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橙色碎片(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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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我叫鸩斗。”

    “你好,我叫半壁。”

    两人见面的地点约在鹿鸣关外一个偏僻的地方,这里本来是一处村庄,因为战事的原因,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活物了。

    两人互相对视量着。

    国师负有强大的能力,这能力可以让人一直保持年纪最盛时的容貌,不会变老,直到死去。

    现在的鸩斗就是这样,身材修长,风姿如玉,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谪仙般的气质,让人见而望俗。

    “羊裘如濡,洵直且侯。”温清突然。

    他在国师府中看了不少古籍,这句就是一本叫做《诗经》中的句子,意思是裘衣的袍子看起来润泽光滑,将穿衣服的人衬托得纯洁正直又漂亮。

    这原本是用来夸人的。

    其实下面还有一句: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不过这句话被温清收了回去。

    鸩斗看了他一眼,没话。

    下面那句的意思是,穿着这般华贵的君子,就算是舍弃了生命,也绝对不会改变信仰。

    可是鸩斗是个背叛了国家的人。

    温清这两句,其实是在讽刺对方。

    鸩斗勾唇一笑:“牙尖嘴利。”

    在他看来,面前的少年不过是少年,虽然看着同样有些仙人之姿,终归太过稚,还没有完全长开。

    这倒不能怪他看不上眼,毕竟温清不管是本体还是在这个世界里,都还没到二十岁。再加上他的长相就偏纯稚些,看起来更加显。

    这样的人很好对付。鸩斗想。

    “坐下来吧,话。”他,随手把带来的披风解下来,铺到地上,坐了上去。

    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坐到地上,风姿也是极美的,带着仙气。

    “想什么?”温清没理会他的招呼,直奔正题。这人皮囊好,可惜人品不怎么样,白了有点儿恋爱脑。

    想谈恋爱可以,并不是非要诈死一条路。雨国毕恭毕敬地对他那么多年,就恭敬出一条白眼狼来,断了国师传承不,回过头来还要在故国身上咬一口。

    不可谓不狠。

    要不是为了彻底解决他,再安安心心地去找融合碎片的办法,温清才不会有闲心应下他的约。

    道不同,不相为谋。

    “虽然已经通报过名字,还是更详细地一下吧。我现在是风国默王的妻子。”鸩斗。

    温清皱了下眉头。

    “我现在是雨国的准国师,等这场仗完了,就回去接受国师大典。”

    鸩斗唇角的笑意再次浮现。

    不用明,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意思:你觉得你还回得去吗?整个雨国都未必会再存在了。

    “阎潜成让我问你一句话。”温清。

    “阎潜成?”鸩斗一笑,声音清悦好听,带着些宛转之意,却没接少年的话茬,“他还像以前那么霸道无理吗?他可是最瞧不上国师的人。”

    若呆在这里的是以前那个半壁,就算没受他的挑拨,肯定也会有些共鸣。

    毕竟阎潜成对半壁是真的差,三不五时叫到宫里去磋磨一番。

    “哦,是吗?”温清淡淡地,“大概这就是因人而异吧?他对我还挺好的。”

    刚穿过来时确实磋磨了几回。不过他又不是M,在国师府里躲了段时间,再后来就出来掀翻了郑贵君。

    阎潜成对国师的恶感,大概是源于鸩斗的诈死。

    真要是这样,他也算是被鸩斗牵连。

    这话鸩斗是不信的,他慢慢地:“你对那个坏脾气的家伙倒不错,一心维护着。就是不知道他领不领你的情?他肯放你出来,怕是没发觉会有危险?”

    着还看了温清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真是个愚忠的可怜孩子。

    温清无所谓地笑笑:“一向闻听默王夫夫感情甚笃,默王肯让王妃走这么一趟,也挺让我意外的。”

    你老公都不怕,雨国国君怕什么?

    鸩斗脸一沉。

    他这辈子,自认为活得光风霁月,唯一放在心上的只有默王。

    听温清把他一向最看不上的男人和默王相比较,他心里特别不痛快。

    “废话就别了,其实我唯一好奇的是,你的那些手段,到底是哪里学来的?”他问。

    这也是他肯出来见温清的唯一理由。

    必须把国师传承出现意外的事弄清楚,不然就算这次把雨国灭了,把半壁杀了,谁知道日后还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国师的手段只有他会,也只能他会。

    “默王妃又是哪里学来的?”温清反问。

    鸩斗淡然笑道:“我曾是雨国国师,这些都是国师的能力。不过国师向来是转世传承,你又是哪里来的?”

    这话时,他看着神清气足,其实心里有点发虚。

    国师确实是通过转世传承的,但每一次国师都是寿元耗尽之后死在国师府里,只有他是例外。

    难不成是老天在惩罚他逃走的行为?

    不可能!真要是这样,当初他离开雨国时就该有警示,怎么可能隔了这么多年才会出现?

    他不相信!

    “我也不知道,”温清睁眼瞎话,“我本来是不会这些的,雨国把我推出来,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做个缓冲。国师大典快到了,其实我慌得很,甚至还想着要不要跟陛下,拒绝接受国师的位子。结果我还没拿定主意,梦里就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让我匡扶雨国。醒来以后我就会这些了。”

    “你在骗孩子吗?”鸩斗轻蔑地看他。

    温清无辜地回看过去:“你是孩子吗?”

    就骗你了咋地!

    反正等下就撕破脸了,还真以为我幼稚到觉得咱们能好聚好散?

    “要不要来风国?”鸩斗沉默了一会儿,问他。

    “去风国?”温清大大地惊讶了。

    “是啊,阎潜成性子不好,再过几年,必然成一代暴君。雨国没什么前途的,来风国更好一些。放心,既然你也会那些手段,我不妨把你当成同门,算做我的师弟,到时我会照应你的。总比你在雨国被人冷待排挤的强。”

    这是挑拨不成开始利诱么?

    “刚刚我过,陛下让我带话给您。”温清,“他让我问问您,知不知道国师的责任是什么?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国师大典上对着上天过什么誓言?”

    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鸩斗一样,感情冲头就跟人私奔。

    “哦,”鸩斗轻轻笑了一声,“记得怎样,不记得又怎样?其实我当初诈死之前,还送过他一个礼物,也不知道他发觉没有。”

    温清心里咯噔一下。

    鸩斗和他是敌对立场,的话不可轻信,但这种多年前的事,并不关乎半壁,他不至于信口雌黄。

    “是什么?”

    鸩斗对他眨眨眼睛:“他的身上,有我下的咒。我抽去了他情爱的弦,他越喜欢一个人,越会把那个人推远,会不由自主地折磨他,厌恶他。”

    “……恶毒。”

    “恶毒吗?可那又怎么样呢?我是国师,可年纪还轻,喜欢上什么人本是理所当然,结果他那时刚多大?一个毛头子罢了,大字都认不全,竟然敢质疑我喜欢的人。既然他这么厉害,想来是不需要人陪伴的。”

    听鸩斗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当时还是太子的阎潜成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纵然不知道对方喜欢的是谁,还是规劝了几句。

    结果大概的话不中听,惹毛了鸩斗。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太子下手,却偷偷做了手脚。

    算算年纪,鸩斗诈死之前,阎潜成也就十来岁,还是个孩子,能懂什么?

    毫不犹豫地对个孩子下手,还在数十年后洋洋得意地出来,这人的心胸……历代国师就这水准吗?

    温清看着鸩斗,诚恳地:“知道吗?先前知道你没死,只是诈死脱身想和默王在一起,那时我觉得你纵然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天下黎民,总算还算事出有因。可是能对个十来岁的孩子下手,您还真是让人无话可。我收回刚刚那句‘恶毒’,这词完全形容不了您的十分之一。”

    何止恶毒,还心眼,还斤斤计较。

    这些年,默王身边只有他一个,或许真的是情投意合,不过鸩斗的性格也是一方面吧?

    这种人真容得下默王把别人纳到府里?

    看着清冷似仙,实则鸡肚肠,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家伙,不要不知好歹,真触怒了我,你不会想知道那是什么下场的。”鸩斗看着温清,语含警告。

    温清却好像压根没感觉到对方的威胁,随意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似的:“起来,我还真挺怀疑的,默王真的能受得了你?他真的甘心就这么守着你一个人?”

    真要是个好的也就算了,这朵看着像娇花,实则往下滴着毒汁,也不知道默王心里有没有后悔。

    不过,不定人家正喜欢这种类型的。

    温清满怀恶意地想。

    鸩斗对阎潜成下手的事彻底惹毛了他。

    “信不信我会让你这辈子再也不了一句话?”

    “好怕怕呀,”温清浑不在意地,“既然你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你,这次会面实在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我们还是战场上见真章吧。”着就要离开。

    鸩斗的唇边却又出现了笑意:“家伙,你不会天真到以为真的还能走吧?”着随意拍了拍手。

    接下来的场景,称得上是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风国和雨国都为两人的会面做了充足的准备,卯足了劲儿想把对方留下,借此给敌国造成巨大击。

    因为是埋伏,贵精不贵多,双方都没带兵。风国那边是几个骁勇善战的王子,外加默王以及几个贴身护卫。雨国这边则是景王和暗卫。

    再加上鸩斗和温清的能力,声势竟然比先前战场上的大混战更加浩大。

    不过并没持续多长时间。

    伏击中止于鸩斗胸前凸出的一截带血的剑尖。

    默王的眼睛都红了,低吼一声就冲过去扶住了他。

    给了鸩斗一剑的那道黑影却不恋战,很快退回到温清身边,抱起他就离开了这里。

    风国那边的人倒是还想追击,可是景王指挥着暗卫们有序地撤退,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最终,他们只能愤恨地看着雨国这边的人退走。

    刚刚脱离战团,温清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和鸩斗本来就是势均力敌,刚刚两人都赌上了命,全都受了内伤。

    要不是墨砚反应得快,指不定等两人躺到地上了,这群人还个没完。

    等甩脱身后的那群人,墨砚带着他进了阴暗浓密的树林中。

    温清从怀里取出药瓶,倒出一丸药放进嘴里,慢慢调息。

    “接下来去哪?”等缓过一口气,少年问一直在他身后半搂半扶着他的男人。

    “风国的人在我们回去的路上设了几处陷阱,而且你和鸩斗见面的时候,风国军队也开拔了,这时候回去,正好撞上他们,”男人,“我们先在这里隐藏一段时间,等阎潜成那边牵制住了风国军队,让他们没法顾及我们的时候,我们再回去。”

    “好。”温清着,搂住了墨砚的脖子。

    他已经想到了如何顺利让墨砚和阎潜成顺利融合却不被雨国国君怀疑的理由,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将是他在这个世界能呆的最后一段时间。

    很舍不得墨砚。

    “和你在一起,是我这段时间最开心的日子。”他在男人耳边轻轻地。

    墨砚抱着他的手臂骤然用力。

    不过,预想中天翻地覆的对待没有到来。

    温清有点儿迷惑地看过去。

    他记得这个男人那方面的欲求特别强烈,难不成离开他的这些天,修身养性了?

    正想着,男人已经重新抱起了他:“这里不安全,我在那边有个临时的住处,我们过去。”

    “好。”

    树林里什么的,枯枝败叶那么多,躺着肯定不舒服,还容易划伤皮肤。

    被男人压在柔软的兽皮垫上时,温清感受着身体里一波波袭来的热量,迷迷糊糊地想着。

    阎潜成自从送走温清之后,就总是有些担心。

    虽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看着算是天衣无缝,但没看到少年平安归来,他的心总是放心不下。

    在这种心绪里,消息一个个地传回来。

    鸩斗死了,死在国师大人身边的一个暗卫手里。

    国师大人被暗卫护着带走了。

    景王殿下和其他的暗卫顺利脱离战场。

    风国那边疯魔了,所有的军队都派了出来,向雨国宣战。

    自从鹿鸣关被占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主动出关挑衅。

    可惜阎潜成压根不想理他们。

    他只扳着手算少年到底还差多少天才能回来。

    “照原计划行事,半壁国师怎么嘱咐你们的,你们就怎么做。”阎潜成。

    景王和少年都出了城,这些人总要有人统领才是。于是他终于在景王离开前表明身份,顺利接手了军队。

    因为景王和国师把每一步都安排得细致周到,此时城里需要做的事并不多。每天都有风国军队过来骚扰,但他们顺利把敌军退。

    胜利的次数多了,这些人渐渐不再把风国军队放在眼里,就连不通军事的兵都知道,他们这仗要胜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陛下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神情一天比一天阴沉。

    难不成是风国那边还憋着什么大招没出?

    这些将士们思来想去,都找不出问题所在。

    阎潜成同样不太明白,他只是觉得,少年走了之后,他的心里乱得很。

    不,不是在少年离开后,而是那天晚上少年一切都拜托给他时,两人的脸离得那么近,当时他的心就乱了。

    从此后一直不太对劲。

    这些天,他想得最多的不是怎么败风国,也不是败风国后要怎么对待那些败军之将,而是……半壁到底在哪里?他能不能吃饱?会不会冻着?有没有遇到危险?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对人牵肠挂肚。

    不对……好像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

    阎潜成的心里隐隐约约浮起熟悉的感觉,等他想进一步弄清时,那种感觉反而渐渐地散了。

    记忆里还有和半壁相交甚笃的场景,但不知为什么,每次想起时,总像蒙着一层纱,让人想不分明也看不分明。

    莫名焦虑中,将近一个月过去了。

    风国再也拖不起这场战争,他们拿下鹿鸣关时,本算速战速决。没想到几个月过去,战事并不如他们预想中的顺利推进,反而胶着起来。

    现在更加糟糕,因为默王妃死了。

    他一死,再没人能顶得住雨国国师的大能。

    就算现在还没听那个叫半壁的国师回到雨国的军队里,但他们这么搜索都找不到,很明显对方有一套隐匿的本事,回去是早晚的事。

    到时候等待着风国军队的怕是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

    想到这里,风国的几个王子先怂了。

    他们并不怕死,也不怕战争。可当初风国是出现国师次数最多的国家,他们心里知道国师到底有多厉害。

    那是非人的存在,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要是不趁着半壁还没回去的时候撤退,等想撤时就晚了。

    于是,在一个静悄悄的夜里,风国大军舍弃了鹿鸣关,撤回风国国内。

    默王是唯一一个反对撤兵的人。

    他的王妃死了,死于雨国之后,他要报复,要把雨国荡平,来为他的王妃报仇。

    只是那几个王子联合起来,硬是把接近疯癫的他弄了回去。

    若是从前的默王,这些王子还不敢放肆。

    可默王妃死之后,眼看着他们这位皇叔就不正常了,就算回到风国,也再得不到父皇的欢心。

    那他们还怕什么?

    总不能为了替默王妃报仇,把他们几个王子全都留在这儿,再也回不去吧?

    等阎潜成得到风国退军的消息,已经过了一夜零大半天。

    雨国军队终于再次进入鹿鸣关。

    鹿鸣关被占期间,先前这里的雨国官员死的死,关的关,还有一部分贪生怕死的直接投降。

    现在关隘重新回到雨国,阎潜成亲自下令追封已死的官员,那些被关起来的忠烈之士放出来后重新启用,酌情升职。

    至于曾经降过风国的则直接绑了砍头,雨国不用这种墙头草。

    可惜那个叫杜明的原雨国守将和风国军队一起走了,倒是躲过了这一劫。

    不过一个别国降将,又没有什么大的谋略本事,就算风国肯收他,他的官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谁会重用一个动不动就背叛自己国家的人呢?

    就在鹿鸣关的纷乱渐渐平息,一切步入正轨之际,墨砚带着温清回来了。

    少年一回来就去见了阎潜成,墨砚本算像往常一样跟着他,却被少年拒绝。

    “我去找他是有要事商量,完就回来,你不用跟着。”他。

    男人皱了皱眉头,虽然没话,明显对这种安排很不高兴。

    “这事和你也有关系,”温清不想瞒着墨砚,“如果能成功的话,我还要回来找你帮忙呢,”着他拉住男人的胳膊,“你会帮我的,对吧?”

    墨砚点点头:“是的,主子。”

    你是我一个人的,你想做什么事,有什么心愿,我都会帮你达成。

    温清转身要走,想了想,又回来抱了抱他:“等我回来。”

    “好的,主子。”

    阎潜成见到少年时,非常高兴。

    “你回来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着他就走上来,仔细量着对方,甚至还想拉起衣袖仔细检查。

    温清一怔,赶紧退了一步。

    雨国国君对他的态度和以前相比相差太多,让他有点儿不安心。

    不过,不管怎么,计划还要进行。

    “没有受伤,陛下不必挂心。”温清着,把当天的情景简单地了一遍。

    几天前,景王已经和暗卫回来,把经过详细地告诉了阎潜成,少年的这些,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另一件事要和陛下。”

    “什么事?”

    “当年鸩斗离开雨国时,曾对陛下暗中下手,对您下了咒,让您从此不懂情爱,越爱一个人,反而会觉得讨厌他,越想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