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糖果芒刺
戈樾琇揉了揉被撞得发麻的肩膀, 跟在宋猷烈身后进入餐厅。
接下来的几分钟对她来很重要。
和宋猷烈保持一步半左右距离, 垂手站在餐桌左侧。
宋猷烈喝完水, 一颗心提起。
宋猷烈没拿起刀叉, 淡淡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敛起。
还没吃呢,怎么就皱眉了?是不是对她的烹饪技术没信心?其实……戈樾琇自己也没信心。
坐如针毡。
终于,宋猷烈开动了,把一块玉米切块放到碟子里,分成四份, 很快, 碟子只剩下玉米核。
味道还行吧, 戈樾琇心想。
其实,做一顿早餐也不是难事, 等她离开这里,肯定会在顾澜生面前露两手,这么一想, 戈樾琇有点希望这两个礼拜快点过去,她都迫不及待想让顾澜生对她刮目相看了。
那声轻咳声把戈樾琇从臆想中拉回。
这个时间点怎么能分神呢?
回过神来,叠成金字塔形状的芦笋已经少了塔尖部分, 少了的塔尖部分到哪里去了呢?自然是被宋猷烈吃掉了。
只是,味道也不知道怎么样。
玛丽安了,这份早餐就数青芦笋最难处理, 因为浇在芦笋上面的调料为手工制作, 手工调料决定芦笋的口感。
戈樾琇现在不想去回忆调料的制作过程, 她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在制作调料的过程处了问题。
不敢去看宋猷烈,心翼翼问到:芦笋的味道……
“戈樾琇。”
“是。”反射性挺腰。
“你要一直站在那里吗?”宋猷烈阁下刀叉。
因太关注早餐口感,她都把规矩给忘了。
玛丽安了,先生用餐时得避到厨房,但不能随便走开,因为先生有可能需要到你。
这时她应该到厨房去,但在去厨房之前她得知道一件事情。
硬着头皮问:“芦笋的味道还可以吗?”
片刻。
“嗯。”
这个简短的发音让戈樾琇放下心中大石块,欲转身离开,宋猷烈又叫住了她。
“把那个脱下。”宋猷烈和她。
愣了会时间,后知后觉中的才知道宋猷烈口中的那个的是什么,他想让她脱下围裙来着。
玛丽安做饭时也围着围裙,围裙可以让她投入到玛丽安的角色中,不然,万一她的骄傲病复发了,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
戈樾琇一点也不想回拘留所。
张开嘴,想点什么,玛丽安的大嗓门瞬间来到她耳边:“先生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吧,好吧。
“戈樾琇,还等什么?”宋猷烈的声音带着淡淡的不耐烦。
宋猷烈俨然一副想让她马上脱下围裙的样子。
“围裙等到厨房时再脱。”低声了一句。
“为什么要回厨房脱?”宋猷烈重新拿起刀叉。
刀叉往放芦笋的盘子,看也没看她一眼。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只不过是用早餐的人和站在餐桌的人互换了角色而已,有一些时日,她喜欢在用餐时让宋猷烈用挪威语给她念诗,那段时日她总是没有胃口,没有胃口的原因是因为姨。
如果不是这一刻,她都差点把那些往事给忘了。
看来,有人不想她忘记这些事情,不仅不让忘还想让她偿还。
不,不,这是作为一名监护人对于被监护人的用心良苦。
也没什么,他想让她当他的面脱围裙就脱呗,脱下围裙。
围裙搁在臂弯处,毕恭毕敬:慢用。
戈樾琇回到厨房。
厨房靠窗位置放着一把单人沙发,坐在了沙发上,这是宋猷烈用餐时玛丽安的固定座位,这个位置往北可以看到花园。
一边看着花园盛开的花一边等着主人差遣。
在单人沙发上坐了近二十分钟,戈樾琇都没有听到宋猷烈叫她。
八点半,这个时间点按照玛丽安留下的记录,宋猷烈应该已经用完早餐。
果然,餐桌上空无一人。
看着餐桌上的空盘子空碟子,戈樾琇还是有点得意的,这是不是可以用初战告捷来形容,宋猷烈把她做的早餐吃了个精光。
戈樾琇回到厨房,之前调的调料还剩下一些,她还没尝过自己做的早餐呢,也许面包加上调料会更好。
但事实上——
第一口就把戈樾琇呛得眼泪差点都掉下来了。
喝了半杯水才缓过来,不可能,她可是亲眼看到宋猷烈把沾着酱料的芦笋往嘴里送,眉头都不皱一下。
不死心,戈樾琇再用面包沾了一点调料。
又喝掉了半杯水。
调料的味道怪得她都分不清是辣放得多还是盐放得多,又有没有可能她把别的东西误添加进去。
也许波兰香肠会好点,戈樾琇再把一块波兰香肠放进口中,这次,她可以确定是盐放得多,蒸的玉米半生不熟,唯一能入口的就只有煎蛋。
要做一顿早餐好像很难,不,是特别难。
要是她一大早就尝这种味道的食物,她会立马让厨师卷铺盖走人,在卷铺盖走人前会把厨师痛骂一顿。
如泄气皮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随之而来是浓浓的疲惫感,头搁在窗台上,花园里,繁花一簇簇盛开。
平原的风和花香把她推进睡梦中。
迷迷糊糊中,有浅浅的脚步声在耳边走动着,伴随碗碟细微的磕碰声。
发动机的噪音把戈樾琇从睡梦中拉离。
窗外,日头高高挂。
有一个人穿浅色衬衫立于太阳底下,花园围墙挡住他一半身影,这人有极好的侧面,此时此刻,假如她是一名诗人的话,她愿意用最美好的语言去赞美花园盛开的鲜花,和……那围墙外美妙的人。
那美好的容颜让她一时之间处于梦中梦。
手掌撑在窗台上,脚踩在沙发上,头从窗台探出——
恰好,围墙外的那人也侧过脸来。
看清楚那张脸,出于本能,双掌遮住自己的脸。
一个踉跄,从脚腕处传来的酸痛让戈樾琇清楚,这不是在梦里。
该死的。
宋猷烈,这个该死的,怎么跑到花园围墙外去了,都怪这怡人的花香,让她以为还留在梦里,以为一番惺惺作态半推半就后,和围墙外的人来一段仙履奇缘。
谁知道是宋猷烈,可也好像只有宋猷烈,在现实中戈樾琇还没见过比宋猷烈更好看的人,从男孩到男人。
眼下,这光景可以套用她认识闽南人法:夭寿啊!
第二波机车马达声响起,分贝比第一次更高,高且嚣张。
吵死了!
也不知道宋猷烈看到她没有?没准,窗台的那女人一张脸写满了欲.望。
手从脸上垂落,想起自己脚还踩在沙发上,快速矮下身体。
机车噪音快速远去。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戈樾琇再次直起身体。
脚踩在沙发上,视线直接越过花园围墙。
房子处于高地,衔接房子和公路的是大片赤色平原,穿浅色衬衫的年轻男子骑着红色机车往平原制高点一路飞快往下冲。
机车尾翼带起大片飞尘,像低空徘徊的红龙卷,嚣张得不得了。
开得这么快,就不怕跌倒在地上变成红泥浆人吗?
看着逐渐远去的红色龙卷,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眶刺刺的,贺烟要是看到现在的宋猷烈,应该从心里高兴吧,从格陵兰岛来的孩子,也有一回和同龄人一样了,追逐速度,把机车颜色涂成炫酷的色彩,较为遗憾地是,现在没有穿超短裙的姑娘。
宋猷烈机车往着野生动物园方向。
玛丽安了,先生礼拜六用完早餐后会去附近的野生动物园,野生动物园有先生领养的斑马和鸵鸟。
戈樾琇记得她在洛杉矶好像也领养过一只鸵鸟来着,当时她还兴致勃勃给那只鸵鸟取了名字,这只鸵鸟叫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
几下之后,戈樾琇放弃了去想鸵鸟的名字,连同那只鸵鸟也懒得去想了,伴随年纪越来越大,她的记忆也越来越喜欢偷懒。
目送红色龙卷消失于垂直公路上。
她还没收拾餐盘呢。
回过头来,眼前一切让戈樾琇差点伸手去揉眼睛。
咋看,她还以为玛丽安回来了。
之前乱七八糟的琉璃台这会儿井然有序,垃圾桶也清理了,地板也是。
戈樾琇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
机车声再次响起时,戈樾琇正在扫客厅。
《玛丽安指南》记录:先生从野生动物园回来的时间在九点三十分左右,九点五十五分,接先生的车会停在外面,十点整,先生坐车离开。
记录得可真准,现在正是九点半。
想了想,来到院子走廊上,因早餐的事情戈樾琇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当宋猷烈的身影出现时,戈樾琇挤出了一抹笑容。
她笑了,他却是皱起眉头。
对了,她现在还穿着围裙呢,宋猷烈不喜欢她穿围裙。
赶紧脱下围裙,呐呐解释:穿围裙……穿围裙干活比较方便……
没等完,围裙就被抢走,下一个眨眼间,围裙被丢到垃圾桶里。
好吧,不穿也没关系。
继续紧跟宋猷烈。
玛丽安了,周六先生大多数不回来用午餐晚餐,但询问一下还是必须的,总有例外的时候,玛丽安还,只能跟到楼梯口那里,不能跟着先生上楼梯。
停在楼梯口处,在宋猷烈上第三节楼梯时,问:要准备午餐吗?
没有回应,亦没停下脚步。
“那么晚餐呢?”
上楼梯的脚步放缓,上一节又再上一节,最终,停在倒数第四节阶梯上,这个站位只能让她抬起头,眼巴巴看着他的背影,等着。
戈樾琇没等来一言一语,甚至于,连回头敷衍一眼都没有。
她只等来那声“砰”的甩门声。
没事,没事,这还是一名监护人对一名被监护人的考验,上次考验地是耐心,这次考验的克制。
戈樾琇继续扫客厅。
扫完客厅就是调节有机菜园的光合顶棚了,据这是玛丽安丈夫的工作,看看,她都把那夫妻俩的活给干了。
九点五十五分,戈樾琇没看到前来接宋猷烈的车,难不成今天宋猷烈没应酬?十点,也不见宋猷烈的身影。
应该是没有应酬了,玛丽安了,偶尔先生也会在周六呆在家里健身看书遛马。
十点半,戈樾琇还是没有看到宋猷烈的身影。
“万一先生周六没有应酬的话,十点半就得开始准备午餐。”《玛丽安指南》有这么一项。
还真是面面俱到。
戈樾琇敲响了宋猷烈房间,大多数时间先生都不会开门的,当先生询问时你只需要告知此行目的就可以了,还是来自于《玛丽安指南》。
但是——
敲门声响了两次,门就开了。
一个在门外手还停在半空中,一个在门里手还没从衬衫纽扣离开,上面还有三颗纽扣没扣,锁骨隐隐约约,性感撩人,再配上宋猷烈那张面孔。
真是……
手收回,眼睛不敢往正面。
“什么事?”先开口是门里的人。
“午餐……想吃……什么?”问到,《玛丽安指南》没提到这个。
“我待会要出门。”他。
待会要出门啊,也就是她不需要准备午餐了,这很好,这样一来可以减少工作量,她也应该挤出午休时间。
一问一答间,宋猷烈已穿好衬衫,怎么看都不符合应酬着装,浅色暗格衬衫配烟灰色牛仔裤,还是休闲款式,看着更像年轻约会的标准着装,看个表演吃个自助餐再去逛逛公园什么的。
宋猷烈没关门,就直挺挺站在那里,她也不好意思离开,没话找话:“要……要去……要去应酬啊。”
回答得很干脆:“不去应酬。”
“那……”拉长声音,硬生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是要和哪个婊.子约会?!”扼杀在喉咙口。
有过那样的时刻,戈樾琇觉得那是家族精神遗传病在作祟,在家族精神遗传病的驱使下,她对那个从格兰陵岛来的孩子充满了占有欲,从童年时代延续到少女时代。
那种近乎变态的占有欲终止于那场加州山火。
那场加州山火之后,她离开了比弗利山庄,住进了围墙更高、监控摄像更多住所里。
成年,背着背包满世界跑,背包里装满各种各样的药瓶,每刷一次卡每经过一个站台,每住进一个酒店每交一个朋友,都会一一被制作成数据放到那些心理学权威手上。
她花了很多努力才摆脱那种数据生活。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她不能再走回头路了。
“那……晚餐呢?”双手背到后面去,手指紧掐手掌心,以平静声音,“需要我准备晚餐吗?”
“不需要。”宋猷烈冷冷回答。
不需要,那就没什么好的了,戈樾琇转过身,下楼梯。
刚转身,来自于背后的那声“砰”让整个楼梯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