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80章 我们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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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水城笼罩在艾草焚烧的浓烟中,街巷间不时传来招魂铃的脆响。



    江笑安攥着染血的脉案冲进府衙:“三表兄,现存药材仅能压制轻症五日。”



    他沾满药渍的衣袖扫过沙盘:“最蹊跷的是,周边三州治疗瘴气的七叶莲,上月竟被药商收购一空。”



    萧湛用匕首划开染疫者的衣襟,紫黑色斑纹在烛火下触目惊心。



    他转头吩咐:“让青冥带人分三路,乔装成胡商往南诏边境采购。”



    又抽出腰间令牌扔给副将:“传令各关隘,凡运送抗疫药材者,免检放行。”



    暗夜中,江笑安将最后半钱犀角粉投入药炉。



    城外忽起马蹄声如雷,守城卫兵惊恐地呼喊刺破云霄:“流民暴动了!他们抬着尸首要闯城门!”



    萧湛抓起佩剑冲出药庐,月光在剑鞘上折射出冷冽的弧光。



    城中药棚升起袅袅药雾时,萧湛握着密报的指骤然收紧。



    青冥领着暗卫出城调药已逾四日,不仅药材顺利运抵,连城郊官道都安静得异常。



    他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茶盏边缘在掌心烙出红痕——这局棋落子太顺,反透着蹊跷。



    “当心烫。”



    江笑安递来浸过冷泉的帕子,眼下泛着青黑:“洛水城死而复生本是喜事,表哥怎的愈发心神不宁?”



    铜漏滴答声里,萧湛豁然起身。



    檐角铜铃被夜风惊动,叮当声碎在满地月光中。“我们中计了。”



    他抓起披风疾步走向马厩:“能在三州交界处精准投毒之人,怎会算不到暗卫调药的路线?”



    江笑安药箱跌落在地,瓷瓶相撞的脆响惊飞檐下宿鸟。



    两人策马冲出院门时,暗卫燃起的火把映亮半条长街。



    夜风裹着江笑安发颤的追问:“若瘟疫是虚招,何人值得他们绕这么大圈子?”



    “雪临盆在即。”



    萧湛扬鞭的背青筋暴起,马蹄踏碎青石板上凝结的夜露:“枢密院上月刚查出北境军饷亏空,那帮人定是算准她如今”



    疾驰的马车碾过满地枯枝,车厢内铜炉火星明灭。



    江笑安攥着装有保心丸的玉瓶,忽想起临行前姜雨音的戏言:“江太医若让本宫姑姑少根头发,太医院那些百年灵芝可都要给你当赔礼。”



    此刻千里之外的公主府,姜雪正扶着孕肚倚在软榻上。



    更漏将尽时分,侍女慌张来报:“蓝夫人撑着八个月身孕,执意要见殿下。”



    烛影摇曳中,鎏金香炉腾起缕缕青烟。



    姜雪抚过案上密报的指顿了顿,北境军粮案的卷宗还摊在案头,墨迹未干。



    暮色初临时分,侍女引着江笑微穿过回廊。



    书房内烛火摇曳,姜雪搁下中卷宗,见来人隆起的腹部被霞光镀了层金边,忙起身相扶:“怀着身子怎还冒夜前来?”



    江笑微指尖轻抚着酸木椅背,素日温婉的眉眼蒙着荫翳:“今日午憩时梦见这些骇人的光景。”



    她喉间微哽:“西北狼烟蔽日,蓝烽的银甲裂作碎片,城楼上插着皇甫氏的玄色旌旗”



    烛芯爆出星点火光,惊得姜雪指尖微颤。



    



    她攥住对方冰凉的:“你可知若换作旁人,单凭这番妄言就够治罪?”



    “正因是您,笑微才敢剖白。”



    泪珠滚落绣着并蒂莲的衣襟:“那些惨叫如在耳畔,血雾蒙住口鼻的窒息感,此刻犹未消散。”



    案头铜漏滴答声里,姜雪取过狐裘裹住发抖的孕妇:“前日才收到蓝烽亲笔,新筑的瓮城固若金汤。你且宽心,我这就修书提醒他加倍警戒。”



    “当真?”



    江笑微眼底迸出光彩,见公主铺开雪浪笺,又急道:“万勿提梦境,只就您观星象见七杀冲垣,需防夜袭。”



    狼毫在宣纸上迤逦游走,姜雪将边关布防要略融入家常问候。



    待火漆封缄时,忽觉腕间微沉——江笑微竟倚着书案昏睡过去,睫间还凝着未落的泪。



    “拂冬,用我的暖轿送夫人回府。”



    姜雪望着渐沉的月色,莫名想起三年前蓝烽中伏那夜,也是这般诡谲的紫红天幕。



    次日御书房中,朱笔悬在西北粮草疏上方迟迟未落。



    当侍女踉跄着冲进殿门,姜雪腕底赤砂已晕染半幅奏章。



    “夫人今晨往龙泉寺途中”



    东华殿的琉璃瓦映着惨白日光,姜雪中朱笔“啪嗒”落在奏折上,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八个月?城外荒寺连个正经产房都没有?”



    她扶着酸胀的腰身站起,七个月的孕肚在薄绸宫装下显出圆润弧度。



    拂冬垂首回禀时,檐角铜铃正被疾风吹得乱响。



    报信侍女跪在阶前发抖:“蓝夫人卯时三刻突然见红,随行大夫胎位横斜”



    话音未落,姜雪已攥紧沉香木案角。



    她记得三日前笑微还捧着亲绣的虎头鞋进宫,笑要将这孩儿认作夭夭的义弟。



    “取本宫令牌,召王院判带妇科圣速来。”



    她扯下腰间蟠龙玉扣扔给侍卫长,绯红宫绦在半空划出凌厉弧线。



    案头千金方被风掀得哗哗作响,恰停在妇人难产篇,“八活七不活”的民谚像根冰锥扎进心口。



    姜珩从奏折堆里抬头时,正看见姑姑将金丝软甲往隆起的腹上缠。



    少年天子攥紧袖中桃木平安符,那是笑微上月塞给他的:“姑姑此去山路颠簸”



    话音未落,姜雪已扣上银狐裘领,雪色绒毛衬得眉眼如刀:“蓝烽此刻在陇西平叛,若他妻儿有失,你教将士们如何安心守疆?”



    宫门前三辆青帷马车疾驰如箭,王御医的胡须在颠簸中乱颤。



    同车的李太医摸出袖中银针包反复清点,忽听得长公主隔着车帘发问:“若遇包衣不下,当用何方?”



    三人俱是一凛,这分明是要考校他们应对之策。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里,姜雪将暖炉贴在腹侧。



    昨日笑微还要在梅树下埋女儿红,此刻那抹鹅黄襦裙的身影却与血色重叠。



    她闭目默背产孕集要,忽觉腹中孩儿重重踢了一脚,仿佛在应和母亲的焦灼。



    御书房漏刻滴答,姜珩朱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