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相敬如冰
第二日,雪下得更紧,关内关外一派茫茫。
沉央二人随着商队进入雁门关,检验身份时,沉央才着急起来,雁门关是大唐边塞重关,需得通关行文方可通行。商队自然有通关行文,他们却是没有,若是强闯,定会引人侧目,便想寻个办法混在商队里通过。
程玉珑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去,拿了一面玉牌交给守关将领,守关将领一见玉牌便是大惊,挥即让他们通过。
雁门关内有关城,仆固怀义商队在城中稍事休整了半日。城内另有几家商队,都是从漠北而来,要去大唐内腹。沉央借去打探了一番,并未听哪里闹得妖魔鬼怪。
此后数日,二人随着商队一直往北走,仍然自称兄妹。仆固怀义人老鬼精,早就拿他们当作私奔大漠的富贵人家情侣。
若不是情侣,怎会在大雪天里还亲亲热热?若不是私奔,怎会人前冷冷清清,人后亲亲热热?若不是富贵人家,又岂能生出那般美貌与气质兼重的女郎,何况那边关守将一见她拿出个牌子,便轻易让她通行,不是富贵人家的官家女郎,又会是甚么?
仆固怀义虽未见得程玉珑模样,但从其身形与姿态便已断定是个美娘。
这一日,商队错过时辰,露宿荒原,大雪接连下了几日已然停了,但四野仍是一派苍茫。
众人把马区、骆驼与货物拦在一起,在旁边立了大帐,升起火堆,烤上腌肉,温上酒,又在大帐远处立了一顶帐蓬。
仆固怀义喝了烈酒,敞开胸膛,笑道:“峨嵋客啊,你莫看现下是一派荒芜,待得春来,草长马肥,孤雁高悬,那也是别有一番景致。咱们大漠啊,虽不如长安洛阳繁华,但也是风吹草低见牛羊。依我看,你若寻得亲人,便在漠北留下吧,便是寻不得亲人,也在漠北留下吧。”
他如今唤沉央为峨嵋客,又待沉央寻得亲人,便唤沉央为洛阳郎。
沉央心想,你把我们当成私奔的情侣,自然认为我寻亲只是个晃子,私奔才是正经,你既这样想,那我索性默认,便笑道:“老人家得是,南央若是寻得好地方,便会留下来,做个漠北儿郎。”
他要寻盈儿,不宜大张旗鼓,便换了名字,取名南央,岭南的南。
“漠北儿郎好啊,大唐漠北一家人。”
仆固怀义大是开怀,哈哈一笑,劝沉央喝了两杯酒,便让沉央与程玉珑去那顶帐篷歇息。
沉央大吃一惊,忙道:“老人家,这却不是妥。”
“怎会不妥?”
仆固怀义吹着酒气,拍了拍沉央肩头,又朝着他眨了下眼睛,意示他,自己甚么都知道啦,然后笑道:“去吧,草见长,鹰见飞,雁儿都是成双成对。大唐与漠北的好儿郎,那都是豪放不羁,不拘那些俗世繁礼。”
沉央急道:“老人家,这大帐里有火,暖和一些。”
仆固怀义看了看他,笑道:“老儿眼睛可没花,你这一身单衣,腰上又悬剑,难道还怕冷?若是怕冷,又岂会寒夜赏雪?再,帐里也有火,阳刚之火。”完,哈哈一笑。
众人也即笑起来。
沉央心头怦怦乱跳,飞快看了程玉珑一眼,道:“老人家喝多了,我们是兄妹。”
仆固怀义道:“老儿可没喝多,峨嵋客若是瞧不起老儿,那不去也罢。”着,脸冷下来。
这时,程玉珑轻声道:“长者赐,不容辞。”
见众人看来,目光狐疑,沉央心头一动,当即便笑道:“那便多谢老人家了。”
“这才像个大漠儿郎。”
仆固怀义大笑起来,众人也即神情一松,哈哈大笑。
当下,沉央与程玉珑走出大帐,来到帐,只见那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正中升着火,旁边摆着一张矮案,案上还置着酒肉,帐角铺着牛羊皮毛。
二人刚一进帐,沉央便把帐帘闭了,皱眉道:“莫不是让他们瞧出来了?”
程玉珑道:“他们早就瞧出来了。”
沉央看了看自己身上,仍是一身单衣,若不疑心,那便是瞎子了。
他心想,唯有私奔情侣才得通,既是要私奔,那自然是走得急,没带寒衣并不为奇。若不是私奔情侣,又颇有些本领,跟着商队,如何不让人怀疑?只是
一想到‘只是’两个字,他便向程玉珑瞧去,程玉珑也正在看他,二人目光甫一触及,她便避了开去,脸颊微红,轻声道:“你若想跟着他们往北,便,便得那,那情侣当是何模样?”
“是何模样?”
沉央想了一想,他虽是天下人人敬仰的有道大法师,但也只得十九岁,并不通情事,懵懵懂懂、一窍不通也不为过,想了半天,自然想不出来若是那私奔情侣又该是甚么模样。
“便与爹爹和娘亲一般么?”程玉珑忽道。
沉央怔怔道:“当是如此。”
程玉珑‘哦’了一声,走到矮案后坐下,又叫沉央坐在她对面,然后便不话。沉央等了一会,大奇特奇,禁不住便道:“我们面对面坐着,却是为何?”
程玉珑道:“爹爹与娘亲便是这般。”
“难道他们不话么?”沉央问道。
程玉珑道:“当然话,便是这般。”
“那般?”沉央没回过神。
程玉珑眉头微微一皱:“便是我与你这般话。”
沉央恍然大悟,心想,原来她爹爹与娘亲是相敬如冰,面对面坐着,也不话。只是倒底该是甚么模样,我也不知道,兴许,兴许便是这般吧。
这样一想,二人当即面对面坐着,沉央时不时瞟上那铺着羊皮的角落处,总觉得哪里大有深意,但却不知那深意是甚么。
过了一会,程玉珑道:“你没有话么?”
沉央道:“明日若是能遇上商队,我再去打听打听。”
程玉珑淡淡一笑,闭上了眼睛。
沉央心想,枉我还是堂堂大法师,又曾见过蓝娘子情真意切,正当此时,却不知那情到深处该是甚么,唉,蓝娘子待凌盛当真是一片痴心,临死也对他念念不忘,我却来不及带他去见她一面。
想着,想着,心头一阵索然,突然又嗅得程玉珑身上清香,那清香盈鼻不散,丝丝缕缕直往心里钻,顿时令他心神安然,便即盘腿而坐,心脚心向天,竟然就此打起坐来。
他一闭上眼睛,程玉珑便睁开眼睛,飞快看了他一眼,又即闭上。
二人在帐中打坐了半个时辰,忽然听得帐外响起一阵喧哗声。沉央猛然睁开眼睛,程玉珑已然起身,朝帐外走去。
这时,帐帘一挑,一人站在门口,道:“快出来,有贼人!”是两名游侠中的一人,名叫余朝凤。
余朝凤看了一眼帐角,嘴角一挑,返身急走。
沉央与程玉珑对视一眼,当即跟上,二人方一出帐,便听四面八方响起嘶喊声,兵器交接声。马匹和骆驼也在齐齐嘶叫。
沉央快步朝大帐长走去,刚刚走到帐口,便见仆固怀义提着一杠铁枪从远处走来。
仆固怀义哈哈笑道:“我当是哪里来的马贼,原来只是几个毛贼。”
此时,打斗声停了下来。
过不多时,几名护卫押着两个少年与一名妇人走入大帐。沉央看去,都是铁勒人,两个少年约模十三四岁,妇人三十来岁,怀里还抱着个两三岁的幼儿。
“我们不是马贼!”一名少年大声道。
仆固怀义道:“你们若不是马贼,怎会来偷马?”他虽年已老迈,但身形高大,又拄着铁枪,不怒而自威。两名少年与他目光一对,心头均是害怕。先前那少年道:“我们不是偷马,我们是饿得慌了,来,来寻点吃的。”
另一名少年也道:“弟弟就要死饿了,再不吃东西,都得饿死。”
“饶得慌了,你们是哪个部落的人?”仆固怀义皱着眉头朝那妇人看去,只见那妇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双眼内陷,显然是好几日没吃东西了,怀中那幼儿也是如此。
“我们是思结部的人。求求你们,给我们一点吃的吧。”
婴幼儿饿得哇哇大哭,妇人抱着孩子不住叩头,两个少年也即叩头不止。
眼见三人一婴饿得皮包骨头,仆固怀义眉头大皱,当即命人去取了腌肉与酒来,两个少年抓住腌肉便啃,那妇人也是狼吞虎咽,又喝了足足两碗烈酒,这才缓过神来。
仆固怀义道:“思结部水草丰盛,牛羊肥美,怎会饿成这般模样?何况,思结部远在数百里外,你们怎会来到此地?”
妇人端起酒碗,喂幼儿喝酒,幼儿咕噜噜喝个不停,她道:“月前,草原上降起了大雪,足足下了十几日,许多牛羊都冻死了。部中便商议,让一部人南迁来阴山。我们刚到阴山下不久,又下起雪来,还,还闹起妖怪。那妖怪专吃婴儿与孩童”
妇人一边喝酒,一边事,一边又解开衣襟哺乳。沉央当即瞥过头去,程玉珑眉头一皱,也即转过头去。
只听那妇人道,那妖怪专吃婴儿,部落中的年轻人拿着弓箭上山去,想要除妖,但也被妖怪害死了,部落中人人惊怕,她深怕妖怪吃了她的孩儿,便带着两个儿子逃了出来,路上又遇上马贼,劫了吃食,她们已有五天没有吃喝。
听她完,沉央即怒且喜,怒得是妖怪无恶不作,喜得是总算闹妖了,匆匆与程玉珑对了一眼。
当下,仆固怀义把妇人与少年留下,又与众人商议。众人议论了一番,若要往北,那阴山便无论如何也绕不过。有人往西走,立即被否决,往西是瀚海沙漠,兜上一圈,至少得三两个月,人吃马嚼如何成行?又有人往东走,仍是被否,往东高山连绵,那又得翻到何年何月?
商议一阵,众人俱是一愁莫展。
仆固怀义喝着闷酒,突然一声大吼:“妖怪又如何,妖怪若是拦路,杀了它便是,正好替思结部的儿郎们报仇。”
众人大吃一惊,却不敢劝。
忽听“锵”地一声响,众人寻声看去,是那名叫余朝凤的青年游侠拔出了剑,另一名游侠叫雷万春,二人是师兄弟,大唐游侠,游侠大唐,漠北如今也算是大唐境内,二人自是要游侠一番,正好遇上仆固怀义,便结为一道同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