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车票
起先,杨染只是觉得程述吸引人仅仅是由于他穿得干净、声音好听、性格好。
老师很喜欢程述的,因为程述能把老师交代的事情完成得很漂亮,字写的很好看,他还有好听的嗓音。
杨染时候有点结巴,就更不怎么敢开口话了。可是程述却能模仿好多人话的声音,一次一位同学哭了, 他还为了安慰他模仿米老鼠的声音,模仿得生动极了。朗诵的时候,几乎就是程述一个人的舞台。杨染连好好完一整句话都很难,更不用那么长一段绕口的文字了。
班会课的时候,大家都爱看程述的节目,因为他能把大家喜欢的动画人物的配音都模仿出来,而且上一个是蜡笔新,下一个可能就是叮当猫。他就像是一个珍贵的电台,你只能捧着下巴等着,不知道他下一个惊喜是什么。
有一次的活动课,老师让大家提前回家准备自己最喜欢糖果,分着给自己的伙伴吃。杨染的姑姑扔了一包白砂糖给他,他放在书包里,根本没敢拿出来。大家看到了程述的糖,据是他自己做的,用棉花糖为原料做出来的牛轧糖,裹着核桃仁,特别香。大家都嚷着:“程述,我跟你换,你吃我的水果糖!”
“吃我的!我是巧克力!”
程述笑着给他们发,自己一个都没吃,但是等大家散了以后,他从兜里摸出一个最大的,拆了糖纸,对一直低头的杨染:“来,张嘴。”
像哄孩针的护士似的。
“啊?”杨染没反应过来,嘴巴里就被满满浓郁的糖味塞住了。
“好吃吗?”
程述或许自己永远都不知道,这一刻的他是那么明媚,他像是太阳照耀着阴暗的角落,把那里的潮湿、阴霾全部赶走。
“谢谢...程、程...程...”想道个谢还结结巴巴的。
程述戳了戳杨染的脸颊:“以后啊,可以对着树话,想好了再,慢慢练,一定不会再结巴的。”顿了顿,又,“我看了你们生日,你比我。怕喊不顺我名字,就叫哥哥也行,反正是连音的,不怕人会知道。”
哥哥,程哥哥。
杨染从梦里醒来,还觉得那句话在耳边,永远都散不去。
他睡醒的时候,看到柯炎坐在床边,背对着自己,正面对着窗户,在看窗外停着的一只鸟,他笑着起来,从后面软绵绵抱住柯炎:“呆子,看什么呢?”
柯炎深重地呼吸了一下,杨染忍不住又想笑:“你最近怎么了?伤春悲秋的,学会城里人的无病呻吟了,还是我...”他把手往下,“,,,最近冷落你了?”
手还没怎么耍流氓,就被柯炎用力抓住了,他转过来,盯着杨染,头一次这么严肃问他:“你拿我当什么?”
因为他问得太认真了,以至于杨染愣住了,九转心肠一时没派上用场,僵硬地尬笑:“你...突然发、发什么神经...”
柯炎嘴巴抿了抿,才:“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你叫杨然。”
杨染的眼神颤了颤,这名字,是他以前用过的,他赶在十八岁之前改了名字。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外面乱搞关系的时候,用的还是杨然这个旧名字。
杨然,杨染,听着很像,也是一种荫蔽。
杨染的手先是微微抖了一下,睫毛颤了颤,呼吸也变得急促,可是随着沉默的气息在这狭的空间里流转几分钟之后,杨染再抬起头,反而淡定了。
撕破脸也好,撕破脸就不用装了。
他眯着眼睛:“你知道多少了?”
心上像被人抓了一把,柯炎想过杨染会否认,会假惺惺地给自己演戏,会哭喊会哀求,这都能明他还有一点点挽留自己的态度。
可是他毅然决然地翻脸,一点留念都没有。
他喉咙干得不行:“我...亲眼看着你,去开房。”
话出来总是轻描淡写,经历的时候才是地裂天崩。
最近的那次开房就是和大潘的那次,也有好几天了吧。杨染指甲在袖筒里抠着自己掌心的肉,眼神凌厉地看着柯炎:“然后你就去调查我?行啊,柯炎,原来你也不呆,是我看你了。”
柯炎猛地抓住杨染的肩膀摇晃:“我没有调查你,我知道你一定做了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除了你的真名以外我其他一概不知!因为我想让你自己亲口!”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先是松了手,因为他看到杨染有点不舒服地皱了眉:“你是不是利用了我?是不是在耍我?”
杨染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扯了一个淡淡的笑,轻飘飘地:“是。”
了这一个字以后还不算完,他还贴上去,双手勾住柯炎的脖子,在他耳边用恋人呢喃的方式:“你不能怪我,因为,是你自己贴上来的。”
柯炎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大约像是辛辛苦苦重了一年的稻子,起早贪黑,只等着收成的时候,一场铺天盖地的蝗虫灾害,颗粒无收。
他除了看着荒芜的土地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他推开杨染,虽然没有眼泪,但却是一副想哭哭不出来的样子:“是,我活该。”
他径直就往外走,杨染顿时站起来,厉声喝道:“你去哪里?!”
脚步一顿,柯炎自嘲笑了一下:“我受着原先生的恩惠,至少在我知道了以后,不能再被你利用。杨染,你,好自为之。”
他走了两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车票,那是回他老家的车票:“我本来想着带你回去的,现在看来,这破车票是你不需要的东西。”
没有多少由于,柯炎撕碎了车票,手一张,碎屑掉在了地上。
门一开一关,人形单形只。
杨染忽然觉得有点冷。他抱着被子,自己却怎么也捂不暖,站起来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路,这才缓缓走到那堆碎屑前。
他蹲下来,一点点拼凑出一张完整的车票。
老家在南方,钟灵毓秀的地方。
他就这么蹲着,光着脚,微微踮着脚丫,看了很久很久。
“我才没有舍不得呢,”他伸出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一点也没有。”
他才不会为了那样一个呆子难过。
只是个,呆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