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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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车厢回荡。周涣抽出长剑扶着车轼探头望去,只见黄沙漫漫伸手不见五指。

    翫月城地处戈壁沙漠,常有黄沙漫天等迹象,当地人称之为天雨沙,即天下沙子。

    这等天灾避无可避,车夫钻进车厢哆嗦道:“先躲会儿,先躲会儿,这天气只能躲。那边的麻烦把帘子放下来。”

    周涣放下帘子,想了想翻出角落的簸箕往马匹脑袋一套,防止被沙土呛鼻窒息,跟着待在车厢,把脚放好看着车夫絮叨。

    这条道车夫走了几年,比回家的路都熟,摇头自言自语地:“奇了怪了,怎么大白天也下沙子,不该啊,不该啊!”

    “听你这么原来白天没有下沙子的天气?”

    “当然没有,不然官府也不会白天设车马通行啊。”车夫道。

    云湦好奇道:“恐怖么?”

    “恐怖是不恐怖,捱个把时辰就好,只是……!”不待车夫完车子剧烈摇晃了一下,人仰马翻。帘外传来马鸣和蹄声,叮叮哐哐一阵乱响后车子又正起来。

    “东西作乱?”云湦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掀开帘子。

    两道剑芒掠过,二人御剑凌空下望着沙海中的马车。

    周涣变色:“竟陷入流沙之中……”

    云湦讶然道:“平白无故怎么多了个流沙眼!”

    周涣伸手拉住一个乘客,白鹿剑芒在黄沙中如白日光辉四射。可即便如此,那人脸都涨红了还是没攀上来,慌乱哭道:“道长,我使不上劲,有东西扯着我呢!”

    周涣皱眉,冥冥中有股力量不让他们逃出去。他将疑惑告知师兄,可还没开口,云湦的剑也猛然下沉,周涣连忙稳住他,道:“此中有邪祟作祟,师兄你去岸边待着,我来救他们。”

    云湦摇头道:“可你一个人撑不住。”

    “白鹿似乎无恙,我加把劲便是,你留在此地恐怕也有危险。”

    云湦本想留下帮忙,但剑势越来越低,咬咬牙回到岸上。

    车中起码有四五个人,沙如海水一个劲地往车厢灌涌,马匹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但这种时候越慌乱便陷得越深。周涣一手拉住一个人,可他们刚攀上剑白鹿瞬间下坠半尺。

    周涣灵力淳厚,天资聪颖,轻功御剑皆当行出色、升堂入室,白鹿又是存世不多的神剑,绝无可能出现负担过重的情况,那流沙的力量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想罢,咬紧牙攥紧手腕,势必要救起他们。

    被他拉着的人磕了一脚,龇牙咧嘴,掉泪呼喊:“道长道长……”

    周涣道:“别急,贫道绝对不会让你们被流沙吞掉。”罢空出一只手夹着灵符,在剑柄一拍,白鹿微微颤动,周涣咬牙,食指抹过剑刃,登时有鲜血抹过纯净莹白的剑身。

    怪力登时失去联络,那两人终于逃离魔爪。周涣松了口气,正要再试,剑声噌吰,清风拂面,略一侧目看见猎猎飞扬的玄衣,一双冷白修长的手拎起两人衣领。

    周涣大喜道:“师父!”

    师父嗯了一声,一手一个,纯钧剑凌空飞行视若无物。

    白绫射来,裹住剩下的人,咻然一声卷走了。周涣回到岸上,望着岸边凛然雪衣又是一喜。

    雨师妾放下那些人,白绫回袖。周涣得意忘形,忘记伤势,跳着落地,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这点动作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冷然道:“别跳坏脑子。”

    “哪那么容易跳坏,”周涣嘻嘻两声,“雨师姐姐这是在关心我么?”

    雨师妾阖眼:“不要的嘴可以捐给别人。”

    纯钧折射纯净光芒,风沙吹动玄青的衣袍,孟惊寒踏着罡风步履如石走来。

    流沙之中马车越陷越深,最后只剩下一个尖,轰隆一声马车四分五裂,沙子和马车的尸体缓缓下坠,陷进深不可测的地底,像被流沙怪物吃了般。

    劫后余生的人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不知谁叫了一声窦靖夷来了,所有人纷纷尥蹶子跑了。

    云湦提着扇子去追他们。

    兰成抬起疑惑的眼睛道:“窦靖夷?难道真是窦靖夷在底下作乱?”

    “不是窦靖夷,气息不同。”雨师妾攒起细长的眉,风沙里雪色裙摆招摇,漆黑的眸子映着松动的沙石,“那是什么?”

    黄沙依旧遮天蔽日,漩涡中心沙土翕动忽然咕噜咕噜冒出一股清泉。谁也不认识。

    雨师妾道:“且不这些,雪童生死不明。周涣。”

    周涣应声走过去:“去雪山查探雪童?我跟着你去。”

    兰成关怀地看了眼他们的伤势,担忧能否撑住。雨师妾抬手示意已无大碍,眼下更重要的是雪童。

    距离下山已过几日,期间孟惊寒上山捡回其他生还者归家,其中便有死于非命的钟三郎。只有躯壳在那,雪童真身下落不明。若雪童未死,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将军坡离雪山不远,站在流沙附近可见远处一掐覆雪墨山,仿佛铁焊成。越接近雪山的地方热浪渐少,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凉薄的冷气。

    一路上太过安静,虽然刚被调戏了一次,但周涣还是自觉担任找话题的重任,转了转眼珠,走到雨师妾面前倒退着走路。

    她抬起眼睛:“你又想做什么?”

    周涣眨了眨眼西子捧心道:“什么叫又,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你才发现。”

    周涣声道:“我刚被你戏弄了一把现在你却这么冷漠要不要这么陈世美……诶你去哪?”

    风掠过裙摆,雨师妾往回走,闻言回头一眄,冷漠道:“鬼族精于五感,我听见了。这就去跟孟惊寒提亲,我玷污了他的徒弟,现在负责。”

    周涣一把拉住人劝道:“我错了我错了,师父听到非死我不可!不就挑下巴嘛,没什么没什么,大黄还被我养着呢也没见母狗嫌它黄花大闺狗跟人族男子厮混辱没流浪狗门风,我不在意我不在意。”

    黑白分明的眼睛眄了他一眼,示意尽快赶路。

    周涣委屈地腹诽:明明我才是被戏弄的那个……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男子气,顿时惊恐,不再纠结这事,摆了摆脑袋跟上。

    其实他刚才是想问伤势恢复得怎么样,希望不要勉强自己。

    雨师妾垂下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千年的鬼神还没那般脆弱。”

    周涣不再话,若执意关心下去保不齐她误以为自己瞧了她,便放慢脚步直到并肩同驱。

    过了会儿,雨师妾又警惕道:“你又做什么?”

    周涣转了转眼睛,大方爽朗道:“看看谁高啊!”

    还以为是重要之事,真是无聊透顶,雨师妾脸色一沉,甩袖走了。

    刚走两步传来他的呼喊。雨师妾并不上当,停下讽刺道:“了那么多话终于知道喊疼,难道自己不曾包扎?赶路要紧。”

    人没有回她,只是抱着伤腿抽气,平时璨然的笑脸此刻白中泛青,看起来疼极了。雨师妾还是回来了。

    周涣皱得跟抹布似的,不过即便疼极了还是不忘满嘴跑马:“当然不曾包扎,我从到大很少受伤,缺少实战经验,手法当然比不得你细致。在了,能得雨师姐姐关怀那是何等的荣幸……啊!”

    她幽幽觑来:“不经痛便闭嘴。”

    一只手按上双手,雪地之中愈显得温暖。

    她望着那只手,良久抬起一张颦颜:“你骗我?”

    周涣笑盈盈道:“原来你也有被骗的一天。”

    见她就要发作,竖起食指横在二人之间,“我知道你要什么——无聊对不对?我不过是找点乐子,真若学你不开腔不笑那才是真的无聊呢。”

    雨师妾指尖一用力,冷漠道:“那你便继续找乐子吧。”

    周涣连忙喊疼疼疼。

    包扎好伤口继续上路。雪山巍峨山路崎岖,陡峭的山路对她还好,对周涣算难走了,一段路也能走很久,偶尔遇到陡坡峭崖更需要心谨慎。

    雨师妾并不会扶着他,而是在一旁抱臂看他自己越过那些阻碍,必要时才会驰援避免再度摔伤。周涣也不求助,耐心地缓慢地自力更生。

    忽然,他停下,目光久久停在布满沙石的雪道上,语气迟疑而凝肃:“你背我下来时,是不是经过了这条路?”

    岩石上有细微血痕,经风吹日晒已浅薄许多。

    翰墨的眸子缄默地注视他,没有话。

    若非师兄相告,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带自己下来的,那么长的路……他喉结翻动,五味杂陈,正要道谢的话,还没开口她一把把他拉进云杉树后,低声道:“别话,有动静。”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树后空地传来爪子踏在地上的声音,只见见一头足足有四尺高的雪虎左顾右盼。

    一只兔子窜过,雪虎舔了舔牙齿,一招恶虎扑食,云杉轰地声撞下。

    雨师妾挽上白绫蓄势待发。雪虎万万没想到树后有两个人,那双饿惨了的眼睛顿时绿得发蓝,瞬间跟了鸡血似地扑来。

    周涣大喊心,两道灵符如紫电窜去,雪虎蓦一扭身猛虎掏心,白鹿呦呦作响砍下半截虎尾。

    雨师妾长袖一挥,白绫破开凛冽寒风缚住雪虎四肢,一拉一拽,从枝头跃下落在雪虎拍起的半丈雪尘中。

    周涣看着它凌乱的皮毛,道:“它是出来觅食的,饿了好几天,难道钟聪出什么事了?”

    话落雪虎猛然挣扎,正要对着她最后一击,只听一声清然剑啸,长剑直捣黄龙,雪虎的脑袋再度砸下来。

    周涣提着剑,剑尖挂着两滴似落未落的血珠,看着尸体细细喘气。雨师妾知晓他不喜杀生,道多谢,周涣摇了摇头收剑。有雪虎出现,钟聪一定在附近。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