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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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础推开门向外望了一会,喃喃道:“北边必是大雪纷飞。”

    正在屋子里坐着吃饭的唐为天道:“是啊,益州哪里都好,就是雪少,冬天不像冬天。”

    看到有人从院外进来,徐础迎上去,拱道:“铁大将军。”

    铁鸢一人到来,身着便服,站在院里向屋内看一眼,摆示意唐为天不必起身,然后道:“城中已有传信,是徐先生害死蜀王。”

    “这种事情无从隐瞒。”

    “徐先生不该提前向我兄弟二人泄露真相。”铁鸢有些不满。

    徐础微笑道:“与其等两位将军从别人嘴中得知真相,不如我自己坦白。”

    “你让我很为难。”

    徐础依然只是微笑。

    铁鸢走开几步,示意徐础跟上,避开唐为天的目光,声道:“请徐先生逃走吧。”

    “逃?往哪逃?”

    “或者回荆州去找宋取竹,或者北上去寻降世军,总之不要留在益州。”

    “多谢铁大将军不杀之恩,但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嘿,别你想帮我们铁家守卫益州。”

    徐础拱道:“我帮益州,不为铁家。”

    铁鸢又笑两声,突然道:“王妃怀孕已经两个月,文武众臣皆以为应当由嫡子继位,因此要等上七八个月,王妃若诞下男孩,一切顺理成章,若诞下王女,则由大王子继位。”

    “十分合理。在这七八月期间呢?”

    铁鸢沉默一会,“王妃以太妃名义临政,三位大臣辅政。”

    “哪三位?”

    “我,长史冯野筹,内侍车全意。”

    “车全意?”

    “他对蜀王的忠诚至少没得,且他在洛州客民中间根深蒂固,需要他来稳定金都城局势。冯家也是客民,但是迁居益州上百年,经营数代,深受土著信服。”

    “铁大将军选得好。铁二将军呢?”

    “他一心想要报仇,所以我派他去守卫益北关卡,离荆州远些,夔门关还由黎胜国守卫。”

    “铁大将军不想出兵荆州?”

    “至少现在不想,太妃有孕,人心不稳,益州当务之急是要自保,不是报仇。”

    “铁大将军所言极是。”

    铁鸢摇摇头,“我知道自己做得远远不够。”

    “还差在哪里?”

    “整个益州,甚至整个天下,都会以为铁家有夺益之心,在这七八个月以内,我没办法自证清白。”

    “但求问心无愧,无需自证。”

    “我还知道,单守益州难得长久,可是本州新遭重挫,无力向外扩张,与群雄联合,又无人可选。”

    “宁王呢?”

    “嘿,徐先生此番亲至金都城,就是为了阻止益州投向宁王吧?”

    “我希望听听铁大将军的真实想法。”

    “宁王此前不止派来使者,还派来一位将军,毫不掩饰夺益之心,而且以他的为人,必然征调无度,益州从命,则兵粮尽失,无力自保,益州不从,则前功尽弃,给宁王征益提供借口。”

    “铁大将军得没错,但眼下也不是得罪宁王的时候。”

    “我已经派人去见宁王,告诉他益州愿意提供粮草,但是数量由我们根据当年收成和存粮多少自己决定,派船送到夷陵,与宁军交接。”

    “宁王没有拒绝的理由,至少现在没有。”

    “但这并非长远之计,宁王平定荆、吴之后,还是会调头攻益。”

    “未必,宁王如果只想划江而治,则必定攻益,如果他有席卷天下之心,必然北上与贺荣人、梁王、晋王等争锋。”

    铁鸢沉吟良久,“徐先生仍然以为益州也要北上争锋?”

    “别无它途,坐守益州不过多延些年月而已,铁大将军若寻长久之计,必须北上。”

    “贺荣人虽在襄阳大败,但是实力犹存,汉、秦两州全在他们掌握之中”

    “北上乃是争锋,不是趁虚而入,不是趁火打劫,宁王一胜而威震天下,铁大将军为何不能?”

    “本州不稳,且又值冬月徐先生真的不走?”

    “铁大将军若不打通汉州途径,我无路可走。”

    “嘿,那就多住几天吧。”铁鸢拱告辞。

    次日上午,徐础与唐为天被送到城中另一处院里居住,宋五与麻金也被送来,仆人若干,朝夕服侍,但是再无人过问,也没人找他报仇。

    益州虽然连逢不幸,但是根基未毁,过年时热热闹闹,到处张灯结彩。

    唐为天耐不住寂寞,见徐础十分安全,于是又去当前锋将军,年前练兵,年后准备去讨伐几处公开反对铁家的郡县。

    “几天不上战场,我全身都发痒。”唐为天边边挠两下,“公子不用担心,铁大将军向保证过你的安全,我也宣告过,谁动公子一根汗毛,等我带兵回来,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那我安心了,你自己也心些。”徐础笑道。

    唐为天撇下嘴,声道:“益州人其实不太会打仗,土著尤其不会,一打就散,等我得胜归来吧。”

    新年刚过,元宵未至,唐为天顺军出征。

    正月十五晚上,金都城更加热闹,与除夕在家守岁不同,百姓纷纷走上街头游玩赏灯,能持续到次日凌晨。

    徐础站在院门口看了一会,向两名随从道:“当年东都赏灯,也不过如此。”

    麻金不爱话,宋五感慨道:“襄阳从前也很热闹,我们前半夜赏灯,后半夜喝酒,唱曲的个个美若天仙,喝不尽的酒、不尽的话唉,都成过眼云烟喽。”

    “我得早些休息,你们可去逛逛。”

    宋五大喜,看向麻金,“我知道几处好玩的地方,只要你舍得花钱”

    “有钱。”麻金回道。

    两人结伴上街,徐础关门,回房里躺下,揣测铁鸢的心事。

    外面传来砸门的声音,仆人询问身份,立刻开门。

    徐础翻身坐起,刚刚穿上鞋子,来者已经闯入卧房。

    “徐础,哈,好一位徐先生。”

    “铁二将军什么时候回城的?”徐础道,让跟进来的仆人点燃油灯。

    铁鸷显然喝了许多酒,脸色通红,走路有些摇晃,眼中尽是血丝,坐在凳子上,一扶桌,低头想了一会,突然抬头道:“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真的只为报仇?”

    徐础坐到对面,示意仆人离开,然后道:“你想报仇?”

    “若不是哥哥不许”铁鸷咬牙切齿,“哥哥的胆子比从前了许多。”

    “做大事者,先怯后勇。”

    “不管大事、事,杀你会让我心里痛快一些。”

    徐础笑笑。

    “你先动。”铁鸷命令道,抬敲打桌子,“你动,我还。”

    “我打不过你。”徐础笑道。

    “别装胆,暗害蜀王时,你怎么敢呢?”

    徐础收起笑容,“铁二将军一直留在蜀王身边,以你所见,蜀王要到夷陵、襄阳之后,能守住几时?”

    铁鸷冷冷地盯着徐础,“宋取竹前几天先后袭取夷陵、江陵,这就是你的目的吧,杀死蜀王,将地方腾出来?”

    “是我的目的,但是宋将军袭取两城,是他自己的本事,我没帮忙。”

    “你别高兴太早,宋取竹已经惹怒宁王,必遭报复,益州趁出兵,正好报仇。”

    “这是铁大将军的意思?”

    “不用他的意思,我自己就能做主,我与黎胜国换守,他去北边,我去夔门,随时能够带兵出峡。”

    徐础轻叹一声。

    “你害怕了?哥哥留你一条命,无非是不愿树敌,等我除掉宋取竹,留你再无用处。”

    “我替铁大将军惋惜。”

    “嗯?”

    “铁大将军费尽心守护蜀王家人与整个益州,甚至不得不与宿敌妥协,留车全意不杀,立为辅政大臣,这是为什么?”

    铁鸷不答,对兄长的妥协,他心里其实颇有微词。

    “因为他身边没有帮,自家兄弟还要坏他的事情。”

    铁鸷脸色更红,拍案而起,嗫嚅几声,又慢慢坐下,“我能为哥哥出生入死。”

    “铁大将军亦愿为你出生入死。”

    铁鸷沉默不语。

    徐础继续道:“你们铁家是秦州人,在益州根基不沉,带来的兵马也不够多,全仗着铁大将军一人苦苦支撑,若是兄弟生隙,不止会招来大祸,还会引天下人耻笑。”

    铁鸷闷声道:“如果蜀王不死”

    “蜀王不死,铁家必亡,益州也不长久。”

    “蜀王向我保证会赦免我哥哥,让我们兄弟二人再去夺取汉州,将功赎罪。”

    徐础道:“你知道宁王的回话吗?他只肯让出夷陵,绝不让出襄阳与汉州,蜀王一旦俯首,宁王很快就要征调益州兵将随他做战,尤其是会点名你们兄弟二人,你蜀王会拒绝吗?”

    “宁王干嘛非要我们两个?”

    “这叫调虎离山,让车全意掌权,架空蜀王,最后将整个益州送给宁王,你们兄弟二人到时在宁王麾下为将,立功而不得信任,稍有异常即遭忌惮,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铁鸷再度沉默,他本意是来挑衅,却被得哑口无言。

    “少喝些酒,少想些事,多帮帮铁大将军。”

    “我一直在帮。”

    “铁大将军独掌益州,别人都有尊称,铁二将军为何还称‘哥哥’?”

    “他就是我哥哥。”

    “铁大将军拒绝称王,以辅政之臣的身份管事,正是要外示公正无私的时候,你却当众以家人相称,究竟是何用意?”

    “我我以后称大将军便是。”

    “铁大将军有心征讨汉州,苦于无人,你为何不能相助?”

    铁鸷一愣,“哥哥大将军从来没过要征讨汉州。”

    徐础微笑道:“新年刚过,铁大将军就派兵平定郡县,这是为北出汉州做准备。益州不缺兵卒与猛将,缺的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大将。”

    “我可以。”铁鸷挺身道。

    “你先得戒掉酒,还得能分清轻重缓急,否则的话,铁大将军宁可信外人,不会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