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以撒这一次沉默了比刚刚更长的时间。

    “林恩。”

    他似乎是思考了很久,才略有些不解地开口：

    “为什么呢？”

    他当然也清楚，倘若他不从这支队伍离开，那将要面对的危会是什么程度——就算他是家中做黑活的次子,见过人类最为阴暗丑恶的一面，但那些也只是普通的人类所能造成的杀伤力而已。

    不定还没有入学一个月时林恩的战斗力要高。

    而现在这只队伍中，有新任贤者，有使用天使血液控制魔化的半魔人,有骨龙，有巫妖，甚至就连最初也只是学院中一个被欺负的落魄贵族托兰，目前也是魔族附身，甚至能从菲涅尔下短暂闯出一瞬优势的盗贼。

    他向来自恃天赋优越,无论从背景、天赋、亦或是智慧,都身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下一任储君卡莱利安也要亲切主动同他维系关系，没与兄长一同入学贵族学院的理由是肩负着家族的政治因素，但实际上,也未尝没有一份傲慢。

    无论是父亲的爵位,法师协会的认证，还是教廷的认可,似乎只要他想，都会成为唾可得的东西。

    很多东西对他而言都过于容易获得,但林恩身边却好似存在奇怪的吸引力,能让各种奇怪的家伙聚集在一起，甚至无论哪一个,都称得上是罕见的“天才”。

    从文图斯领被“掳”来北陆,固然有担忧巫妖会对他家族不利的因素,但他自己似乎也并非格外排斥。

    贤者、勇者、魔族世界的命运，似乎就掌握在这支粗滥凑起来的队伍之中。

    “因为以撒是不一样的。”

    林恩的黑眸格外平静。

    “”

    金发牧师没话。

    似乎，在从这块祭坛上带着血走下来，身上背负起前代贤者的死亡后，林恩就发生改变了。

    “以撒还有兄长，家族，和领地。”

    林恩的声音仍旧没出现什么波动，眸色漆黑，用平和安然的语气继续道：

    “同我们一起前往南陆，会遇到的危险都是未知，连菲涅尔都无法确定将发生什么，魔族复苏势必带来无法估计的局势，而我们，大概会成为漩涡的中心。”

    ——以撒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以撒只是短暂离开了家一段时间，即便与我们同行，也不过是被我们所‘绑架’了而已。”

    林恩拾步继续向前走去，毛皮披风的领口带着柔软的绒毛，将两颊遮住一半，只从呼吸中吐出稀薄白雾，露着上半张脸，声音也在布料的遮挡下变得含糊起来。

    “以撒是很重要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是安全的。”

    有关以撒的去留问题，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以撒似乎拥有自己的考量，没提及自己是否同意林恩的提议，也没否决，只是在沉默良久后开口，他要等到路过文图斯

    领时再做决定。

    林恩对此不置可否，他向来格外尊重朋友的意愿，他已经提起过可以送以撒安然回家的念头，在这之后，以撒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有他自己的考量与道理。

    无论以撒做出何种选择，他都不会提出什么异议。

    一行人就这么在略带古怪的气息下离开了古战场遗迹。

    “换代结束，前代勇者的力量彻底消失，魔域的封印将逐步解开，从现在开始，大陆上将会出现魔族的身影了。”

    菲涅尔喃喃。

    即便菲涅尔在发觉自己身份后萎靡了一段时间，但似乎是菲涅厄斯对于自己分出的这片碎片格外了解，他做到了自己死后的一切安排，在林恩收下菲涅尔的骨片命匣后，这只巫妖似乎也重新打起了精神。

    “在离开北陆之前，我想要先回去那栋房子一趟。”

    菲涅尔看向林恩。

    “我有事情要做。”

    “我知道了。”

    林恩点头。

    “”

    然而，对于林恩和菲涅尔而言，这似乎只是一次普通的对话，但对于已经习惯了这段时间相处方式的他人来，这幅场景堪称倒反天罡。

    看得旁边的伊戈斯拉夫表情扭曲，像是牙疼。

    “你们之前不是这样的吧？”

    身材高大的北陆人忍不住开始抓后脑勺。

    “只是过去了一会儿，我怎么感觉好像已经过去半年了一样队长现在真的成队长了？”

    菲涅尔先前还是彻头彻尾的独/裁/者，开口的任何命令都不允许辩驳，这支队伍也自然而然以他的命令为主，进行各种行动，但现在，菲涅尔的态度好似发生了一个让他猝不及防的大转弯。

    如果他没看错，菲涅尔是在征询林恩的意见，甚至在等待林恩的应允吗？

    贤者换代的祭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这只一不二的巫妖直接性情大变了？

    “塔莉亚的后代，停止你无谓的猜测。”

    一听见伊戈斯拉夫的询问，菲涅尔的语气顿时透出了先前的风味，带着威胁与冷冽，森森回答道：

    “‘贤者’本就将作为引导者，指引‘勇者’更是‘贤者’的天职，除此之外，在区别于‘老师’与‘学徒’的不对等关系，身为所有人与所有物的关系时，行为的改变自然没什么可值得置喙的。”

    “菲涅尔只是认为我的身份更改了而已。”

    林恩言简意赅，他自然也清楚其中不太正常的逻辑，但是这似乎也并没有必要更改。

    “他认为，自己现在是我的所有物。”

    菲涅尔的行为逻辑很简单，“朋友”就是要交换名字且友好相待的。出于认知仍旧维持在百年之前的过去，他又会认为“徒弟”则是可以主宰其全部的消耗品。而在菲涅厄斯将他送给林恩作为“独属于他的朋友”后，身份自然再次发生了调转。

    菲涅尔认同了“所有物”的法，所以

    应该是在把他当做“主人”。

    “啊？”

    伊戈斯拉夫露出呆滞的表情。

    “可笑的情绪。”

    菲涅尔则对于伊戈斯拉夫的震惊格外嗤之以鼻，并非拥有人类观念的巫妖理所当然开口：

    “自贤者换代之后，我就是独属于新任贤者的朋友了。我不会死，可以一直作为朋友，让人类活下去。”

    伊戈斯拉夫：“”

    他人对于伊戈斯拉夫的三观受到了何种震惊都不怎么关心，就连思维最为正常的以撒，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面上连习以为常的微笑都不再挂着，兀自垂着眸思索自己的事。

    反倒是托兰给出了较为激烈的反应。

    “林、林恩。”

    托兰好似一瞬间带上了些慌张，甚至稠绿的瞳仁中浮起一闪即逝的敌意，周身散发出不安的意味，下意识抬起胳膊，捏住了林恩披风后摆的一角。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暗沉的瞳色死死盯住漆黑的双眸，托兰的反应似乎略有些古怪，面上的神情略发僵硬，眼睛睁得很大，更是抬起另一只，似乎又想要本能地开始啃咬指节。

    托兰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如果让这只巫妖拥有“独属于林恩的朋友”的这个身份，会让他感到格外焦躁。

    “任何事我都可以做，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我、我——”

    低低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好似细若蚊鸣般的音量。

    “我也可以是独属于你的朋友”

    所以，如果林恩也可以独属于他就好了。

    “”

    林恩沉默了一会儿。

    “独属”是一个很有魔性诱惑力的词汇。

    人类的思维很多变，甚至有时会不太受控，就像人类往往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停止思考一些不太合适的想法。

    在那一瞬间，林恩压低的眼睫下意识动了动。

    菲涅尔并非人类，“独属于”对他而言也只是菲涅厄斯决定的结果，包含了作为朋友的亲近与信赖虽然这个独占色彩过于明显的词汇的确会让他略有思忖，但仍旧可以将其归纳为“重要的朋友”。

    这或许只是对巫妖而言，“朋友”的另一种法而已。

    但托兰不同。

    没有可信赖的依靠，只有对家族血缘的疏离，极端的思维方式会催生执念，如果是托兰，“独属于”某人的话，一定会将对方视为最重要的人选了吧？

    就像是，比亲人还要更亲近的朋友。

    “”

    在成为新任贤者的第一个时，真正作为目前队的核心，以及决策者与引导者后，林恩就感到了一丝无所适从。

    “我们先出发吧。”

    林恩最后转移了话题。

    “南陆距离北陆太过遥远，‘哈士奇’又无法装进空间道具，导致空间卷轴的使用可能出现限制在魔族

    发现新任‘勇者’之前，我们总要做些什么。”

    无人异议。

    比起之前捋着古战场遗迹一寸一寸地寻找魔气，离开这里的速度要快上许多，再加上亡灵骨龙也可以作为合适的坐骑，没过上太久，一行人就回到了那栋洋房。

    再次回到这栋洋房，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林恩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菲涅厄斯第一次出现的场景——极昼期间光属性的魔力受到极大增幅，所以菲涅厄斯得以短暂使用独立的身躯进行活动。

    只不过，菲涅厄斯当时的外貌，看起来和“天使”完全没有什么沾边，甚至比起“天使”，银发红眸肤色惨白的特征，反而要更接近于血族。

    “天使的身躯炼成了巫妖，只能由我使用，能暂时承受菲涅厄斯魔力的种族，只有身躯重组能力最为强悍的血族。”

    菲涅尔一边一边熟门熟路推开大门，毫不迟疑直奔二楼的一个紧闭房间走去。

    这间房间林恩从未进入过，一直以来都是菲涅尔在其中独处，作为强买强卖的“学生”时，他并没有权利在这栋房子里随意行动，但此时作为掌握了巫妖命匣的“主人”，他似乎就拥有了一切的知情权。

    “血族亲王将身体借给菲涅厄斯使用，但一具躯体中不能长久共存两个灵魂，所以，血族亲王一直以来的灵魂都陷入了沉睡。”

    菲涅尔。

    “如今，菲涅厄斯已经消失，也该将血族亲王重新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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