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银色碎片(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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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盆新送来的花都正当盛时,花朵怒放,绿叶青翠欲滴,在风中微微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别提有多好看了。

    美人们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夸着几盆花有多美。

    孔雀美人眼珠一转,指了指其中淡粉色的花朵道:“我看这花鲜嫩美丽,看着和玉翅姑娘倒是极相配的。”

    玉翅姑娘就是鸡族美人。

    玉翅听一向眼高于顶的孔雀美人那样,微微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那盆花,就觉得越看越中意,越看越喜欢。

    玉翅性子直白骄矜,向来是想要什么就直接出口的。

    她看到被众姐妹们挤到一边的蓝谨,问了一句:“这盆花我很喜欢,送我好不好?”

    蓝谨一愣,看看花,又看看玉翅,摇了摇头。

    玉翅的脸沉下来。她从自负美貌,一向被人捧着长大,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尝过被人拒绝是什么滋味。

    偏这时候其他美人们还七嘴八舌地个不停,让她的心火越来越旺。

    孔雀美人叹口气,刻意放低了声音:“蓝先生,我们姐妹知道王对您素来不一般,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好用的都直接送到您这地方来,姐妹们连看一眼都难。可是现在王一下子送来了好几盆,看在同在后宫的份上,分我们姐妹一盆可好?”

    玉翅见孔雀美人替自己话,姿态又放得极低,想一想她们姐妹人虽多,但只要了一盆,又是她先开的口,若是蓝谨同意了,这盆花必然要放在她宫里。

    虽然和蓝谨这边没法比,好歹压过了其他美人一头。

    她不蠢,知道适可而止,没想把蓝谨压下去,能比其他人强,就满意了。

    可是蓝谨又摇摇头。

    不但这样,他还上前慢慢把所有花盆里的花朵全采下来,放进嘴里一点点吃了。

    竟然吃掉了!

    美人们大感意外,全都瞪圆了美目,不可置信地看着,随即怒气冲头。

    分明她们已经放下身段软语哀求,这人不给也就罢了,还全都吃到了肚子里,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不是在告诉她们,就算咽进肚子里变成排泄物,也不给她们?

    欺人太甚!

    这次先开口的是狐美人,她斜着眼,虽然脸带冷笑,声音却仍然娇滴滴地可人疼:“蓝先生,您这样就不好了吧?王赏赐的东西,你怎么能吃下去呢?”

    蓝谨不解地看看她们:“为什么不能吃?”

    “这,这是王赏的呀!”玉翅有些抓狂。

    蓝谨歪歪头:“赏给我的,就是我的。”

    既然是他的,当然他怎么处理都行。何况他跟桑尔开这个口,本来就是讨这些花来吃的,虽然他没明。

    变异冰魔气的锁魔链一直在折磨着他的身体,他身为一个医者,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日渐破败下去。可是锁魔链的钥匙没有拿到,链子取不下来,就只能维持目前这样。

    蓝谨为自己的身子想了不少办法,比如弄一些有药用效力的花草过来,配一些合用的药剂,有些自己用,有些给桑尔,算是报答他的搭救之恩。

    只是每天的寒气入骨之苦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他只好干脆生吃了那几朵花来缓解一下。

    无法医治,只能缓解。

    要想除去冰魔气的话,只能先把锁链去掉,然后慢慢调理身体。就算这样,调理也是一个艰苦长期的过程。

    这些天在王宫里,每天半夜都是寒气入侵最厉害的时候,忍受不了的时候,蓝谨甚至想过死。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多坚强的少年,要不是还挂念着欠桑尔的救命之恩没还,不定哪个夜里就自我了断了。

    但他要了花,却没明目的,别这些美人,就连桑尔都不知道。

    蓝谨想,或许桑尔连这两条链子是什么都没认出来吧?毕竟是兽人,不认识人类制造出来的东西很正常。

    既然这样,他也没必要告诉桑尔真相。反正他是个医生,就算不去除锁魔链,靠药物治疗的话,应该也能缓解一段时间。

    兽人和反抗军迟早还会发生大战,等什么时候桑尔要去荡平肖孽的地方时,他跟着去,把钥匙找出来就是了。

    锁魔链本就是很宝贵的东西,何况是变异冰魔力的,整个大陆也就这么两条。钥匙只能是在桑尔身上,不可能由别人保管。

    他已经欠了桑尔一条命,不能再欠他一次。兽人和人类开战,他身为人类并不赞同。

    无关种族,而是哪一方的命在他看来都是宝贵的,不该消磨在战争之中。

    虽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幼稚可笑,可他还是在心里暗暗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兽人和人类能够和谐共存。

    基于种种原因,他宁愿把锁魔链的秘密瞒下来。

    美人们见被蓝谨轻视,都愤怒起来,围着少年你一句我一句个不停。

    她们越越生气,想起王一向宠着这个干瘦的少年,更是有种恶念在心头盘旋,也不知谁先伸手,推了蓝谨一把。

    美人们虽然美,毕竟是兽族,比人族要强壮得多,力气也比人族大。

    那一下把蓝谨推了个跟头。

    少年急促间拧了下身子,想支撑住自己不摔下去,却失败了,反倒把右脚扭了一下,立刻钻心的疼痛从脚踝窜上来。

    那一下就像是一个信号般,其他美人们也纷纷伸出玉手,想把地上斜坐着的少年抓起来,再给他吃些教训。

    其他服侍的宫人们见状有些着急,可她们毕竟身份低下,在桑尔那里得到的命令是“伺候好蓝先生”,而不是保护他,因此谁也不敢上前。

    眼看蓝谨要吃大亏,门外传来一个含着怒意的声音:“这是在干什么?”

    是桑尔!

    他差人把那几盆花送过来之后,本来是想做出不急不徐的样子来看看蓝谨,以表示一下自己对他的恩宠全是顺手而为。

    结果还没到宫门口,就听到里面唧唧喳喳的声音。

    后宫被那些贵族们送来的美人们他回来后就听了,却没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就算他不用,但既然那些人一而再地往宫里塞人,次数多了,他就烦得不行,干脆不再理会。

    旧的没出宫,那些人自然就没借口“宫中冷寂”送新人了。

    那些美人儿他并没看过,也没刻意苛待,甚至还有示意宫人们好好服侍。

    不管怎么,毕竟名义上还是他的人,能过得好一点还是好一点,等他把肖孽和其他几个比较大型的反抗军全都荡平,腾出手来,再好好清理一下后宫,把这些人全送走。

    整个大陆全都平静下来,就是桑尔的名声达到顶点的时候,那时他自然不用再看那些贵族的脸色。

    现在,他多少还要安安那些贵族的心,让他们别跳出来给他惹事才行。

    可他没想到,这些美人大概是养尊处优久了,竟然误以为王只是平时太忙才没时间理她们,一个个骄纵得不行。

    连蓝谨也敢欺负!

    不管他对蓝谨的意图是好是坏,起码这人表面上还是极受他的宠爱的。

    结果被这些只会指手划脚的母兽们欺负?

    桑尔看着孔雀美人已经伸到蓝谨面前的长长指甲,不由眯起了眼睛,眸中暗潮涌动。

    那些人却没察觉到兽人王的不悦,一看到他露面,个个脸泛红潮,眼带羞意,垂着手站到一边,只是目光里带着勾子,希望能一步到位,把王直接勾到自己的宫里去。

    桑尔没理他们,大踏步走到蓝谨面前,蹲下去双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伤到哪里没有?”

    被这么多人围着,蓝谨有些不太好意思,站起来低声:“没事。您来得快,我除了最开始摔一下,并没别的问题。”

    话还没完,右脚就因为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刺痛感再次传来。

    他眉头一皱,低低地“啊”了一声,额上有些冷汗冒出来。

    桑尔一怔,只觉得心里有些悸动,还没想明白,手已经自己伸出去,横着把蓝谨抱起来,大踏步向内殿走去:“我帮你看看脚伤得重不重。”

    孔雀美人见到这样,又急又愤恨,几乎拗断了指甲,忍不住出声唤道:“王……”

    她这一出声,桑尔才回过神,意识到殿里还有其他人。

    “你们别走,”他的语调冷冰冰地,好像要冻死人,“我去看看蓝先生的脚,要是伤到的话,你们就拿脚来陪他吧!”

    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内殿。

    倒是留下的话把一众美人吓得脸色发白。

    “怎么办?”玉翅带着哭腔问,“我,我,我不想当独脚鸡,好丑的。”

    孔雀美人也心里发慌,她看得出来,兽人王的话并不是来恐吓她们的,他是真的想那么做。

    可是再想想送她们来的贵族们,想想临进宫前那些人嘱咐她们的话,王虽然权势无双,却依然要受他们掣肘,她心里的慌乱就渐渐淡了。

    怕什么,她才不信王会真的因为一个的人类就惩罚她们。

    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们可都是王的女人,而且背后几乎都大有来头。王敢对她们下手,难道不怕各个族对他心生不满?

    那句话无非是王觉得自己的脸面有些受损,这才故意留下的。

    不过,这事倒也提醒了她,以后再怎么样,也要顾及到王的面子。

    毕竟,她们是王的女人,可那位蓝先生也一样啊。

    王应该还是喜欢看到她们能和睦相处吧。

    哪怕那种和睦只是表面上的。

    孔雀美人把自己的想法给其他美人听,倒也控制住了恐慌情绪,那些美人们终于不梨花带雨摇摇欲坠了。

    只是王没发话,她们不敢擅自离开,只能悄无声息地在大殿里等待桑尔出来。

    桑尔抱着蓝谨进了内殿,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伸手把他脚上的鞋袜都脱了下去。

    蓝谨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兽人王会这么做,正要把脚缩回去,脚上一凉,鞋袜已经落到了地上。

    “别动,”桑尔见蓝谨要往床里躲,沉声,“要是不想变成瘸子,就让我看看你的脚。”

    “……”

    兽人王莫不是忘了,论医术的话,其实自己更加高明。

    倒是桑尔这位勇猛刚烈的猛士,什么时候会给别人治脚了?

    蓝谨的脚很好看,脚型极美,皮肤如玉一般润泽光滑,上面的五根脚趾似乎发着微光一般,衬得那一片片趾甲更像是放在玉上的水晶。

    却比玉和水晶要温暖柔软得多,甚至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桑尔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那种香气有些类似于花香。

    桑尔本来很担心地看着少年的脚踝,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就不由自由地转到了整只脚上面,手也下意识地在他的脚背上来回摩挲着。

    蓝谨的皮肤属于极敏感的,稍碰一下就要青紫好多天。兽人王的举动,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不由更加难为情。

    毕竟,他对桑尔没有任何暧昧之情。他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用医术回报兽人王,再加上解除自身的锁魔链。

    等什么时候这两样目的都达到了,也就是他离开的时候。

    桑尔的力气很大,蓝谨挣了几下却挣脱不开,索性由他去,自己四处看着,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看着看着,他被兽人王头顶上的两只兔耳朵吸引住了。

    那两只兔耳朵细细长长地,长着雪白的绒毛,偏偏耳里透着淡淡的粉色,时不时还会动一下,看得人心里痒痒地。

    想抓。

    要不是顾忌着面前的是兽人族的王,蓝谨不准真的会摸上去。

    桑尔一抬头,和少年的目光撞在一起,问道:“你在看什么?”

    蓝谨下意识地就想“耳朵”,还好他及时醒悟过来,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没,没什么。”他,“我的脚只是刚刚扭了一下,涂点儿药就好,真的。”

    桑尔点点头:“我找人再给你仔细检查一下。”

    蓝谨笑了一声:“您忘了,我自己就是医生,不用麻烦别人。”

    兽人王想了想,刚刚他看过少年的脚,确实只是常见的扭伤,骨头没什么问题,就同意了。

    “我让人给你配药。”

    “还是我自己来吧,”蓝谨见两次拒绝让桑尔的脸色沉了下来,很明显在不高兴,急忙解释了一句,“宫里的药都是兽人族用的,药性太过猛烈,不适合人类使用。我会配一些药性温和些的慢慢涂,您放心吧。”

    桑尔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你的脚不方便,我叫人来帮你,免得你没事总走来走去。”

    蓝谨看出这已经是兽人王的最大让步,没有再反对。

    桑尔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看少年纤细的两只脚,这才:“这次是宫里人冲撞了你,是我没管束好她们。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算是我的赔礼。”

    虽然他是算引诱少年爱上他,但在此之前,他可是以医术为借口把人带回来的,当然不能露出破绽,更不能把那些美人和少年相提并论。

    至少不能让蓝谨有这种感觉。

    “没什么,她们和我的角度不同,对事情的看法自然不一样。在她们看来,那些花是您赏下来的,本就该好生供养着,见到被我吃掉,生气也是正常的。”少年。

    “那你为什么吃掉它们呢?”桑尔问,“难道是为了不再让她们看到?”

    “当然不是,”蓝谨唇边露出笑意,更衬得那张脸出色得多,让桑尔几乎连呼吸都停了一瞬,“我只是知道它们的药性对身体好。”

    桑尔眨眨眼,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就算对身体好又怎么样,毕竟是没浓缩提炼出药性的花,就那么吃了,真的没关系吗?

    不过蓝谨本来就是医生,他觉得没问题,应该就是没问题的吧。

    他起身叫了几个宫人进来,吩咐他们等下要按照蓝先生的要求去做。

    蓝谨忍着脚上的疼,拿起笔写了几样药材的名字。

    桑尔赶紧让人去照着纸单把药材以及相应的器具全都带回来。

    这倒是比较有意思,以前他还是精灵族的风瑞王子时,从来没见到蓝谨表露出医术高超这一面。

    少年也救治过那些动物,仅限于摘些能认出来的草药给他们涂到伤口上,包扎好。

    这人是什么时候学了一身医术呢?

    一晃距离他离开风瑞王子的身体好像也过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起码时间够他穿越再逆袭成兽人之王了。

    桑尔若有所思地想着,目光落到那两条拖到地面上的锁魔链上,目光猛地沉了下来。

    在抢走少年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锁魔链,却因为极痛恨对方的原因,压根就装作认不出来,直到现在。

    少年看样子并没发觉,不过最近应该吃了不少苦头,每天半夜自以为很声的呻吟,其实都被他一点儿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面。

    他发现,其实他听到那些痛苦的声音时,并不像想象里那么欢欣喜悦。

    他的心甚至有些疼,有些舍不得。

    这种发现几乎让他暴怒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对方喜欢他就喜欢他,杀他就杀他,连个理由都不给,而他竟然还要为少年难过?

    这一次,他一定要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想让蓝谨活就活,什么时候得到了理由,戏演腻了,就干脆会杀了对方。

    当然,桑尔又扫了那两条锁魔链一眼。

    不准,根本不用他多此一举,毕竟锁魔链能达到他的一切目的,不是吗?

    等蓝谨死了,他再将少年的死讯公之于天下,告诉其他人,蓝谨死于变异冰魔气的锁魔链,是肖孽杀死了恩人。

    那时候,肖孽就会身败名裂,万夫所指。

    桑尔越想越觉得有些得意,那些隐约的心痛和悸动终于被他完全压制下去。

    不过是一个背叛了感情的叛徒,是他以前最讨厌的那类人,他何必和蓝谨客气?

    会医术也好,不会医术也罢,蓝谨杀了他,这是事实。

    不在他面前表露医术,只能少年以前实在太过谨慎,太能做戏,而他竟然蠢得一头扎了进来,还不惜为了对方和精灵族产生了罅隙。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多不值啊?

    而今,少年还活着,他却再不是精灵族的王子,有家难归。

    敏锐地感觉到桑尔身周的气压极低,蓝谨怕冷般地抱着肩膀了个冷颤,声地问:“王,您若是政事繁忙,就不必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

    桑尔收回思绪,也不想再在少年的宫殿里呆着,起身就要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转过头看了一下。

    少年正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他回头,少年弯起眼睛,对着他笑了笑。

    眼睛里面似乎盛着整条星河,让人不知不觉中就想沉溺于其中,不再醒来。

    心里已经压下去的异样又有些蠢蠢欲动,桑尔掩饰般地问了一句:“你真没什么需要的?”

    完这话,他不由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

    明明是少年不需要任何东西的,他甚至都想好了这次怎么收尾能得到少年最大程度的感激。

    没错,就是感激。

    就算少年只喜欢男人,就算只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恋爱,但这人的做法已经把兽人王不满意的情绪调到了最大值。

    他要报复他,这点绝对不曾淡过。

    大概是桑尔的问话有些突然,蓝谨想了想,目光落到桑尔的头上,这才:“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养一只兔子,可以吗?”

    兔族和兔子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兔族人从来不承认自己和那些只会吃草的兔子有什么关系。

    “好。”桑尔。并没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迈步走出内殿,他看到那些美人们仍然站在当地。

    见他出来,美人们又惊又喜,为首的孔雀美人问道:“王,刚刚是我们太过粗鲁,我们已经深刻地自省过了。现在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算是我们对蓝先生的赔礼。”

    桑尔眯起了眼睛。

    本来想把这些人先留着的,毕竟权力需要平衡,现在还不是决裂的好时机。

    可是既然孔雀美人她们主动凑上来找死,就不能怪他下手无情了。

    “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