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是某个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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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菱歌问她：“张公子在你面前是什么样的？”
“嗯？”
阿青挑选着花草，三心一意地应和，看得出对这句问话颇为不解，上动作都慢下来。
“就是——”
计菱歌压低声音，“他会发脾气吗？对何物挑剔或偏爱？有过很孩子气的举动吗？”
阿青懵了好一会儿，依次回答道：“不会发脾气，没什么挑剔、偏爱，没有不符身份的举动。”
“啊”
计菱歌拖长了尾音，颇为失望的模样,问道，“那他同你亲密时是什么样子？”
阿青猝不及防地呛了两声：“你、你这？”
计菱歌晃晃她的臂，大概也知道这般提问实在是很失礼：“我实在是很好奇嘛！我知晓不该嘴碎此事，可要不了几l日我便离去了,再不问可能这辈子都没会了！”
阿青神色迷茫了好一阵,有点艰难地问：“好奇什么？”
计菱歌神神秘秘地附在她耳边道：“张公子——三表哥那个人,我时候就见过他一次,我本家的哥哥他年纪深藏若虚，我这次来丹华也深以为然。所以,我便很好奇,他那样的人心悦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若是真的与人亲近，又会有什么不同？”
阿青自是回答不出来的,拢着一捧颜色各异的花草,看看计菱歌的表情，不知怎么又改了主意，语气却似委婉的劝慰：“大约,会很是温柔的。”
-
侵没，坠落。
不见天日的海底，视野和听觉都被无边无际的水液湮没，四肢百骸的感官无限放大，心脏怦然剧烈仿佛要从胸腔跳脱而出。
近乎窒息的交缠，临界一线给予的短暂喘息，永远无法渴求到尽的食髓知味，在生死迫近的极端中，每一厘都清晰深切，仅是唇舌的亲密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嘭、嘭嘭——”
交错的心跳声盖过所有杂音，声声清晰急促，催化无数细微事物疯长。
尹萝略微费力地睁开眼，被水流刺痛，不适地反复闭了闭，模模糊糊落入那双幽暗的瞳眸中。
她不甚明晰地隔水看向他。
发间的红缎带缠绵地绕着青丝。
眼眸失焦，双颊反常的潮红，整个人都成了一汪水色。
“”
张留朔取下那根缎带，指腹抵着她颈项跳跃的脉搏，气息的微毫变化尽数反应在指间，融入其下骨血经脉。
氤氲着雾气的湿濡眼中近距离刻印着他的注视。
与面上平静的神色截然不同，他吻得很凶，几l乎毫无间隙，姿容冷淡地寸寸吞噬，细密地流连过每一处。宛如在品尝某种新奇的存在，热烈专注地投入于此。
不论从姿态还是动作，都绝称不上是温柔。
反而难言地令人心惊胆颤。
尹萝抓住他覆在她颈间的，指尖相碰，恍惚从此感知到自己脉搏传递的真切跳动。
他隐约撩动眼睫，朝她瞥来，幽雅眉眼掠过一抹晦暗，那颗泪痣倒是朦胧不清。
尹萝艰难地攥取气息，抓住这点空隙，合齿咬下——
独属于鲜血的锈味在嘴里蔓延，昏沉大脑被刺激得短暂清醒。
张留朔动作微滞，陡然反捉住她，眼睫无声地垂落，愈加密切地深入，过分猛烈侵袭迫出几l声微弱的低吟，含混的字眼零碎地被吞吃入腹。
浸润在水中的感触成倍反应到各处神经，冰火两重天地攻蹂着四肢百骸。
尹萝呜咽了几l声，舌尖扫过他被咬出的那道伤口。
分明是同样的挑衅，这回他却缓了动作，无声无息地静望着她。
异样的热度，那颗朦胧不清的泪痣好像也因此染成了隐约的绯红。
尹萝疑心自己陷入了幻觉，极力专注想要看清，水中视物眼眶酸涩，她蹙着眉眨了下眼，溢出的生理性泪水即刻溶于水中。
张留朔攥着她的腕骨，力道有些重。
片刻后，两人一同浮出海面。
海域茫茫，所幸飞舟启动不久未横跨太远，他们找到了一处荒岛落脚。
“咳！”
尹萝大口喘息着，唇上刺痛酸麻的感觉久久不散。
伸碰了碰，没破。
遮蔽的阴影倾覆靠近。
余悸未消，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危险，她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寸许，猛地被扣住了肩臂。
“躲什么。”
张留朔语调平静，嗓音却沙哑薄浮，一听便知晓方才做过什么。
他蹭过她的眼尾，自海中脱离的肌肤都变得冰冷，嗓音幽幽，像一捧寒露落在耳畔：“不是你先开始的么。”
尹萝不知为何却想起他站在尸山血海里的样子，脊背窜过阵阵凉意，几l乎毛骨悚然，脱力的腕跟着抖了一下。
她不能出怨气的事，就连在藏书阁看的重要书籍都心避着人，自然无法解释她在海中的作为是为了令他清醒。
稍许，那道阴影褪去。
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
尹萝摊开随身的‘百宝袋’，经水浸泡几l乎没有能派上用场的，挑挑拣拣两株草药也被泡得不成样子，药粉和药丸尽数报废。
张留朔腰腹处的伤不轻，此刻脸上已无血色，唯有唇瓣殷红泛泛。
他玉佩里的东西应当没受影响，处理伤口的法利落得近乎残忍，像是半点感觉不到疼痛，看得一旁的尹萝都不免龇牙咧嘴。
又不是对待仇人，真狠啊。
如此距离下，尹萝的举动张留朔不会毫无察觉，只在起初略沉了眉眼，而后便一径视若无睹。
尹萝犹豫片刻：“张公子可否借药于我？”
张留朔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
，又是那种看花草无异的眼神，似乎什么情况都不会变脸色。
尹萝对他示好地笑了笑。
几l瓶药被抛到眼前。
尹萝打开药丸嗅了嗅，吞下两颗。
伤在背上不好上药，臂牵动便拉扯伤处，她咬了咬牙，想着拿帕子沾了药粉抹上去也好过没有，但帕子都浸过海水，可能会感染
她想找张留朔再借条帕子，刚转过头，肩颈处就被按住。
“伤在背上？”
简短字句混着海浪声有几l分森凉。
尹萝拿不准他的意思：“嗯。”
仿佛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从背上缓缓剜过，如芒在背。
一瓶药又递了过来。
“吃一颗。”
张留朔略微施力，“别乱动。”
“”
尹萝看不见具体的伤情，又没听到对方言语，心想不会是她回光返照，其实马上要嘎了吧？
“张、张公子？”
她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张留朔道：“刀伤与衣物粘连，须得剪开才能上药。”
方才他也是这般处理自己伤口的，撕开时血肉模糊，尤为吓人。
被他上药会活活疼死吧。
尹萝冷汗涔涔：“我随便撒点药粉就好了，不劳烦公子。”
身后静默一阵。
肩颈处的力消失，他退回原位。
尹萝当场表演了个反撒药，有种在往烧烤上撒孜然的感觉，依依不舍地把药还回去，有必要同他打商量：
“张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张留朔并不搭理。
尹萝哽了几l息，又道：“此处只有你我，公子何必与我置气？”
这人不想话时，想令他开口真是比登天还难。当下竟这般漠然处之，罔顾自身安危性命——方才在水下他就对伤处不管不顾。
尹萝见他要走，捉住他的袖口：“玄龟被引，显然早有阴谋。如此危重重，直冲公子而来，怎么能置之不顾？”
唇瓣刺痛不自觉地轻颤，眼睛亦涩疼难忍，触及些许天光便又溢出泪水。
她随抹去，眼尾蕴着深深浅浅的红跟着染上鬓边，气息混乱，胸膛犹在起伏。
张留朔欲收回袖子。
尹萝抓得更紧，抬眼一错不错地瞪着他。
“我去寻水。”
张留朔静静地道。
尹萝不假思索地回应：“我跟你一起去。”
他没有拒绝，只是意味不明的眸光划过她的脸。
尹萝松了口气，要是分道走，还能遇上什么不敢想，跟着不死光环还靠谱些。
岛上没有淡水，只找到几l枚野果。
尹萝有心展示自己技艺，不会拖后腿，辨认出无毒递给他：“诺，可以吃的。”
着自己先啃了一口。
张留朔目光自海平线收回，几
l枚符篆形成类似传信鸟的样式凌空飞去。
“这是？”
张留朔道：“以符篆做传信鸟。”
上回还没有。
尹萝不禁问：“是你新研制出来的吗？”
张留朔转身离去。
“”
得。
张三公子还是心绪不佳。
袭击时本已黄昏，膉?虎????豛桑??
??????靟????[]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还能安然闭目养神，梦中光怪陆离，一会儿是砍杀精怪，一会儿是有人逮着她吃了霸王餐得去刷八万个盘子。
什么盘子王国啊！
不洗还不让她走，推搡间整座盘子山砸下来，把她淹在里面动弹不得，呼吸困难。
尹萝反复挣扎，睁开眼看见有个人影，吓得连连往后退，牵一发而动全身，疼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酸爽无比。
似是错觉，张留朔的目光有一刹那格外冰冷。
“你做噩梦了。”
他陈述道。
尹萝含混地应了声，抽着气靠在石壁上。
“什么样的噩梦？”
尹萝道：“没钱吃饭。”
“”
这回答可能又冲击到张三公子了。
几l息后他道：“那是梦魇，你的伤口在恶化。”
恶化？
尹萝迷迷糊糊地想可能是发炎感染了，气息都变得反常灼热。
张留朔垂眸看着她，指腹冰凉，唇色似淌过清水润泽。
嗓音亦如月色照耀下的融雪溪流：“不处理吗？”
尹萝撑在石壁上，死死咬着牙，做好了衣物和伤口撕扯的剧痛准备，衣襟一松，悄无声息地往下滑落几l分，她连忙掩住：
“张公子？”
一阵清凉的水没过后背，未完的话化为闷哼隐没嗓间。
哪里来的水？
尹萝微微侧首，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白皙指。
柔软丝帕拭过伤口边缘的疼痛并不算明显。
尹萝预想中的更甚百倍，这点程度她还能忍得住。
太过安静了，连身后之人的呼吸声都无法捕捉，唯有变得温凉的指腹偶有感知。
尹萝攀找话题：“不知道苏绛霄什么时候能找过来。”
虽然张留朔也有不死光环，但苏绛霄的天下第一剑修名头太过深入人心，她又不是首次见张留朔受伤，潜意识就觉得待在苏绛霄身边会更安全。
丝帕悬在她肩胛骨下方，不多时移开。
药粉纷扬洒下。
“啊——！”
尹萝猝不及防，疼得叫了出来，浑身发颤，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张留朔扣住她的后颈，一言不发地上药。
氛围的恐怖程度已经超越了本身上药的单纯痛楚，活像是刽子在拿行刑刀凌迟犯人，心理震慑达到顶峰。
尹萝叫过一声就又咬牙忍着，冷汗接连滚落，她甚至觉得这根本不是之前用的那瓶，药效过于猛了，有一瞬间宁愿感染也不想上药了，忍不住喊道：“张留朔！”
她极少连名带姓地叫他，这一声隐约带了哭腔。
置在颈侧的温热指腹轻微地蹭了蹭，那声回应都似幻觉：“嗯。”
天杀的！
也不知道杀谁，反正先骂一句！
上药具体结束在哪一刻尹萝都不大清楚，浑身脱力索性靠在墙壁上。
张留朔将她正面抱在怀里，避开后背伤处。
莹白肌肤贯穿一道暗红刀伤，若不用猛药，她底子太弱，焉知又要病成什么样。这一路赶往论剑会，苏绛霄难道能照顾她？
她安静一阵，恢复了力气便一声不吭地爬起来。
衣衫已经破损，张留朔只将她圈在怀里，掌心按着她的颈项，并未着意去收拢衣衫，这一下便依稀现出隐没的蝴蝶骨。
张留朔微怔，目光移开：“这身衣物不能穿了，先换一身。”
脱下来的衣衫有整齐的破口，一看便不是徒所为。
竟是用灵力划开的？
尹萝叠着衣袖，将领口的那半块玉珏顺势拨出来。张留朔的衣服自然不会合身，但好歹有了身干爽洁净的衣物。
张留朔视线仍落在她身上。
她怀疑是方才叫得太过凄厉，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刚才是，以为要疼死了。”
张留朔眼睫轻动，也不知道有没有信这个法，缓缓地道：“或许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
尹萝一个激灵。
别鬼故事啊喂！
“不会的。”
她斩钉截铁地道，“你绝对不会死的，我们都会好好地活着。”
张留朔目色冷淡，竟然轻轻笑了，似一捧流动的雾霭。他屈身靠近，幽微触碰她的脸颊，药味未能完全掩盖经年累月的雅香，近处便朦胧而散。
破空暗箭射来。
“张公子好雅兴，死到临头还想着花前月下！”
比苏绛霄更先来的是那群杀。
对方布局已久，自不能善罢甘休。
尹萝的剑招到底不算炉火纯青，对方大概因此认为她是个破绽，齐齐向她攻来。张留朔符篆在，好几l次替她挡招。
杀便着意分开他们一人，将尹萝逼往远处的海边。
尹萝不着痕迹地往后瞟，想着不如顺势被打下去，她怨气在身并非力竭，待会儿再杀他们个措不及，好速战速决。
她试图给张留朔扔个暗示的眼神，奈何刀光剑影，时正好，她顺着杀的迎面两招被打落海中。
近海之处不该有漩涡，她却被卷入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中，转眼消失。
张留朔目露愕然，符篆几l乎就要抓住她了。
然而终究不及。
那道身影坠入海中后，迅速被掀起的浪潮覆盖，不见半点声息
。
“阿青！”
同一时刻。
“咔嚓。”
苍青剑出现细微的裂痕。
身处玄龟内腹的苏绛霄心跳骤急，莫名地不安，顾不得玄龟死穴，一剑捅进胃袋，身形迅速朝外掠去。
-
“阿青，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计菱歌牵着她的，“这次一别再难相见，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阿青道：“不用，你们家送过来的谢礼已经够贵重了。”
“那不一样！家里送的是家里的，我送的是我给你的。”
计菱歌不依不饶，问到最后非要让她出个喜好来。
“我喜欢的东西可太多了。”
阿青如数家珍地掰着指，“美食好饮，晴天下雨，钓鱼捕虾我统统都喜欢。”
计菱歌听得呆住，半晌才问：“你能不能一个我现在就能给你买的？”
阿青想了想，忽然道：“冰酥酪！”
“啊？”
“就是冰酥酪，城南兴盛街那家，特别好吃。”
她着便笑起来，闭上眼似乎在回味，“细腻嫩滑，甜度适中，混着各色水果干果一起吃下去人间美味！”
计菱歌无情戳破：“可是你这会儿还不能吃冰的。”
那颗脑袋顿时耷拉下去：“我知道。”
几l日后，计菱歌离去。
她的身子在之后才算好了，仍需心。
张留朔提着一方红木盒穿越庭院，透过雕花窗格看见她在同侍女玩拾石子，旁边凳子上的书被风吹过几l页簌簌作响。
他还没走到近前，她便发现了他。
“张公子。”
她的背被没接住的石子打了一下。
侍女不知何时有了默契，早早地就退走。
张留朔将盒子揭开，看见那碗保存得当的冰酥酪，她惊喜地问：“给我的吗？”
他点头。
便见她眉开眼笑地捧出碗，乐悠悠地品尝着。
许是心情太好，还有余裕问他今日是去了何处，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闲聊着。
“谢谢三公子！”
她高兴地道。
那日云朗气清，暮色温柔。
连一丝风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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