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清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连同背后雷劈般抽痛齐齐迅速灼便全身。会议室的大门，被白鹭奋力甩开，望着白鹭离去的背影，他只唤出一声“白鹭”，便心悸气促……

    可是他顾不得，即便浑身无力，他也要追上去。

    白鹭，别走！

    ……肩膀……却被人从后拉了一把……

    赫连清条件反射似的再次大手一甩，看向周洁薇的眼神瞬间酷寒。

    可就在他想继续向前的时候，他的双腿却不争气的颤抖起来。虽然幅度很，但赫连清知道，那只是山雨欲来。他不得不停下来，用手死死的按住那双拖后腿的东西，颚骨紧咬。

    被赫连清一瞪，周洁薇妆容姣好脸上现出几许尴尬。那显而易见的责怪之色，顿时叫周洁薇心底满是委屈。可见他脸色铁青，似乎比刚才还要难受几分，周洁薇仍是禁不住担忧的开口。

    “赫连，你真的没事吗？”

    赫连清抿着唇角摇头。

    “没事。会议已经结束，你可以离开了。”

    他看她的表情如此淡漠，犹如无情无义又似夹杂着浅浅的恨意，周洁薇仿佛一下子坠入了冰窟。愧疚之色顿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难道还在怪她？

    可还没等她做出反应，赫连清的咳嗽声响起，竟似是要喘不上气来，连腰都挺不值。

    周洁薇一下子慌了，连忙去拿会议桌上的水杯。

    就在她将水杯递到赫连清唇边的时候……被人空中拦截而去……

    周洁薇吓了一跳，抬起头，一个妙龄女郎站在自己面前。

    那女郎身材婀娜，五官完美，即便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亦是无法挑剔的美。

    ——竟是去而复返的白鹭。

    就在周洁薇怔愣的片刻，她身旁的赫连清，几乎是在下一秒便扑了过去……

    他咳得那么厉害，以至于不出一句话，左手拼命的捂着嘴角，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右手却牢牢拽住白鹭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白鹭似乎在这一刻动容，轻轻将赫连清摇摇欲坠的身子扶正，伸手在他胸口轻揉。抬眼看去，瞬间便落进那两汪深泉，幽深清澈而不见底，黑漆漆的瞳眸里唯独只能映照出她的影子。

    白鹭的眼眶顿时一热，心里立时就软了。许多年来，赫连清一直都没有变，还和从前那般喜欢这样深深满满的看着她，仿佛世界上再没有其他……

    赫连清就这样盈盈的凝望着白鹭，似乎千言万语，白鹭又岂不是？

    可她没有话，她抿着唇，将水杯拧开，自己先尝了尝内里的水温，暖的，才递给赫连清。

    尽管此刻的赫连清仍旧喘咳不止，但登时笑容满面，眼神亦变得灼亮，放下的左手也不去接，就着白鹭递来的手，便吞下甘露……

    肺里燥热难耐，赫连清就着白鹭的手连喝几口才像是止住了咳。可他的眼神便就此锁在了白鹭那巴掌大的脸上，再也不挪开分毫，牵着白鹭的右手也始终紧紧的握着，似是要把白鹭的手骨嵌进肉掌之中。

    而白鹭，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却煞是温柔。赫连清慢慢吞水的时候，她便轻揉他的背脊，赫连清停下来低低喘咳的时候，她便悄悄的顺拂他的胸口。抬眼去望赫连清的眸子流波婉转，几分心疼几分嗔色，竟不出的曼妙。

    周洁薇在一旁看着两人，忽然一片怅然，原来真正的幸福是有形的。

    她扶了下额角，勉强镇定，试探着开口。

    “你……”

    却见白鹭挑眉，角度竟与赫连清挑眉的动作，分毫不差。

    “这位客人，我先生刚才已经请你离开，你怎么还不走？”

    周洁薇一愣，完全没想到白鹭竟直接下了逐客令。

    “可他……”周洁薇犹豫。

    白鹭却不给她半分机会。“放心，他有我。”

    第二次闭门羹，周洁薇脸上有些挂不住，嘴角抽搐了下，勉强维持笑容。

    “你别误会，其实我是……”

    “我不用知道你是谁。”最后一次断，白鹭的语调更冷，却不看她，直直的回望赫连清。“我先生知道就可以。”

    而赫连清此刻似乎早已忘了眼前的周洁薇，仿佛在白鹭嗔怪的注视里找到了温暖的港湾，笑容愈加宠溺，嘴角微微上扬，醉眼微眯，缓缓点着头……

    周洁薇走后，会议室里就剩下赫连清与白鹭。

    白鹭跪在赫连清的轮椅边一言不发，只皱着眉头，将他不住颤抖的双腿捧在怀中，一寸寸的按揉。

    西装裤下的双腿僵直着颤抖着，所剩无多的肌肉紧绷，显得裤型更加松散，晃晃悠悠的。两条病腿仿佛是两根细棍儿，唯独两只突兀的膝盖，倔强的保持着最后一丝成人男性腿部的轮廓。

    这么多年，尽管白鹭始终心呵护着，却仍不能阻止双腿的日益萎缩。原本她早该习惯，但每次还是会忍不住揪疼了一颗心。

    奇怪的是，赫连清几乎要被痉挛的双腿，从轮椅上扯下来，却像是觉不到疼。他左手抓着轮椅扶手，努力掌握着平衡，右手却探到白鹭跟前，笑吟吟的碰了下白鹭雪白的肌肤。

    “白鹭。”他唤着。

    白鹭狠狠的斜了他一眼，即刻又别过头去，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只继续揉着他那双不听话的病腿。

    这下赫连清笑的更开，“生气了？”他问，又忍不住捏了捏白鹭的脸蛋。

    “啪——”白鹭一巴掌把赫连清的手拍开。“不许和我话。”

    赫连清吓了一跳，转瞬便笑出声，却不觉吸进一口凉气，下一秒又咳得厉害，牢牢捂住嘴角，勉强才不让自己滑下轮椅……

    听他咳得难过，白鹭既疼且恼，咬着唇角，狠狠的蹙着眉，眼眶已经红了。她伸过手便把赫连清摇摇欲坠的身体搂在怀中，一边拍着他的背脊一边骂。

    “你真的是要气死我！”

    赫连清咳得喘不上气来，被她这一骂，反倒心情大好。于是乎，忍不住又笑，就这样边咳边喘，边喘边笑，笑了又咳，咳了再喘……结果胸腔里更是“空空空空”，止也止不住了。

    而背后的手却温暖又柔软，耳边倒是酸酸的，赫连清反反复复的听她骂。

    “你真的气死我！气死我了！”

    犹如温暖的歌声。

    安心…… ……

    待到赫连清缓过来一些，白鹭径直穿过会议室，将赫连清往电梯里推，头也不回。

    秘书姐追上来。

    “白鹭姐，你……”

    话一半，她犹豫了，低头去看轮椅里一脸苍白的赫连清。

    “副董，下午您还有两个会，分别是1点和2点半。4点多，您还约了银行信贷部的负责人。”

    赫连清挑了挑眉头，嘴角若有似无一抹笑，反将视线交给了白鹭。

    只见白鹭的眉头也挑了起来，角度竟比赫连清还要恰到好处。一张精致的脸颇冷，只扫了秘书姐一眼，便叫她吓得一哆嗦。

    “两个会议所谈的事项截止日期都是今天吗？银行信贷部的负责人今天之后就不上班了吗？下午要是没了你们副董，会死人吗？”

    秘书姐被她刁钻的话题，问得一时语塞，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就听白鹭冷道。

    “你们副董今天必须请病假，所有事务全部取消。”

    秘书姐一凛，连声尬笑着，去向赫连清求救。

    “副董……”

    赫连清掩嘴低咳了两声，终究憋不住，指着白鹭笑道。

    “她是我领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