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道貌岸然

A+A-

    沉央回头看去,但见萧清纶面容冷淡,端庄凛然,秀目坦荡,再不似方才那般狡狤阴狠,俨然一位得道女真人。她快走两步,与沉央并肩而行,边走边道:“方才我只是试一试你,倘若你真是莽撞之人,那也不配与萧清纶为谋。”

    沉央心想,沉央从未想过要与你为谋,又何谈配与不配?

    想虽如此想,却不愿再与她多,便即飞身而起,直往宗圣宫去。一路上,二人俱是默无声息,萧清纶按着左肩衣衫,身法奇快,竟与沉央不相上下,她时不时扭头看上沉央一眼,欲言又止。

    沉央故作不见,他心头在想罗公远一事,罗公远把沧海珠视作性命,既已对他起得疑心,那便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明锣直鼓,他自然不惧。只是如今,天下大乱,他奉郭嵩阳所托,来宗圣宫也是为请得罗公远出山,但眼下罗公远对他起了疑心,在紫阁山暗中搜寻沧海珠,若不曾见,尚可眼不见为净,既已目睹,他又岂能不忧心?

    当真是,不想节外生枝,偏偏梅开二朵。

    转念又一想,罢了,左右这事瞒得天下,瞒不过自己,我自认问心无愧,便无需惧他,他追寻了沧海珠这许多年,终有一日也会得知,早知晚知都一样,沉央既不曾盗过沧海珠,那便行得正,坐得直。

    “可是在想掌教大师兄会如何待你?”

    将至宗圣宫时,二人放慢身形,落下地来,萧清纶淡淡道。

    此时已是四五更时分,星月减隐,天色昏暗,最后一缕月光照在萧清纶身上,仿佛为其注得一层清烟,显得格外朦胧。沉央举目向山颠看去,宗圣宫排排殿宇密布如城,罗公远便在其中,狼行猫步,令人心生寒凛,但他素来遇强恒强,自无退缩之理,索性便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若持强,沉央也不会示弱。”

    萧清纶笑了一笑,道:“今夜向你示警,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与你是友非敌。他连我尚且容得,何况是你?在未十拿十稳沧海珠落于何人之时,他仍是得高望重的天下道门领袖,宗圣宫得掌教真人。你是紫阁山掌教大师兄,这次他不见你则罢,若见你,那必也是客客气气,互敬互重,如此才是有道真人风范。”着,冷笑一声。

    沉央心头一冷,摇头道:“如斯真人,已非真人。”

    “真与假,天下又有几人能看得清,得清?”

    萧清纶又是一声冷笑,朝宗圣宫纵去,只得三两个腾挪便已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殿群中。沉央在山林中吹了一会冷风,按原路返回。将近黎明,宗圣宫人安畜静,落针可闻,一路上倒是无惊也无险。

    刚刚落在台阶上,还没进得厢房,便听房内一人道:“你总算回来了。”沉央并不心惊,走入房屋,笑道:“宗圣宫果然是天下道门翘楚,广殿华厦千万间,门人弟子众多。紫霄真人莫不是也被不速之客引领,去领略了一番?”

    “哈哈。”

    朗笑声响起,一点火光射向案上,案上灯光一亮,紫霄真人坐在蒲团上,微一翻,一只木鸟从他袖中扑翅飞起,但却飞不出他掌心。“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也不如闻名。”紫霄真人冷冷一笑,翻掌一拍,将那木鸟拍作粉碎。

    此后两日,沉央与紫霄真人便在宗圣宫住了下来,罗公远仍在闭关,他们也不着急,静坐之余,吃吃茶,论论道,顺便逛一逛这仙家胜地,领略一番山水逍遥。待得第三日,兴许是不忍见天下苍生受苦,罗真人终于出关,命萧清纶请二人去太清殿。

    这两日,萧清纶倒是时常作陪,自从那夜之后,她便再未与沉央私下见面,陪同沉央与紫霄真人游山玩水,谈玄论道时,也仿若无事人一般。她自无事,沉央自也无事,只当那夜之事乃是一场梦境。

    三人来到太清殿,沿着汉白玉石阶往上,罗公远等在台阶上面。

    “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二位道友远道而来,罗公远有失远迎。”淡淡声音响起,既不温和,也不疏离,听来直若游云之鹤。

    沉央定眼看去,这还是他第一次正面直视罗公远,但见罗真人慈眉善目,白发飞扬,白衣如雪,怀中抱着一柄雪白拂尘,山风徐来,扬不起老真人道袍,只扬起老真人怀中一缕拂尘。沉央心想,若不曾亲见,谁又想能到这等仙风道骨的老真人竟是表里不一之人?

    闲话少,书归正传,三人聊聊叙过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便入太清殿落座,萧清纶陪坐一旁。

    紫霄真人性情刚直,等了三日早已等得不耐,当即便把来意了,然后定定看向罗公远。

    听完,罗公远坐在蒲团上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叹了口气,道:“千百年来,不论是为楼观派时,还是为宗圣宫时,太清弟子一向谨守天道,以除魔卫道为已任。如今眼见天下大乱,妖魔横生,老道身为道门中人,虽年已老迈,但也知晓苍生皆苦,何以言道之理。只是,老道虽也有一些本领,然也难脱红尘,终是身不由已。”

    “老真人怎会身不由已?老真人若当真视天下苍生为己念,谁又敢拦着老真人?”紫霄真人皱眉道。

    罗公远笑了一笑,道:“紫霄道友莫恼,这天下虽大,终究是大唐天下。”完便闭了眼睛。

    紫霄真人与沉央对视一眼,均想,果然是李隆基要留宗圣宫在长安,护得他逍遥自在,护得他安享太平。

    紫霄真人心想,道门中人清修无为,虽也讲究出世入世,但也不当与朝庭纠葛甚深,你们楼观派当年便是因从龙有功,发扬光大,后来又因武周而衰,再到还唐之时,复起兴盛,当真是兴也朝庭,衰也朝庭,这是天下人都知道却不得事情,如今我也不当来与你论这纠葛,只你还是不是道门中人,便道:“罗真人有得苦衷,天下苍生更苦。罗真人若是往开封洛阳走上一趟,便知万民已为釜中豆萁,为阴火所煎,为阳火所熬,哀不可言。我辈修道之人,怎可坐视?”

    闻言,罗公远眉头一颤,又叹一口气,却不话。

    “罗真人自然不会坐视。”沉央忽然道。

    听得这话,三人齐齐一怔,便连罗公远也睁开眼睛,向沉央看来。罗公远笑道:“世人都紫阁山沉央大法师,是千百年难遇之奇才,短短数年,便修得一身大法,扬紫阁山威名于四海八荒。今日一见,果然是天姿独异,气度非凡。”

    沉央听得心头一凛,暗道,他这是话里有话啊,突然心头又是一明,怪道他对我起得疑心,原来是因我修为进展太快,这才入了他得眼。嘿嘿,若是当真如此,那天下间得英才人物,岂不都要被他所疑?这样疑来凝去,狼视猫行,又算得甚么真人?

    这样一想,便道:“罗真人过奖了。家师曾言,不得炼心通明境,不得人中仙。沉央窃以为,那炼心通明当是心通,意通,神通,便如天地人三才,合而为一。行事即是所想,所想即是所行,所行即是无愧于心。沉央能有今日,不过是亡师遗泽罢了。”

    “福生无量天尊!”

    紫霄真人长长一声道号,对沉央道:“一阳道友果然了得,沉央大法师也是非凡。道在头顶,不偏不倚,知道而行,行得便是道,莫论天崩地裂于眼前,我自如是。”

    “当如是。”沉央还了一礼,看向罗公远。

    罗公远眉心皱了一皱,叹道:“天地大道,确是知道而行,行得便是道,沉央大法师了得。”深深看向沉央,又道:“当此时际,老道身为道门中人,自是不会贪图一己逍遥。清纶师妹,请你与二位道友一起,往长安走上一趟。”

    “是。”萧清纶站起身来,向罗公远行了一礼,淡淡道。

    紫霄真人心下一喜,这次他与沉央来宗圣宫,要得便是罗公远一个态度,如今罗公远既已表明心迹,他自然心喜,更不会再咄咄逼人。来,罗公远不去,让萧清纶去,更合情理,毕竟罗公远是一教掌尊,若是李隆基执迷不悟,闹得下不来台,那罗公远颜面何存?况且,众所周知,罗公远一心向道,不问世事,宗圣宫大事务均由萧清纶定夺,她去长安,等同罗公远亲行。

    事急不宜缓,又闲聊了几句,论了下天下大势,紫霄真人便起身告辞,罗公远将三人送至殿外。

    临去时,罗公远忽然对沉央道:“听闻紫阁山承得是三洞尊神,沉央大法师又是道法精湛,想来对太清大法也多有证悟,他日若是得暇,还望印证一二。”

    沉央一怔,只见罗公远抱着拂尘,道貌岸然,话也是和而不疏,仿若长辈要与晚辈印证一般,但他心头却知,罗公远定是想借印证之,探他虚实。他本就问心无愧,自也不惧,便笑道:“罗真人若要指教,沉央岂敢不领。”

    紫霄真人在一旁听了,心下虽是微奇,但也并不在意,长辈与晚辈印证道法乃是常事,倒也算不得甚么以大欺,反倒与沉央有益。至于甚么沉央对太清大法多有证悟,他也只当是罗公远的客套话。

    当下,三人离得终南山,直奔长安。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