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王泽刚在门外拿到工资条的喜悦, 赵安在办公室内则焦躁不安。

    前几天计嘉树已经从外省回蓉, 然后在第一时间就给赵安了一个电话。只不过计嘉树只了几句话：

    “安安，我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这几天我都要忙着音乐会最后的训练没时间来找你。音乐会一定要来啊！”

    突然接到电话的赵安有些忘词, 设计好各种寒暄的台词全部在喉咙处堵塞, 进出不得。

    一时之间电话之中有些沉默。

    “树，我……”

    赵安刚要开口的时候, 电话中传来计父的声音“树快出门了。”

    “来了。”

    计嘉树高声回应着自己的父亲, 然后对赵安道：

    “安安, 我先出门了，记得来听我的音乐会。”

    等电话之中传来一阵忙音的时候, 赵安才后悔不迭。

    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犹豫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计嘉树面前屡屡失去稳重与理智。

    接下来几天赵安也没和计嘉树联系, 两人都在各自忙碌着。然而, 今天就是就是计嘉树钢琴独奏音乐会的日子。

    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继续逃避了。

    下午下班后, 赵父也来到红叶食品, 三人在外面随意解决晚饭后，便一起前往蓉城锦绣艺术宫。

    晚上, 7点30。

    艺术宫内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赵安陪同者父母坐在第三排中央, 最好的位置, 而旁边则是计父计母。

    双方父母正在低声交流，显然他们四人都知道赵安和计嘉树最近的不对劲，时不时偷瞄赵安。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在此时对赵安多什么。从两人认识以来, 他们两就没有让父母担心过，也没有分开过。

    在他们看来，十有八九是因为大学没有在一个学校而置气，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而赵安则盯着尚未拉开的红色幕帘，有些发愣。蓉城锦绣艺术宫他实在太熟悉了，他甚至能够猜测到此时幕帘背后的情况。

    工作人员在检查所有的设备情况，主持人拿着节目单在最后复习串词，而计嘉树此时应该已经检查过钢琴音准，在等待着上台。

    8点，艺术宫内的灯光突然黯了下来，本来还有些嘈杂的观众席，也逐渐平息。

    身后的聚光灯在红色幕帘之上，幕帘缓缓拉开，唯有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摆放在舞台中央。

    主持人上台进行开场，惯例感谢了举办单位，并且对计嘉树进行了介绍。

    对于这些自己熟悉到永远不为忘记的信息，赵安没有任何的兴趣。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舞台的左边，那是表演者上台的方向。

    “让我们用掌声来欢迎今晚的表演者计嘉树。”

    追光灯开始移动，下一个计嘉树走进光圈里。

    计嘉树依旧穿着正装，黑色让计嘉树看起来更加高挑与优雅。

    赵安莫名有些沮丧，因为他发现计嘉树身上的西装十分得体，无论是西装的大、颜色的搭配还是领结的佩戴，都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误。

    以前计嘉树参加比赛的时候，都是赵安为计嘉树进行搭配。现在计嘉树真的已经成长到如此独立的地步。

    计嘉树在鼓掌声中落座于钢琴面前，已经提前熟悉过钢琴，所以计嘉树直接开始了演奏。

    依旧是肖邦是《OP.9降E大调夜曲》，计嘉树指间的功力又有所长进。明明是一些重音、促音，依旧能表现出夜晚的温柔。

    这需要重、快、浅的敲击琴键，所谓举轻若重便是如此。

    《夜曲》之后，计嘉树接连弹奏了很多首相对流传度比较高的钢琴曲，当然这些钢琴曲大多也是考级曲目。

    大多数曲目计嘉树曾经都在赵安的陪同下学习过，以计嘉树现在的钢琴水平，已经能够准确地演绎出其中的特质。

    以前每一个周末、每一个假期，在计嘉树家中那台立式钢琴面前练琴的日子，随着琴声如同海浪一样袭来。

    《大海》、《辉煌的大圆舞曲(Op.34 No.3)》、《莫什科夫斯基曲》……

    赵安甚至能回忆起自己为计嘉树挑错误的情景，但是今晚的表演从头到尾，计嘉树都没有任何的失误。

    不再是记忆中那个上台前会紧张到沉默不语的孩子了。

    “钢琴虽然是西洋乐器，但是它在华夏这片历史悠久的土壤之上绽放出新芽。无数华夏作曲家谱写了一首又一首极具华夏人文特色的乐曲。接下来请欣赏计嘉树带来的华夏钢琴组曲三首：《牧童短笛》、《梅花三弄》、《夕阳箫鼓》。”

    华夏钢琴开始的时间比较晚，但是也涌现出一系列优秀的作品。

    可赵安并不记得计嘉树平时有练习过这些曲目。计嘉树学习钢琴的时间实话并不长，虽然一路顺风水顺，参加考级、比赛。但是也意味着计嘉树一直以来的练琴时间都很紧迫。

    各种考级、比赛曲目已经占据了计嘉树大部分的时间，其余的时间做一些指法练习或者学一些世界名曲就已经耗费所有精力。

    坦诚而言在赵安的记忆中，计嘉树就从来没有接触过这几首钢琴曲，唯一的解释就是计嘉树自己一个人在暑假这段时间中学习。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计嘉树直接开始了他的演奏。

    明明用着来自西洋的钢琴，但是旋律背后却能够感受到华夏的历史与文化。

    在场所有的听众都为计嘉树的琴声而折服，有些事尤其是在场的成年人们，他们更能够感受到华夏文化的力量。

    然而赵安的心情却越来越复杂，因为他发现计嘉树的演奏十分出色。虽然还有一些技巧方面的问题，但是已经完全掌握了每首曲子的特点。

    这段时间计嘉树一直都在认真练习钢琴啊，而且他在钢琴方面的理解力真的很出色，哪怕自己不在他的旁边，他也在不断的学习与进步……

    这样的认识背后却是更深的失落与遗憾——如果计嘉树能够继续在钢琴的路上走下去，他能取得怎样的成就呢？

    赵安立刻断了自己的思绪，一旦陷入循环，他又会变得偏执。

    不主动去思考，这是赵安在无法从更远解决自己偏执的情况下，想出的无奈之举。

    但是更加隐蔽的情绪又开始上涌——计嘉树好像不那么需要自己了。

    三首华夏钢琴曲很快就弹奏完毕，主持人再次上台：

    “感谢计嘉树今晚为我们带来的音乐盛宴，乐有终，学无涯。接下来请计嘉树和我们分享分享他的钢琴学习生涯。”

    原来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时，音乐会接近尾声。

    计嘉树走到舞台中央，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追光灯第一时间聚集在计嘉树的身上，皮肤白皙的他在灯光下格外俊秀。

    在例行感谢政/府给自己机会举行音乐会后，计嘉树才切入了正题。

    “其实我学习钢琴起步很晚，学五年级的时候才接触钢琴……”

    “我的父母也从来没有强迫过我练习钢琴，我之所以会坚持下来，仅仅是因为我喜欢钢琴、喜欢音乐。”

    “或许有人的家长会认为学习一门乐器便是所谓的素质教育，但我认为还是应该做自己热爱的事情……”

    没想到计嘉树还的头头是道，赵安骄傲的同时又感觉到这是计嘉树在对他宣言，“做自己热爱的事情”，这不明摆着是在试图服他吗？

    赵安从没有在任何一场音乐会的观众席上，情绪如此波澜起伏。

    就在计嘉树已经要结束演讲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

    “谢谢我的父母，能够无条件地支持我学习钢琴。以及谢谢我最后的朋友，能一路陪着我走来，未来无论我往何处走去，我都希望你能陪在我的身旁。”

    这话的时候，计嘉树目光直直地盯着听众席第三排的中央。赵安几乎能够感到那灼灼的视线。

    一旁的四个大人已经低声笑了出来，在他们看来这是计嘉树实在向赵安“求饶”，毕竟两个人正在闹矛盾。

    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赵安，这次是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感觉脸上烧呼呼的，但是他又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赵安在思考等会该如何与计嘉树开口，只要先不专业的问题，那就能万事太平。

    “最后，再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计嘉树为我们带来的音乐之夜。”

    随着主持人最后的谢幕词，在如同浪潮的掌声后，音乐厅内灯光全部开，观众们开始陆续退场。

    几个大人也快一个月没见面，决定一起去吃个宵夜，毕竟蓉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已。

    “那我们等等树吧，估计他还要和后来的工作人员会话。”

    计母开口道。

    “没事，让赵安这子去接树就好了。赵安，你知道王氏冷淡杯在哪里对吧？”

    赵母这话的时候，手肘一个劲地敲赵安，意思实在太明确不过了：看看别人树都给你道歉，你还在别扭个什么劲。你好好给别人树道歉，然后把树带过来吃宵夜。

    做完这一切的赵母还特别自豪。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毕竟这段时间，每天早上都是赵安在做早饭，她这个做母亲的也算是做做好事吧。

    “我知道。”

    赵安立刻会意，只不过他原本以为是在有双方家长的陪同下与计嘉树见面，现在一个人过去，他感觉自己突然又有些不安。

    “那就麻烦赵安了。”

    计母也没有任何怀疑，毕竟两个孩子足够懂事，不用担心有什么意外。

    四人便直接随着人群朝音乐厅外走去，而赵安则一鼓作气，前往音乐厅的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