏份即将杀青,最后一幕戏是在那座遗世独立千年的海外孤岛上拍摄的。
化妆师给秦谨画了一层老年妆,脸上皱纹如此逼真,脖颈处也是处处皱纹,十分真切。
唯一的遗憾是太厚重的妆容,使得秦谨不便做表情。
但那时迟长安已是古稀之年,走过一路风霜雨雪的人生长路后,也早已心如止水。
哪怕收到了故友林素去世的消息,脸色也只是微微一动,并无太大变化。
唯有眼底深切而沉重的悲伤,似无穷无尽翻涌的海水。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秦谨坐在幽黑色木椅上,扶着拐杖望着远处景致。
海的另一头,便是蓉城。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沙哑低沉的嗓音,垂垂老矣的老人,波澜壮阔又回归平静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
下戏后,秦谨洗去了脸上的妆容,望着镜子里恢复本来面貌的自己,秦谨竟感觉不真实。
他的戏份已经拍完,但剧组并未杀青,还有其他人的戏份需要继续拍摄。
大部队继续回影视基地拍摄,秦谨却拉着沉宴留了下来。
三月的海岛与第一次来竟无不同。
潮起潮落,似乎重复了千年,连盘旋不落的飞鸟也一如从前。海边巨石如沉默的巨人,不言不语,望着他们这对又出现在这里的客人。
可秦谨的心境却大为不同。
明明他的戏份已经杀青,他却总是陷入沉思,眼前划过一幕又一幕。
秦谨望着大海,忽然大声喊了起来。
海波推浪又推着呐喊声,飘向了远方。
他肺息悠长,似乎不知疲倦,奔腾不休的呐喊声飞入云霄,又沉入海底。
沉宴觉得不对劲,他正要阻止,秦谨望着他,整个人像是松弛下来,笑语盈盈,“没事,我就沙雕一会。”着,秦谨还举手,用拇指食指比了一丁点的长度。
“你每次出戏都这样?不会吓到别人吧……”
听到沉宴这问题,秦谨拉着他直接坐在沙滩上,“我可是很有偶像包袱的,在别人面前,我哪会这么不顾形象。”
“在我面前就这样咯,大明星欺负我这个粉丝不能退货对吧。”
“没错。”
秦谨点了点头,“就是欺负你不能退货,你也不敢退货。”
日暮时分,金色细腻的海沙握在手上尤有余温。
秦谨扬起一把海沙,笑意清浅,“以前拍完一部戏,我要花很久时间才走出来,尤其是我不为王,这次喊了之后,心里情绪宣泄地倒快。”
沙子复落在海滩上,秦谨抱膝而坐,神色轻松自在,如邻家少年郎,却着不同寻常的话语。
“师父,我不为王拍成电影吧,你来当编剧,然后我又当导演又当演员,我想拍一部全是我们两人想法的我不为王。”
下一秒,秦谨眨了眨眼,“我们这算内幕了,或者是情-色交易。我要是明星,现在估计就要想尽办法色-诱你了。”
“你现在也可以。”沉宴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