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残酷
最近几天上班,原屹没有再出现过,那个家伙也没有出现过。
程述租了一间房子,是很偏很远的老式居民楼,整栋楼只有他这么一个住户,什么都破破旧旧的,只有两点好,一个是便宜,一个是隔音强。
中介公司很好奇他为什么要租在这里,一直到程述交了钱,中介才把他拉到一边,:“这房子快拆了,所以房东才坑你钱呢,我今天就离职了,看你老实告诉你一声,有什么诉求你自己跟房东讨去,不关我事啊。”
“没事,我喜欢这里。”程述这么回答,中介看他就跟看个傻子一样。
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程述这才想起来,在原屹那个房子里的东西都还没搬出来。
想到又要见他,他脸上只能是苦笑。
站在这住了一年的房子前,他想起来钥匙已经还给原屹了,只能动手敲了敲门,里头有人开了,是个长得很精致的男孩子。
他一副主人的模样,看了我一会儿,开口问:“你就是程述吧?”
这人的声音,和那天与原屹颠鸾倒凤的是同一个,常年与声音交道的程述听得出来。
他眯了眯眼睛:“我见过你的照片,你的东西都还在这儿放着呢,就因为你自己不来收拾,阿屹连门都不肯踏进来,你自己来了最好,赶紧拿赶紧滚!”
程述草草收拾了一下,其实没有多少东西,他只是把床单衣服给简单了个包,再多的就只是拿走了床头的一张照片,和柜子里的一瓶润喉糖。
那张照片是还在学校的时候,原屹、程述、原筱、楚靖一起拍的,他们一起去露营,楚靖的脸都糊了,程述笑得活像个大傻子。
那瓶润喉糖是原屹从香港给他带的,一直没舍得吃,毕竟出了事情之后的这一年,别礼物了,就连个眼神,原屹都不肯多给。
道了句谢谢,正准备出门,那个男生暗地使坏绊了程述一脚,他一摔,那瓶润喉糖从楼梯上滚下去,一直滚到门边的一双脚前,被人捡起。
巧不巧?不想见到也能见到。
“阿屹,”男生很快就迎了上去,“我怕他乱拿东西,你要不要检查一下?等他一走,我就把这里上上下下都洗一遍,再找人重新装修,你就不用觉得心烦了。”
原屹看着那瓶糖,关节都在发白:“收拾完了吗?”
“嗯,足够了,”程述站起来,“剩下的...你丢了就行。”
程述想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去,却被他伸手拦住,他咬牙道:“丢了?真轻巧啊,程述,你丢自己的东西都这么随意的么?丢良心的时候也是,丢廉耻的时候也是。好,那就都丢了吧。”
他手一挥,那瓶润喉糖就在程述面前,飞了一道好看的弧线,准准进了外头的垃圾桶里。
门砰的一下合上了,程述恍惚还听得到那男生悦耳的笑声。
大冬天的,他又只能跪在地上,从垃圾桶里把润喉糖捡回来。
简单地把出租房布置一下,去超市买了一些东西,这个房子看起来才有点人味儿。程述花了手里所剩不多的钱,把窗户和门都整修了一番,结结实实的。
这天夜里,程述一个人睡觉,感觉耳朵里都是呼呼的风声,他在梦里逃跑,他在呐喊,他觉得有人在追杀自己。
等他从噩梦之中惊醒时,发现自己真的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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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很严重了,伙子,你这样再不做手术就来不及了。现在还只是间歇性失声,不想当个哑巴就赶紧到楼下预约手术。”医生唰唰写单子。
“咳咳...”程述好容易找回一点发声的力气:“谢谢,我知道了。”
可他没有时间了。
在医生签字的时候,程述忽然又开口:“医生...我想问您一件事儿...”
医生抬起头,听了程述的诉求,眉头拧成川字,久久没有松开。
当天晚上程述就回了会所里,今天不用他当主持,在吧台上,调酒哥给他试新的酒,尝了好几杯,都快上头了。
有人拍拍程述的肩膀,是那个好久几天没来的白帽风衣的男人。之前几天,程述总觉得这人在隐隐观察自己。
他抽出自己的烟:“借个火?”
娱乐场所借火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程述给了他一个白眼:“滚。”
没想到这人一点不生气,反而凑近,手猥琐地摸了摸程述的腰:“有没有过,你的声音很好听?骂人都能让人硬......”
程述拿起一杯新的酒就泼在他脸上,毫无畏惧地看着他,调酒哥大概以为程述喝醉了,连忙替程述跟客人道歉,还暗暗推了他一把,让他赔礼。
程述偏偏不低头。那人舔舔下唇,笑了笑,走了。
没有投诉也没有闹事。
调酒哥指着程述,分明想提醒他什么,但是又忌惮祸从口出,便很隐晦地斥责:“你疯了,那人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人物,我见人见多了,什么好胚子坏胚子一眼就看得出来!那家伙,绝对是个狠角色!”
“我知道啊,”趴在吧台上程述痴痴地笑,更像是在告诉自己,“我什么都不怕了...都不怕了。”
自从原筱出事之后,每到傍晚程述都会害怕天黑,别人都看不出来,哪怕夜里睡觉程述都要灯火通明的。
所以一看到黄昏,程述就开始咬紧牙关了。
手机响了,是原屹的电话。
程述愣了好一会儿竟然不敢接,这一年来他从没有主动给他电话。傻了太久以至于手机自动断了,程述慌里慌张,马上就重播回去,一接通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程述,谁允许你去我妹妹坟前吊唁的?”
哦,对了,今天一早他订了一束花让人送去原筱坟前的。这么巧,原屹也去了。
他压抑着怒气:“不需要你做这些事情安慰你自己的愧疚,我嫌你脏了我妹妹的坟。”
听着他要挂掉,程述陡然紧张地开口:“原屹!”
一片寂静,他沉重呼吸着,等着接下来的话。
“你放心,这会是我最后一次给她扫墓,”程述把手机拿下来,因为怕他听到自己呼吸不正常。几乎是用尽程述所有学过的控制声音的技巧,才让语气变得平稳一下,“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吧。”
“那天...出事的那天......原筱告诉我,你在校门口等我,有话跟我。我现在能不能问一句,那时候,你想告诉我什么?”
强奸案发生的前一天,正好是原屹的生日,而前一天,为了给原屹庆祝,他们一帮人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的,都睡在原屹的家里,半夜出来上厕所的时候,程述被一身酒气的原屹撞上,黑灯瞎火的,原屹吻了程述。
很蜻蜓点水,舌头都没伸出去,原屹就被程述慌张地推开了。
因为第二天,意外使得一切都变了,这个事情也就被搁置了,无人再提。
原屹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马上就笑出声了,是讥笑。
他一个字一个字告诉程述:“你听好了,那个时候我想告诉你,前一天晚上是个意外,我喝多了,你别太当一回事了。”
电话被挂断,嘟嘟叫着。
程述听着忙音,对着空气了一句:“谢谢你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