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靛色碎片(5)
“史家不能白养你?这么多年?”燕烽语气莫名地。
温清垂着头,有气无力地点了点,没话。
他的力气好像随着眼泪全流光了,整个人趴在男人怀里,露出白皙的后颈以及隐约可见的肩背,看着别提多乖巧了。
燕烽看着怀里的少年,心没来由地又动了一下,有点儿热意在身体里慢慢游走。
“你要听你父母的话去找燕岭吗?”他问。
少年埋着头,半天也不吭声。
男人把他的下巴抬起来,问:“是不是从我这里离开,你就要爬燕岭的床了?”
明明很恶劣的话,偏偏从男人的嘴里出来,就显得理所当然。
温清被他捏得疼了,转了转头,却没挣开,眼里又有泪花凝聚:“你,你不要我,我父母不要我,没人要我……”
燕烽一愣。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火气的,那火气不仅仅来源于史迁夫妻的行为,还有少年刚进来时,要去找燕岭。
可他光顾着生闷气,却忽略了少年的感受。
一个努力朝自己心仪对象告白的人,突然被父母硬生生押着去朝另一个抛弃了他的人出卖身体色相,只求能替父母得到些好处。
少年也是不甘心的吧?甚至会有被放弃的绝望。
就像刚刚在他怀里的那句:没人要我。
对史迁夫妻来,长子只是一个能随时牺牲换取好处的人;对燕岭来,少年只是一个被他追求了六年,却在发现白月光另有其人后果断甩了的人。
少年一直在被亲人和爱人背弃以及背叛,没人要他。
少年所求不多,只希望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家,却只能在倾盆大雨中狼狈地跑回来,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憧憬着的那个人,喜不喜欢他。
自己当时的沉默何尝不是对他的另一重击。
明悟到这点,燕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握住,用力搅拧,丝丝缕缕的疼慢慢散开来,一直渗到四肢百骸里。
“我要你。”他低声。
温清还在碎碎念,蓦然听到他的话,不由愣住了,像是怀疑自己得了幻听一般,微张着嫩红的唇,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他。
像是一只突然受了惊吓要炸毛的猫。
燕烽却因为那句话出口而轻松下来,心底还有隐秘的愉悦。
“我要你。”他又,还坏心地凑到少年耳边,嘴唇在对方耳垂上碰了碰。
少年的脸渐渐红了,从被他碰过的地方一直扩散到整张脸,然后是粉嫩的脖颈。燕烽甚至怀疑,要不是少年的身体被被子包裹着,估计他能看到整个身体都在泛红。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我在,没人敢碰你,也没人敢对你什么。”着,燕烽松开钳制住对方下巴的手,眼看那里被他的手捏出了红色的印痕,不由皱了下眉头。
他用的力气明明不大,少年的皮肤实在太柔嫩。
男人俯下头,在温清下巴的印痕上亲了亲。
少年羞得身子抖了一下,整个头都埋进他怀里,再也不肯探出来见人。
见到他的反应,燕烽不由笑出了声。
温清自欺欺人地躲了一会儿,最后闷得喘不过气,只得又把头探出来,刚张着嘴喘着两口气,就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刚刚冒了那么大的雨一路奔回来,虽然燕烽及时带他驱了寒气,终究还是冷到了。
“我去拿衣服时,吩咐厨房那里帮你做了姜汤,估计时间差不多了,等下你喝一碗,去去寒。”男人。
少年立刻就苦了脸。
他可是最讨厌姜的味道,哪怕在菜里不心夹到一丝,都要赶紧丢到一边儿那种,没想到现在还要整碗喝。
“能不能不喝啊?”他心翼翼地讨价还价,话音还没落,立刻又了一个大喷嚏。
燕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问:“你觉得呢?”
“可是好难喝。”温清苦着脸。
男人看着他一脸不高兴,伸手揉了揉他半湿的头发,叹了口气。
就是这么一副被养得不知世事的样子,明明刚刚还觉得被全世界抛弃了,结果只要他一句他要,少年就立刻开心起来,把烦心事全扔到了脑后。
想到自己拿回来的那几份文件,燕烽的目光又沉了沉。
亏史迁还干得出来那种事儿,夜深人静的时候,从来没伸手摸摸自己的良心,看会不会痛吗?
不过也是,能为了家产干出那些事儿的人,想来早就不知道良心为何物,又怎么会痛?
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少年的,现在想想,还是提早了的好。
早些从那个家里脱身,早些断了干净。
想到这里,他抱着少年的手紧了紧,还没来得及张嘴,门就被敲响了。
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被送了进来。
温清一见就苦了脸,趁燕烽起身,直接缩到被子里,把头都蒙起来,全身上下连根头发丝儿都不露在外面。
男人端姜汤走过来,看到他这样,又好气又好笑。
也不知道谁之前哭得那么可怜,一得了他的回答,立马没心没肺地耍起了脾气。
以前为了讨好他,时刻看着他的眼色行事,只要他略表现出一丝不高兴,少年就立刻收敛自己的。
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恃宠生娇?
他坐到床头,空着的手落到鼓起的被子上。
少年身子一僵,立刻更紧地把被子压紧,似乎生怕被他从里面挖出来。
只是,真要想让人出来,何必用暴力呢?
燕烽唇角微勾:“起来喝姜汤。”
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要,太难喝了。”
“那我帮你喝?”
“好!”这回答干脆利落,似乎生怕答晚了对方会反悔一样。
“想我帮你做事,总得给点儿好处吧?你要是主动亲我一下,我就替你喝掉。”燕烽温和地笑着,眼底闪着暗光。
以前还大胆追求的少年,现在却有些畏首畏尾起来,吞吞吐吐地:“以前,以前亲过。”
“你也了,那是以前,当然不做数的。”
被子下面的人在里面拱了半天,这才犹犹豫豫地从里面爬出来,脸被憋得通红,迟疑了一会儿,才凑到燕烽嘴上,在上面轻轻亲了一下。
只是唇刚落上,后脑就猛地被男人捧住,接着那个吻就加重,浓浓的带着姜味的液体从对方嘴里一直落到他口中。
上当了!
这是温清第一反应。他眼睛睁得圆圆地,拼命挣扎着想躲开燕烽的吻,却根本挣不出,只能任由姜汤全经由喉咙咽了下去。
被男人放开后,他立刻后躲,不停地抚着胸咳嗽着,想把姜汤咳出来。另一只手则在嘴边不停扇着,以求嘴里的姜味能早些淡去。
只是这么一来,方才还裹得好好的被子大半都被挣开,露出了下面的风景,完全称得上春光乍现。
燕烽的眼神渐深。
“你话不算……”
少年的控诉还没完,就有高大的身体压了上去。
动作太过急躁,男人身上原本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全部扯得崩掉。
震惊之后,温清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是上将大人出现了?
对哦,刚刚亲过。
真好。
不过,好像追求男人的过程也不怎么辛苦,他本以为还要再努努力的。
这样也好,至少很多他本来想和上将大人提,却因为对方是碎片而不得不憋回去的话,可以出口了。
行至中途,卫上将大概察觉了身下人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满,动作越发大力狂野,和他斯文儒雅的外形一点儿都不相符。温清眼泪都差点儿被逼出来,终于再也没办法东想西想。
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像自己的。
燕烽并不在床上,大概又去忙了。自从温清住进这里,这个男人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处理那批高得似乎总也弄不完的文件。
活儿都他干了,名声却全落到燕岭头上,也不知图的什么。
温清强撑着起来,等双脚落到地上时,腿一抖,差点儿直接倒到地上。
他颤着手慢慢把裤子从脚底套上来,正努力时,门开了,男人走了进来,目光含笑看着他的动作。
温清知道他在看自己笑话,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都多少个世界了,这种恶趣味怎么就是改不了呢?
看少年对自己翻白眼,燕烽并不生气,反倒摸着下巴走过来,若有所思地:“看来以后还是不能信你的话。”
“什么?”温清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手上动作不停。
“你看,还能起床呢,衣服也能自己穿,明显还有力气。本来我想的是给你个早安吻,再让你在床上把早餐消灭了,最后帮你把衣服一件件穿回去。”燕烽的话里满是笑谑。
虽然知道男人是在调笑,温清的后背寒毛却一下子全竖了起来。
他丝毫不怀疑,这男人的其实是真心话。
事实上,大概是顾着他这身体是第一次,昨天到后来时,他断断续续地求饶,男人明显温柔了很多,也提早放过了他。
饶是这样,他仍然一停止就昏睡过去,连男人帮他清理身体都没醒。
以后……
他猛地想起以前度过的那些世界,尤其是赤色碎片那里,为了能随心所欲地折腾,男人甚至让他恢复了神性……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一哆嗦。
真是值得庆幸,自从上将大人清醒之后,带他进入的都是正常社会的背景,不再是那些妖鬼神仙的世界了。
强撑着去浴室收拾好自己,姿势别扭地半坐在床边喝了燕烽特意带上来的粥,温清擦了擦嘴,抬头看过去。
“那个,碎片呢?”他问。
“已经融合了。他很开心,”燕烽眉眼温柔地看着少年,又慢慢加了一句,“我也很开心。”
温清耳朵尖都红了,目光虚浮着左右看,就是不肯与男人对视。
燕烽却一把把人搂到怀里,在他头顶上亲了亲,温和地:“清,这次的剧情你算怎么走?”
不管你想怎么走,我都配合你。
一听到正事,温清立刻忘了先前的局促,伏在男人怀里扳起了手指头:“我是有几点疑惑的地方,进来时想和你的,后来从妖那里知道你和碎片的事,就没来得及出口。”
“哦?来听听?”燕烽知道少年一向聪慧得紧,尤其擅长在迷雾一般的剧情里找到破局点,并没把他的话置若罔闻。
“现在的时间点,差不多到我和温软的身世被曝出来了吧?”
“是的。碎片把你留在身边时,就叫人查过你的底细,因为查的比较细,意外地得到了当年抱错的事。不过,原文里就算没有它插手,也会被抖出来的。”
起来,还是温软和史雨清长得太像的缘故。虽这世上相似的人不是没有,但不管怎么,总该和父母一代在长相上有相近之处。
温软却和温父温母全然不像,和温家前几代也没有像的。以前温家人和周围认得他们的人都没把这事儿往深里想,但自从她以燕岭儿子的母亲的身份出现于人前,就有好事者开始深挖她的身世背景。
这么一来,她和温家人外表不相近这点就入了其他人的眼。甚至有人眼尖地发现温软和史雨清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
这也太过巧合了。
有那种思维特别天马行空闲极无聊的人顺手查了一下。
这一查,就查到当初温母分娩的医院,意外发现温母和史母竟然在同一家产房。
史迁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让王玉枝借着插花课接近温软,弄到了她的头发。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
温软是史家的大姐。
这就是原剧情里史雨清身世被曝光的经过。
“书里写,是因为护士的缘故,把两人放错了产床,我一直觉得很疑惑。按理两个孕妇在同一个产房里发动,肯定由各自的护士接生,怎么可能会放错呢?”
燕烽点点头。
“还有就是,史雨清和温软怎么那么像?确实,温软本来就是史家人,那史雨清呢?为什么他长得也不像温家人?”
原文只史家做了和温软的亲子鉴定,却压根没提史雨清的。温软是史家人,不代表史雨清就不是史家人。
这一点温清开始只是觉得不妥,后来才慢慢想到的。
“还有吗?”
“还有……当然,这个你也可以当成我的吐槽,我看完那本书就想来着,要不是急着看下一本的话,”少年拉起燕烽的大手,一边玩着他的手指头一边,“当初燕岭被黑道的人追杀,身上刀伤和枪伤都有。当然,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同样开了枪,那把枪直到他回到燕家时还带着。”
燕烽看着他修长白净的手指灵活地在自己指尖穿插来去,眯了眯眼睛。
“你温软的心到底得有多大,才能把一个身上带枪又受了重伤的男人带到自己的住处?再怎么也不可能连点儿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吧?行,就算她是一时心软加犯糊涂。那后来呢?被个陌生人这样那样,怀孕之后宁愿被父母赶出家门都得生下这个孩子?实在让人怀疑她的用心。”
“那你觉得她是什么目的?”
“我觉得啊……我猜她应该认得燕岭,甚至暗恋他,这才会不顾危险地把人带回家,还咬着牙给他生孩子。如果不是这样,就是她花痴,对燕岭一见钟情。”温清淡淡地。
不是他恶意揣测别人,而是除了这个,他实在找不到替女主开脱的理由了。
一个浑身是血还拿枪的陌生人,能随随便便上了女主,对方还心甘情愿生孩子,这事随便放个正常人身上,怕不都是得被认为脑子进水?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就能明为什么重伤的燕岭被燕家人发现时离他家不远。毕竟女主知道燕岭身份,把他送回去也正常。”
原本想救治男神,没想到有了一夜情,为了表明自己并非为了对方的财势才救的人,所以默默把人放到了燕家不远的地方。
燕烽摸了摸爱人的头发。
果然这人如同他所预想一般聪慧。
“温软到底是什么心理,我不太清楚。不过换孩子那段,你怀疑得很有道理。其实不是护士不心,而是被人收买了,故意换的。你想想史家的家族构成。”男人提醒了一句。
史迁是家里老三,头上还有大哥二哥。这三个人彼此能力都差不多,当初为了家业斗得你死我活,却几乎没分出高下。
眼看着史大德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史家三兄弟都急得很,各方面的明争暗斗少不了,连孩子也是前后脚地出生。
不过,老大老二家生的都是丫头,只有史迁生了个儿子。
按这没什么,就算这次生了女孩,以后还可以再生。但史大德就此认定天意要把家业传给老三,于是让他继承史家。
“史大德觉得,如果不在死前确定继承家业的人选,他死不瞑目。既然在他离世前只有老三有儿子,那注定就是老三。”
温清眼睛一亮。
还有这么一出吗?
“当初史迁买通了护士,万一王玉枝生的不是男孩,要求她们帮自己换成男孩。”
温清吐了口气:“恰好温母和她同个产房生产,还生了男孩,于是就这么换了,是么?”
“温母生的是女孩,但是是死婴。”
“啊?”温清震惊了。
这怎么可能?如果两人都生的女孩,有一个还死了,男孩又是哪儿来的?
“史大德幼时的生活环境,导致他特别痛恨出轨的男人。史迁早年养过一个情妇,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后来史家家产争夺白热化,他就一笔钱想把情妇发掉。情妇贪心不足,想要更多,史迁又反悔,担心留下她是个祸患,干脆叫人把她弄死。情妇九死一生逃了,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温清有种不妙的感觉:“你是,史雨清是那情妇生的?”
“没错。那女人和其中一个换婴的护士有点儿关系,生孩子时大出血,把婴儿托付给了那个护士。”
“怎么不托付给家里人呢?”温清低声问了一句。
“她是孤儿院长大的,上学时得了史迁的资助,这才会和对方搅在一起。”燕烽解释着。
“这是你查出来的?”
“是啊,我的人找到了那几个换婴的护士。她们年纪都很大了,有一个前几年出了意外已经死掉。”
温清沉默了一会儿:“史迁知道原主是他的儿子吗?”
“不知道,护士没告诉他。他以为是同产房产妇的孩子,但他当时没算把温软再认回去,所以没刻意关注过跟妻子同时分娩的人是谁。”
这也完美解释了为什么史家长子成了讨好温岭的工具,次子才是家业的继承人。因为史迁一直以为史雨清是别人的孩子,致力于把他往废了养。
这个废了并非一般意义上吃喝玩乐的纨绔,而是发展方向与家业丝毫不沾边。
史迁是真觉得史家养了史雨清十二年,是这个换来的孩子欠了他的,却不知道儿子仍然是他的血脉。他也从没想过,换子的事本来就是他一手操控,是他想要借别人的人生为自己谋取利益。
“还有件事,我醒过来之前,碎片替你和温父做了亲子鉴定。”
“哦。”
“结果显示,你虽然不是温父的儿子,但和他有亲缘关系。”
“……”
温清抬头看了燕烽半天,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就问一下,史家确定跟温家不是亲戚?连襟都不是的那种?”
“对。”
“这么,就是原主的母亲?”
“温父确实有一个妹妹,据刚出生就没有呼吸,被扔了。”
“……”
所以,这才是狗血的真相吧,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孩子扔了之后,不知怎么活了,那些人却找不到她的父母,最后只好把她送去孤儿院。
而温家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有个女孩流落在外。
“不管你想姓史,还是姓温,都可以。”燕烽。
温清呵呵:“当然姓温,”他抬头看着男人,“温清的温。”
而不是温雨清的温。
燕烽秒懂。
史家和温家,都对不起原主,温清没算越俎代庖地替原主原谅他们。
既然不认,那就永远都不要认了。
“对了,昨天我回史家,还被史迁了一巴掌。”
既然上将大人已经醒过来,少年当然要抓紧时间拿出暗戳戳记下的本本告黑状。
他话音未落,燕烽微挑的嘴角已经紧紧抿了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冷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