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春明酒肆
日晒高头,碧珠寻了个阴凉的树下,昨日连夜赶路,三人都未进食,听得我肚子咕咕叫,巧秀脸色一红:“方才我瞧见那边有卖包子的,姑娘可要用些?”
捧着热乎乎的包子,我饥肠辘辘刚要咬上一大口,就觉得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我抬头,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孩死死地盯着我里的包子,脸上还挂着泪珠。
我心一软,摸了摸她:“你,你是不是饿了?”
未想她放声大哭:“饿,饿,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我觉得甚是可怜,刚欲把中包子递给她,巧秀就拉住我:“姑娘也许久未进米食,赶紧吃了罢,莫要误了船只。”
巧秀咬紧唇,拽住我的袖子不肯松,我从未见过她这样紧张,有些难堪:“可,她”
“姑娘看看周围”她低声道,我环顾四周,才发觉难民都盯着我,目光不善。我便收了,低头咬上一口,那些人才移开目光。
巧秀三两下吃完中包子,朝我耳语:“姑娘未曾逢过此事,不知难民刁野。洪涝突至,城中米粮金贵,若姑娘方才将包子送出,必将遭众人哄抢,后果不堪设想。”
我背后一阵发凉,是自己太大意。
巧秀不再话,抱着腿,不知在想什么。她是八岁被难民父母卖进府里的,许是方才,让她记起些旧事。三人尴尬地沉默,我截了段柳枝,编成环递与巧秀:“送你了,听戴上心情会变好哦”
“姑娘还有心思玩这个”
我与她调笑,却见码头驶来一艘船,吏突然跑过来将我们赶到两边,船里下来几名身着官服的男子,急匆匆地随吏官往官道走了。
巧秀拉住碧珠:“碧珠,看最后那名大人,是否有些眼熟?”
碧珠踮脚望了半晌,面色疑惑:“是有些面熟,可记不起是哪位大人。”
顺着她们的目光,我扫了眼末尾之人,虽隔的有些远,能看出是个年轻人,一边走一边还在与其他官员热烈地讨论。我皱眉:“才个五品,不会是我父亲的仕友吧,可来过府中?”
“应不是,大人世交我与碧珠都认得。”
“那就好,诶!船来了,快快快!”我点点头,大船已靠岸,我忙拉着她们,趁人群还围在官道,疯狂朝码头跑去。
烟州乃朝华长公主封地,涵象郡、宜郡、梓郡。而我舅舅唐府所在的象郡,临近皇城,故宦官世家众多,为皇城重地。城中巡防密集,井然有序。
刚入俪城,碧珠便拜别了我。我将身上百金悉数赠与她还乡。同巧秀一起去当铺将那些首饰珠宝当了。再找家国用银号,用本名开新户将钱财存上部分。
我在城中溜着,平宁终究还是比不得俪城,无那抹繁华热闹之景。凭着华江开发与商路,许多胡人也在此安家落业,贩卖皮草与烈酒,城中集市十分热闹。至一家西域酒肆,装潢甚是风情,有胡娘在楼阁上拍着胡琴,唱着悦耳动听的大漠之歌。
许是才下午的缘故,肆中清净无客。我实在饿的不行,便拉着满脸通红的巧秀坐下。她眉头微皱:“此等场所,荒曲淫声,姑娘还是不要久留。”
“好好的歌,被你成什么模样。”我翻个白眼,排出两枚金元,吆喝道,“店家上一壶绿提酒,有好羊肉也盛些来。”
楼上停了琴声,扬着笼纱的巧阁上探出一只素白的来,环珮叮咚,声音如三月烟桃婉转妖媚:“店望子已撤,酉正才上烊,请客官晚些再来。”
这白日正热闹,撤什么望子,我当是调笑:“店家白日不做营生?”
阁中沉默半晌,染着丹蔻的柔夷一翻:“不做,客官请回罢。”
我悻悻收了金元,被巧秀推搡出去。才踏出门槛,阁上又闻得轻飘的琴声,捻挑间愁思漫漫。
剥漆木门上确未见着望子,我亦知我的过错。不定人家只是歇息,倒是我打扰店家兴致,我朝里探头,略带歉意:“酉正我定再来。”
话音初落,琴声微顿,又如行云流水。
于正街上一家客栈落座,勤快的二递上菜帖,我细细研究菜名,都是如诗般看不出模样,便随意乱点:“霞云羹,朝露蛋稀,再随便来几个点心吧。”
结果不就是红豆薏米粥和芙蓉蛋,我对这种欺诈顾客的行为嗤之以鼻,巧秀却是很喜欢芙蓉蛋,直夸菜样精致。我瞧她的模样,生出几分怜惜:“以前吃的都不好吧,这么瘦。”
她乖巧地摇摇头:“夫人待下人极好,虽非日餐啖肉,却也饱腹无忧。再做丫鬟的,岂有懒惰坐肥的。”
“你决心跟着我,日后我就要照顾你。吃什么不必约束,就当我对你的报答。这么多年,谢谢你。”
她抬眸,雾色清明:“姑娘自劫难后性情大变,体贴温柔,能侍奉姑娘是巧秀福分。”
我叹气,又给她夹上些素肉。
天清气朗,我们沿着闹市逛了好一圈,至落日时分,夕阳西下,染红半边天色,如女子颊绯艳丽动人。
记起那家路口的酒肆,我拉着巧秀又次踏足,店中却依旧清冷无人。角落柜台后有竹椅轻晃,略微传出些呼吸声。
我探头去,身着彩纱的女子打着盹,面覆巾帕。这必定是下午弹琴的那位,我轻咳:“店家?”
她掀开帕子,如玉雕琢的脸上有些惊慌:“客官请坐,要些什么?”
“同下午一样。”
她愣了愣,用不太标准的中原口音继续问道:“下午,什么?”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这生意也做的太不从心了吧,正想重复,却闻得阁楼上凉凉的嗓音:“一壶绿提酒,还有上好的炙羊肉。”
我惊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