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陈情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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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

    我让师姐伤心了。

    如果可以,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让师姐伤心。

    2

    我出生于岭南的名门世族,父亲是公侯,母亲是郡主,依稀记得幼时家里有八个乳娘,锦缎被面上用金线和孔雀羽线绣着凤凰,以及床幔旁挂着缀满翡翠玛瑙的金铃铛。

    随着我长大,家中渐渐败落了,凡是值钱的物价,都被母亲暗地里拿去变卖,父亲亦整日唉声叹气。

    唯有我不觉得烦恼,乐得无人管束,乐得自由自在。

    直至某日父亲的一个好友上门,看看我,看看我师姐,我们两个都是极有天资的,兴许百年后可以修仙成道。

    父亲眼见日暮西山,门可罗雀,想着若家中出一个修真者,他后半生便可扬眉吐气了,于是将我和师姐送到了问心宗。

    于是,师姐成了宗主的关门弟子,十八年后代掌宗门。

    于是,我成了怪老鸿禧的关门弟子,十八年后在镇魔塔里看门,还放跑了魔族圣女。

    3

    师姐坐在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我能看清她冷冰冰的眼神,闪烁着寒光,像熠熠生辉的宝石。

    当着一众宗门长老的面,师姐审判我。

    她问我为什么放跑魔族圣女。

    我不敢。

    不敢告诉师姐,我在日复一日的看守中,被圣女挖开胸膛,掏出心脏。

    身为正派宗门的弟子,我爱上了魔族圣女。

    4

    师姐真的生我气了。

    她让长老们离开大殿,然后一步步走到我身前,结印,施术,微凉的指尖落在我眉心,一股湿润的潮气瞬间将我包裹,如同雨后的清风,沾染着淡淡的草木香,一寸一寸侵入我的骨肉,侵入我的五脏六腑。

    这是问心宗的禁术——寻往生。

    可以看到人一生之中最难以忘怀的过往。

    “师姐,师姐”

    潮气仿佛在我体内凝结成冰针,密密匝匝的在我血液里流动,我很痛,痛到无法跪在师姐面前,只能满身是汗的趴在地上,狼狈且卑微的抓着师姐的脚踝,苦苦哀求:“师姐,师姐”

    师姐分明就站在我面前,可声音却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还不愿意吗?”

    我不敢。

    师姐与魔族不共戴天,而我却爱上了魔族圣女。

    5

    那一年师姐全家都遭到了魔族的残害,只有师姐侥幸活了下来,师姐家的忠仆便千里迢迢将师姐送到了我家。

    师姐来我家时,家里虽然已经不复昔日富贵滔天,但收养一个孤女还不难。因为我性子活泼,脾气温顺,又和师姐差不多大,母亲就把师姐安顿在我的院里,与我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我这人是天生的贱坯子,从时候就能看出端倪。

    师姐越是冷若冰霜,沉默寡言,对我爱不搭理,我就越是

    喜欢摇着尾巴乐颠颠的往上凑。

    在家那会我还叫师姐“阿檀”。

    “阿檀阿檀。”

    我总是:“你笑一笑嘛,你笑一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师姐极少笑,总是很不耐烦的看着我,不过我夜里耍赖爬到她的床上睡,她也不会一脚把我踢下来。

    “阿檀,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

    “阿檀,好阿檀,别不理我,那我给你讲。”

    “兔子家门口有一片湖泊,可湖泊里什么都没有,兔子觉得湖泊太孤单了,伤心的掉眼泪,月亮看到兔子掉眼泪,就撒了一把星星种子到湖里,种子很快长大,变成了鱼。天亮了,云朵看到了兔子掉眼泪,就从身上扯了几片云铺在了湖里,云变成了荷叶,荷叶长出了莲花阿檀,你怎么还不睡呀,我都快编不下去了。”

    师姐让我闭嘴。

    6

    像烈火焚烧,像切肤刮骨,我痛得恨不得一死了之,可心中并不埋怨师姐,唯有自责。

    寻往生之所以被前宗主列为禁术,是因为从某一瞬间开始,施术者会与被施术者共通五感,倘若被施术者豁出去一条命,自缢而亡,那么施术者便会遭到反噬,极有可能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也就是,我感受到的每一分疼痛,都会原原本本的复刻到师姐身上。

    “阿檀,阿檀”

    师姐雪白的衣袂在我耳侧划过,我此刻意识恍惚,神志不清,又将师姐唤作阿檀,随即对上一双冷漠的,充满厌恶的凤眸。

    忘记从什么时候起,师姐不再准许我唤她阿檀。

    可以确定的是,那会我们俩还没到问心宗来,我为此苦恼了好久,不知该怎么称呼师姐,每次开口跟她话都要吞吞吐吐的好半晌,以至于师姐愈发厌烦我。

    而我那时已经长大许多,生出一点不值钱却又存在感极强的自尊心,但凡在师姐跟前受挫折,都要赌气跑出去野上几日,回过头,又拿在外边得来的稀罕玩意去讨好师姐,然后又受挫折,又跑出去,周而复始。

    母亲总我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

    可那是师姐啊,是想家的时候会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的师姐。

    我曾隔着被子抱住师姐,暗暗发过誓,一辈子不让她伤心难过,她失去了爹娘,我便做她的爹娘,她失去了兄弟姐妹,我便做她的兄弟姐妹,她失去了心爱的狗,那么,我便做她的狗。

    这些年以来,我一直对师姐言听计从。

    师姐虽然厌烦我,但毕竟是从一起长大,也知晓我的秉性,所以才放心将看守魔族圣女的重任托付与我。

    我怎么会如此的令师姐失望。

    若不是怕师姐遭到寻往生的反噬,我此刻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既不能一死了之,就要继续忍受,我终于痛得昏厥过去。

    醒来后仍在宗门大殿上。

    我抚摸着

    身下冰冷的青石板,挣扎着爬起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勉强跪稳,缓缓抬起头,目光所及是一众面无表情的长老,还有,紧抿着唇,似乎在强忍怒气的师姐。

    师姐自幼性情内敛,到了问心宗更是极严苛的规束言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丝毫不为过,而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在师姐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不由一怔,险些忘记自己如今的处境。

    我放走了魔族圣女——玹婴。

    玹婴原本是被魔族掠去以血祭鼎的灵童,因天资出众,成了一名魔修,亦因天资出众,复原了破损千万年的噬灵镜。

    噬灵镜横空出世,玹婴随之名扬九州。

    那一年她才十六岁,却已经让众多仙家修士望尘莫及。

    各大宗门心知肚明,若今日对玹婴置之不理,他日必将后患无穷,故而合力围剿了玹婴。

    可玹婴年纪,即便修习魔道,也并未似寻常魔族那般作恶多端,各大宗门自诩正道,如何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处死玹婴,再三思量之下,决定将玹婴关押在镇魔塔中,由问心宗负责看守教化。

    去年襄来大战,宗主和几位长老皆身负重伤,宗主闭关前特命师姐代掌宗门,而师姐大抵是不愿意我整日烦扰她,便将我发配到镇魔塔,做一条拴着铁链的看门狗。

    镇魔塔乃是地下塔,拢共十二层,越往下阴郁之气越重,叫人心里烦乱,不舒适,我打也算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自然不愿意吃这份苦,例行巡查教化只让底下的师弟师妹敷衍了事,自己则从不往镇魔塔里面去。

    直到那一日,三层塔中羁押着的一个魇魔凭空消失了,师妹以为魇魔逃了,大惊失色的报上来,叫我赶紧去查探查探,我当时正午憩,闻言猛地坐起身,披了件外袍就下了塔。

    我在修习之事上虽然散漫,但术法领悟为世间一流,藏书阁内古籍中所记载的奇淫巧技无一不通,无一不晓,故而轻易就破解了魇魔的隐身术。

    魇魔本想趁乱逃出,不料被我轻易识破,竟然恼羞成怒的自毁了元神。

    我被魇魔吓住,半响才反应过来,一边嘟囔着“这家伙气性好大”,一边掩着口鼻向外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魇魔对面的牢房里忽然冒出一个女子,正是被判了终生的魔修玹婴。

    玹婴那时看着好可怜,衣衫单薄,双足赤裸,如瀑如藻般的青丝垂落在脚踝,连一根束发的簪子都没有。

    “姐姐。”她泪眼汪汪的这样唤我,我的心顿时就软了。

    当下倒不是见色起意,我只是觉得彼时的玹婴有几分像曾经的师姐,阿檀初来我家的时候,也没有穿鞋,脚上还生了冻疮。

    我不忍玹婴年纪在镇魔塔里受这样的罪,自那之后,便时常以教化的名义去她那,给她送些姑娘喜爱的吃食,衣裳首饰之类的,这些寻常物,不至于出格,称不上偏爱。

    只是渐渐的,我与她越来越熟稔,她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依赖,我开始出格,开始对她有偏爱,开始无法忍受她用依依不舍的眼神望向我。

    我想陪在她身边,我想带她去晒一晒太阳。

    当我躺在青草地上昏昏欲睡时,我还问她:“你不会趁着我睡着偷跑掉吧。”

    玹婴:“怎么会,我舍不得你。”

    于是我抱有一丝侥幸,清醒的沉沦,安然的睡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