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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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往碧云馆的路上,亦宁越想越气,尚仁是她亲兄长,看着她长大的。兄长的学识如何?亦宁纵不敢打包票,也敢,能对得起祖宗了。

    “本朝虽无阁老子孙不得科举的先例,但兄长在江南应试何等不易?若真有那走捷径的想法,就该到京兆府去应试。”白尚仁在江南考科举,可比在京兆考难多了。

    亦宁接着道,“何必枉担这虚名,又没落着实惠!”即使最后查清尚仁和科举舞弊无关,那对他接下来的春闱还是会造成一定影响。若非有极强的心理素质,否则有这一回,来年入场的时候能不能写出字来,可还得看天意呢。

    “三姐姐莫急,也许事情尚未坏到如此地步,日后出现转也未可知?”亦安只能出言安慰道。

    亦真拉住亦宁的衣袖,无声安慰。

    亦宁银牙紧咬,一想到周璋那张刀劈不开、斧凿不透的冷脸,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此事本就是无稽之谈,且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亦宁有陆氏教导,对有些事情看得还是比较分明的。

    此事因弹劾而起,涉及的科举又是国本之事,一个处理不好,只怕江南科场顿时就要一片腥风血雨。

    “纵然有心去闹,可这铜鼎一种不清道不明的笃定感,仿佛这件事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陆氏言及圣旨以及王命旗牌,就是告诉周璋,没有这些东西,他抄不了一个三品大员的家。而陆氏为了周全丈夫,也没有对周璋表现出排斥的意思。反而表现出了十分配合的态度,如果周璋背后真有圣人授意,那他的态度不该如此才对。

    还是,圣人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亦安只是觉得,如果要对江南科场做文章,那势必要把所有可能涉及舞弊的官员都控制起来,至少儿子参加过今年乡试的那几家是跑不了的。

    可从眼下看来,似乎圣人只想知道布政使和巡抚有没有相互勾结,对那些可能参与科举舞弊的官员反倒不追究了。

    或许圣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江南科场到底有没有舞弊。

    “清者自清,三姐姐宽心吧。兄长到底有没有舞弊,难道咱们姊妹还不清楚?”这话的意思是如果白尚仁真有舞弊之举,那同在一个宅子里的亦安几人是不会不知道的。

    到了碧云馆,亦安吩咐绿漪,”去给几位姑娘端甜酪来。”喝点甜的可以舒缓下心情。

    绿漪看了看面带不安的大姑娘、面露焦急的三姑娘,以及一脸茫然的七姑娘,再看向自家姑娘平静的神色,听着姑娘不急不缓的语气,绿漪咬咬牙应了。

    酪里拌了桂花蜜和洋白糖,与其是饮品,不如是点心。因为几位姑娘都在的原因,酪里还放了少许碎冰。

    “这让我怎么吃得下?”亦宁捧着琉璃盏,里握着甜白瓷的勺子随意搅动,就是不往嘴里送。

    “三姐姐可心别上火,别外面没什么事儿,自家反倒乱

    起来。”有亦安劝解,亦宁又不知道想起什么似的,一气儿吃了半盏冰酪,嘴里咬得嘎吱作响,好像是在把周璋当冰块嚼。

    亦安陪着吃了半盏酪,眼见亦宁的火气总算消下去,亦安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想起什么,亦安对石斛道,“去大厨房问问,看太太有没有安排府外那些兵丁的伙食。若安排了只管回来,若太太一时忙没顾上,就我的,好好整治几个量大的肉菜,现在就开始蒸白面馒头。到午膳时候送出去,干得好了只管来碧云馆领赏钱。”石斛虽然一脸疑惑,但还是麻利地去了。

    亦宁疑惑道,“管这些作甚?”人是周璋带来的,食宿就该他去安排才是。

    亦安笑道,“我不过白操心一回,既然这些兵是为着咱们府里的事来的,要是没能按时吃上饭,心里难免埋怨,对府里名声不好。再方才没有一人硬闯厢房,着实给咱们留了余地,便是请一顿好饭,也是应该的。”俗话阎王好打,鬼难缠。自家虽然硬气,可也不会在这些地方上开罪旁人。

    亦宁赞道,“还是五妹妹想得周到。”

    不一会儿石斛回来回话,“太太确是没想到,这会子正陪着指挥使看账本呢。”在去书房之前,周璋要求先去调看一下布政使和巡抚之间的来往礼单。

    陆氏和旁的夫人交际,礼单都会存下来,以备日后查看,好决定给别人送什么样的礼。陆氏存着和巡抚夫人往来的礼单,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陆氏憋着一肚子火和周璋去查账,没注意到外面的兵是饿着肚子来的。所以石斛给厨房传了五姑娘的话,陆氏后面想起来,也是会赞一句的。

    巳时初刻,听涛轩的微雨急匆匆地赶到碧云馆,一脸焦急。

    “姨娘听过家里来了锦衣卫抄家,正闹着要见老爷呢。还请姑娘快过去劝劝,让姨娘别闹了。”江姨娘又出幺蛾子了。

    江姨娘是清倌出身,在老鸨那里的“姐妹”大多都是抄家没籍的官奴。因此一听锦衣卫来抄家,第一时间就觉得自己要被卖回老鸨那里,才死命地喊要见老爷。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要这样闹?!”第一个出声的不是亦安,而是亦宁。亦宁着掌拍向桌面,上的玉戒和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姑娘仔细疼!”紫嫣立时就急了。太太打发她们到碧云馆来本就是为了看护姑娘,不想没在外人那里受吃亏,反倒让家里的姨娘给气着了。

    绿漪也气得差点儿哆嗦,句难听的,江姨娘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她们姑娘去?

    微雨一脸苦涩,她也知道自己的不合规矩。可这时候去回太太,那不是撩拨虎须,而是直接在虎嘴里拔牙了。真让太太知道了,姨娘能得什么好?

    因此微雨面露哀求地看向亦安,希望五姑娘能句话,好歹拦一拦姨娘。江姨娘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不知道累似的。

    亦安在微雨期盼的目光下淡淡道,“姨娘的事等这阵子过去后禀明太太再作处置。你且先回去,就我的话,太

    太让所有姑娘到碧云馆暂避,怎么好少了九妹?让赵妈妈带了九妹来,午膳也在碧云馆用。”微雨听完都愣了,明明的是江姨娘的事,怎么又扯上了九姑娘?

    亦宁明白过来,打蛇要往七寸打。江姨娘这个混不吝的,只有九姑娘能让她暂时安静一会儿。

    微雨没动,亦安便轻笑道,怎么?可是我的话不好使?”亦宁接着就道,“放肆!五姑娘的话就是我的话,我看谁敢不听?!”亦宁这是气狠了,眼下这是什么时候?哪里能容江姨娘撒泼!

    “绿澜,你跟着去一趟,务必把九姑娘好生接过来。”亦安心内轻叹,这一回也只好她来做这个恶人了。

    绿澜这会子把什么缎子、衣裳全都抛在脑后,应声后就带着微雨去听涛轩。

    过得一会子,就看见绿澜在前,赵妈妈抱着亦顺在后,三人脚前脚后进了碧云馆。

    碧云馆此时对亦顺来已经陌生了不少,然而一看到坐在竹林下的亦安,亦顺就咧开嘴笑起来。

    这让抱着她的赵妈妈心中称奇,九姑娘方才在听涛轩连个笑脸儿都没有,一到五姑娘这里,反倒眉开眼笑的。

    亦安看见对亦顺伸出,亦顺在赵妈妈怀里笑得更开心了。

    从赵妈妈怀里接过亦顺,亦安轻声问道,“可安静了?”赵妈妈一想起哑巴似了的江姨娘,差点儿忍住笑出来,连忙点头道,“姑娘得很是,姨娘一见九姑娘被带走,立马就不哭了。”反而还想冲上去把女儿抢回来,可惜绿澜早就防着这,没让江姨娘得逞。

    亦宁见亦安在和亦顺玩,还是没忍住数落江姨娘,“江姨娘也真是”话没完,就见亦安对自己轻轻摇头。

    当着亦顺的面儿不去议论江姨娘的过失,亦宁回转过来,只好放弃这个话题。却见亦安捂住亦顺的耳朵,对绿漪道,“给厨房传话,不拘用什么,做一碗脑花加到给听涛轩的午膳里。”绿漪应声,出去吩咐丫鬟了。

    亦安完,亦宁还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捧腹大笑,“五妹妹你这个促狭鬼,那她可不臊死了!”亦宁心情好转,还和亦顺玩了会子。这会儿就算是看见亦顺,也不会联想到江姨娘身上去。

    快到午膳的点儿,亦安又吩咐道,“让厨房给周指挥使加一道百合雪梨羹,再点一壶菊花决明子茶过去。”周璋一直在书房,必然会留下来用午膳。巧的是陪他用午膳的,就是他之所以来查案的关键人物—白尚仁。

    亦真和亦和疑惑地看向亦安,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时候起这个来。要知道人家可是来查咱们家的,避着些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上赶着?

    唯独亦宁倒在榻上哈哈大笑,“安姐儿,我算是服了你了哈哈哈。”亦安的那个百合雪梨羹,真正的学名儿叫作儿清心汤,而菊花决明子茶是用来明目的。所以亦宁才乐成这样,心里的郁气已经散了大半。

    亦安看了看笑得直不起腰的亦宁,又吩咐道,“告诉厨房,给三姑娘单加一个凉拌苦瓜,败败火。”

    “诶呦,又作

    弄我!”亦宁扑上去就挠亦安腰上的软肉,几个姑娘在榻上倒成一团,最后以亦安的求饶宣告终结。

    “好姐姐,饶了我罢!”亦宁这才罢。

    经过这样一通闹,紧张的气氛到底缓和不少。

    而在书房陪周璋用午膳的尚仁见了那碗清心汤,心知其含义的尚仁在心里憋笑,倒把先前的郁闷伤感冲散不少。那一碗清心汤,有一大半都是尚仁喝完的。

    周璋无声地用完午膳,看了一会儿尚仁后,轻声道,“你放心,我只查分内之事,不会胡来的。”这好像是保证,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尚仁这会子心里正乱,含混着应了过去。周璋微微垂眸,狭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晦暗的情绪。

    这时褚师意已经赶到府外,看到按察使司衙门的精兵都在门外等候,府里往外抬着吃食。整筐的白面馒头,炖得油色光亮的红烧肉堆了整整一海碗,每个兵丁里都捧着这样一个大海碗,上面还码着三四个大白馒头。

    幸亏是白府这样的家底,不然寻常还找不出备着这么多白面和肉的门户。当然世家大族另算,如今即使是升斗民,一月也颇能吃上几回白面馒头,只是没有这么多肉罢了。

    褚师意险些从马上掉下来,这看着哪里是来抄家的?分明是要去哪儿抄家啊!

    这些兵丁看到纵马而来的褚师意,连忙放下海碗列成几队。

    “见过褚将军!”不知是被红烧肉勾起馋意,还是饿了有一会儿,这些兵丁嘴里的声音含混不清。

    褚师意下马,抽抽嘴角,摆摆,“都去吃饭,莫管我!”

    “是!”兵丁们这才回去,继续捧着海碗吃红烧肉。

    周管家见褚师意到来,连忙迎上去,“的给褚将军请安,不知褚将军有何要事?”周管家实是怕褚师意带来些不好的消息。

    褚师意摆摆,从怀里抽出一份拜帖,“交给你家夫人,就我老褚来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陆望早年带着儿女们游历山水,陆氏是见过褚师意的。那会子褚师意还是不通文墨的武夫,陆望在江南定居过一段时日,与褚师意十分投契。特意教了他读书识字,和自己的儿女一道进学,丝毫没有瞧不起褚师意的意思。

    就连褚师意里的拜帖,也是褚师意见别人给陆望递拜帖问了一句。后来陆望就教褚师意写拜帖,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褚师意也没想到,这份拜帖竟然会送到恩师的女儿里。

    原本文官和武将天然不对付,互不搭理本是常事。但陆望身为文人,却颇为不羁,早年和什么人都能上两句,人缘十分地好。要不是褚师意顾忌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会对陆氏和白成文以及他自己造成不好的影响,他早就过来了。

    周管事明显和褚师意很熟悉,接过拜帖就往里疾步走去。

    褚师意在府门外转圈,蓦然想起之前去茶楼里听评戏,钦差大臣死在地方,会怎么来着?!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