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冷木头北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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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般,想我断袖么?”

    他定定凝视我,眼里逐渐溢出危险的气息。

    我楞楞沉在那九天星月里,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又猛然摇头:“当然不想,绝对不想!”

    “晚了,”他忽然勾出一丝妖冶至极的笑,魅惑蛊人,“我要断袖,不如先从你开始,好歹你现在也是个男儿身。让我尝尝这断袖的滋味,如何?”

    我猛地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吓的直跳出两步,指着他慢慢挪过来的身子威胁道:“喂,玩笑不能开大啊,啊——”

    话音未落,他已攥住我一截皓腕,微微用力,便将我震入怀中。我暗骂,他何时变得这样腹黑了,难道是尔虞我诈的王宫待久了,连人也变得满肚子坏水。

    我瘦弱的身子一颤,他温热的嘴不知何时贴近我早已赤绯的耳垂,吐气如羽,羞的我立刻闭了眼。

    当我竟然以为他会有下一步进展时,他却顿住几秒,忽然探抵在我的背心,发力间我已被轻轻推出他怀中。脱了桎梏,舒出一口长气后,我立刻反就一肘。

    他带着得逞的笑,挡住我的腕:“这就是你随意诽谤别人的后果。”

    我红了脸:“你”

    他摊了摊,表示无奈:“不证明给你看,你怎么会相信我是个直男?”

    “我”一时语塞,我竟想不出理由骂回去。只能认栽,暗中发誓下次定要加倍讨回来。

    “我不娶妻,是怕若再出意外,岂不白白耽搁别人。反正日子还长,再也不迟。”他饮下一盏茶,又给我斟满。

    我想,你还算有点良心,便决定不再计较他刚刚的所作所为了。

    聊至子夜,又断断续续谈及琐碎的官场事,与这边的见闻。随意嗑叨一会,就觉困意袭来,只能撑头打盹,又因过于兴奋,不愿睡去。点头抬头间,已渐渐沉入睡梦。

    梦中无人,却有一袭带着体温的软被披上肩头,淡淡竹香沁人心脾。

    次日初醒,已近正午。

    我揉了揉朦胧双眼,抬着有些痛楚的额首,才觉自己昨夜竟就这样睡了过去。身上还盖着他的棉被,殿中书案上昨夜杯盏里余下的陈茶未净,连拓着壶的炉灶也有半截被浇灭的桔梗。

    房间却是精心收拾过了,竹简归位,连满地衣衫也都不见了。这般看来,倒是个中规中矩的书房。且外面日光正好,今日定又万里无云。

    我伸个懒腰,穿鞋踱过空寂大殿。翻过两落垂帘,珠玉叮咛,重重楼宇阁室空旷无人。飞花卷入长庭,婆娑树影被我踏碎成满地琳琅,水钟清立昊然。

    无人的宫楼,雅致又清净。我不禁暗叹,疯子果然眼光好,选的居所通明透气,又无人打扰。

    我正这样想着,雕鸾刻凤的悬梁上,忽然跳下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在我的面前。吓得我后退两步,定定看着他。

    青衣玉带皮靴,两脚一点轻飘飘的落下,不惊扰一丝烟尘,竟连珊瑚长窗上的柳枝也不波动分毫。

    我大惊,难道这就是传中的轻功!

    定神打量他,心中警备便一下消散了。显然,能从大约十米高的房梁上跳下,而毫发无损的,只能是宫里的禁卫。又能随意擅闯中舍居所的,我记忆里,也只有那个穿着不合规制的侍卫北汜了。

    关于北汜,我倒未曾向吕祁风打听,毕竟他除了长的好看点,穿的偕越点,其他都与普通侍卫无异处。我完全把他定位成一个尚在青春期,有点叛逆的侍卫。

    所以当他像有预谋般落得到我面前时,我还是有些惊讶:“北汜?”

    他皱了皱好看的眉梢,似是对我直呼其名不太满意。抬眼冷冷瞥我一眼,冰若寒川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温度。

    “走。”又是一个字。

    我问:“去哪里?云舍人派你来的吗?”

    他冷冷盯着我,眼神淡漠。继而,又似乎记起什么般,脸上消融几分,朝我点了点头。我受宠若惊。他排出绕着麻带的刀柄,用柄梢指出方向,隐隐带着几丝威胁。

    我脑中闪过昨夜背心的冰冷,忙随他匆忙出了殿宇。拂花问柳,路上不像夜里般死寂,倒是时不时遇上宫娥一二,顿足微福。

    我才发觉,没了月色阴森,离宫锦阳处处亭台楼阁,轩榭池山,建筑高低错落。台馆分峙,回廊起伏,水波倒影,别有情致。论富丽堂皇不及,倒不似个皇家园林,像苏杭的官家标配。

    冷木头三两拐,将我带到一处园巷,他抬头看了眼已入中天的太阳,忽然立在原地不走了。我也站住,有些奇怪:“怎么了?”

    他不搭理我,似是未听到般。自己寻一处阴僻的女墙,竟就这般抱剑,背靠高墙阖眼憩起来。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字:“等。”

    我抚额,仰天长叹。世界怪人颇多,怎么都被我遇上了。

    约摸过上一盏茶,园巷尽头忽传来一阵清脆的锣声,足足响了三声才渐渐淡去。北汜闭了许久的眼猛然睁开,凛冽宛如剔骨。他转了转刀柄,朝巷中深处走去。

    眼看路尽,却陡然一转,豁然开朗。狭窄的巷口,朱红殿宇熠熠生辉,金色宝顶在水流般的阳光下散发炫目耀色。足百余尺高的阁楼上宫娥穿插不息,每隔五步黄门持香而立。朱墙青瓦下,有穿着深色媾衣头带乌纱帽的官宦两三结对谈笑,径直踏出殿中。

    北汜伸臂拦住我,待那些学士都走尽后,才带我靠近朱门。他从腰间取出一枚玉令,交到侍门守卫中。

    我踱至朱漆长门下,抬头望向敕金紫檀的匾额,缓缓念出三字:“逐鹿殿。”

    “咳”北汜一声轻咳拉回出神的我,我忙敛好袍衫跟了进去。

    与平常的居所不同,这处大殿明显是用作办公的院所,空旷的中庭里遍布文卷竹简,宣纸毫笔琳琅。我走了几步便无心踢倒了地上的纸篓,连忙扶起,余光瞥见一纸画满红叉的文卷,正是前日复赛的试卷。

    北汜冷冷瞥我一眼,目露不悦,我忙摆好两步跟上。穿过几重垂花门,与假山苑落,林稀道上鹅卵如玉,旁边竟挂满了刚出沥的竹纸,春风微徐,万千翻飞浮若云端。

    曲折一番,终于入了殿宇深处,过往的宫娥却愈来愈多,不少捧着青铜筒装的文卷,低头匆匆而去。

    北汜忽然停了步子,转头道:“到了。”罢,他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探头打量一番,正巧三个黄门提着扫帚,在扫地上散乱的纸片。瞧见我,为首的黄门笑道:“何公子吗?”

    我忙点了点头。

    他腾出一只,指向覆了竹帘的房间:“云舍人在里头批卷。”

    我谢过,打了帘子进去。方寸间的竹间里,纸卷纵横,一袭身影背立。浅绯团花绫罗,草金钩的腰带十銙。领座、衣裾缘绣雪珠贴边,深色褠衣窄紧直袖。听到声音,吕祁风侧身回头,三千瀑发束于紫巾,冠在银簪乌纱中,若春水流淌而下。

    我心中暗赞,本以为昨夜所见,他已是倾城之貌。未想加上正五品的官服,穿在这朱靛红紫中,竟更风姿绰约不言自威。

    他解了围布,抖落漆黑面料粘上的雪白纸屑,挂上竹骨的衣栏。

    才朝我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