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玻璃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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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手间门被结结实实关上。

    下意识间, 戈樾琇惊呼:“宋——”

    下一秒,背部就被死死抵在门板上, 与此同时,唇被堵得结结实实,熟悉的气息和着泥土味扑面而来。

    想去反抗的手被宋猷烈单手高举钉于门板上,别开脸想去躲避,他如影随形,几个回合, 他成功撬开她的牙齿,以最为凶悍的力道牢牢缠住她的舌尖,瞬间, 脑子被抽空, 这光景,从她离开约翰内斯堡后就常常出现于她梦里头。

    有没有可能, 这也是一场梦?

    不然……不然, 他刚刚明明才把花交到张纯情手上, 怎么一下子就出现在这里了?而且, 开始出现时和梦里出现时一样, 都是一声不吭, 不话,一个劲儿吻她,把她吻得晕头转向。

    是的, 现在她不是晕头转向是什么?

    脚尖是她自己踮起的, 唇是她乐意热烈奉献的, 在唇齿交缠间背部屡次离开门板,又屡次被压回去,手紧紧缠住他后颈,整个身体挂着他,辗转,辗转,无视他从衬衫底下溜进去的手,反正这是一个梦,是梦就没关系,一直到从锁骨处传来奇异感,那会是什么呢?

    思索间,从锁骨处传来阵阵疼痛。

    这疼痛感很真实。

    真实到她忍不住低呼“疼。”

    他没理会她,从锁骨处传来的疼痛感更甚,就好像要把她那层皮刮下来似的,宋猷烈在干什么,他这是想干什么,刚刚明明吻得好好的,“疼——”低低叫出,怎么还……“疼,宋猷烈,住手。”

    “疼,宋猷烈,住手。”这是她的声音。

    这声音清晰到让戈樾琇怀疑自己现在不是在梦里。

    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天花板油漆一看就是近阶段漆上的,看着有些熟悉,想起来了,这是她和爱丽娜一起完成的。现在她就在斗牛场的洗手间里,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墙角处,而那件灯笼袖衬衫也不知道何时被褪至臂弯处。

    低头,之前顾澜生留在她锁骨上的签名已然无任何痕迹,取而代之地是,被大力刮擦后留下来的通红浮肿,以及阵阵灼痛感。

    灼痛感在提醒戈樾琇,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宋猷烈背靠在卫生间门板上,距离她也不过一步左右,也就头发稍微凌乱一点,其他的和他呈现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一般无异,他正慢悠悠从外套里拿出烟和火机。

    站在墙角处,腿还在微微颤抖,由他制造出来的那拨情潮还在,狭隘的空间涌动着的不清道不明,摸索着把一颗颗衬衫衣扣扣上,扣完衣扣,呆呆看着他。

    点上烟,很快,青色烟雾淡淡散开,宋猷烈的面孔隐藏在烟雾里头,他在看着洗手间唯一的通风口,尼古丁味飘开,老迪恩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断断续续传来,这次是为莫桑镇的橄榄油广告。

    那根烟抽完,轻飘飘扫了她一眼,宋猷烈往洗手间门口方向。

    伸手,拉住他。

    拉住他,宋猷烈你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

    “什么事情?”他问。

    低着头,:“我要你道歉。”

    刚刚,她可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顾澜生留在她锁骨上的签名被他擦干净了,吻也吻了,相信只要她现在解开衣扣,那留在身上的指印会一一告知他们刚刚做了什么。但,总得去尝试做些什么,按照这个世界人类一代一代留下的规则。

    只要他道歉了,她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道歉更像是一种形式:什么事情是对的,什么事情是错的。

    回应她地是嗤笑声。

    “戈樾琇,该道歉的人是你,你可是让宋猷烈在这个下午当了一回坏人,当把那束花交到张纯情手里的那一刻,宋猷烈变成了他最看不起的那款坏人,这得怪你,那时你只要坐在看台上,那束花不定会到了全场任意一个人手里,但绝对不会到张纯情手里。”宋猷烈。

    死死拉住他,宋猷烈道歉。

    “疯子。”他冷冷到。

    视而不见,听而不听。

    开口:“道歉。”

    “道歉?是要为弄掉你那个恶心的签名道歉呢,还是……我的表姐,还是?要为吻你道歉,要为摸你而道歉,嗯?”他如此轻易就挣脱开她的手,双手抚上她脸颊,嗓音低沉魅惑:“还是,要我为把你这张脸弄得红扑扑的而道歉?”

    混蛋!宋猷烈你这个混蛋去死吧!

    本应该是骂他来着。

    但——

    “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来着。”这解释还真是够愚蠢。

    “是吗?”

    “我刚刚真的以为是在做梦来着。”

    “梦?是表弟如何偷偷跟在表姐身后,进了洗手间,在洗手间里,表弟是如何把表姐的脸弄得红扑扑的梦吗?”他附在她耳畔,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嗓音,“如果进去了,这个梦就更加刺激了,嗯?”

    僵立在那里。

    那股气息从她耳畔褪去。

    紧紧握住的拳头松开。

    是宋猷烈的错,是宋猷烈把特属于一名精神病患者的潜能唤醒,戈樾琇在发病时力气总是很大。

    “啪——”

    掌声清脆。力道也是史无前例。

    还没等她享受到这清脆的掌声,她就看到他高举的手掌,正以铺天盖地之势头朝她脸颊而来,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眸眸底里有疾风骤雨。

    这下,要完蛋了,也好,完那一巴掌她就后悔了,他若是还给她一巴掌就扯平了。

    但愿,他下手能轻一点,她怕疼。

    闭上眼睛。

    戈樾琇没等来巴掌声响起。

    下颚被动往上扬。

    宋猷烈牢牢捏住她下颚:“戈樾琇。”

    一颗心在抖嗦着,眼睛死死闭着。

    “戈樾琇,其实,真正疯的人是宋猷烈,在疯狂着的人一直是宋猷烈,骄傲和自尊都不要了,就只要戈樾琇,眼睛里也只看到戈樾琇,红红的嘴唇黑黑的头发总是在眼前晃动着,这一刻想伸手逗她一下,比如捏捏她的脸颊,比如扯一下她的头发,下一刻,想把她往墙角处挤,想让她红红的嘴唇只话给宋猷烈听,想把那颗黑黑头发的头颅按在宋猷烈怀里,戈樾琇听话,戈樾琇别走。”

    笑。

    是能一举撬开她眼帘的悲伤笑声。

    掀开眼帘,想去看他。

    再一次,下颚被动扬起。

    眼睛只能看到天花板。

    宋猷烈还在话,声音不大。

    “嗯,戈樾琇总是很有本事,四个前夫再加上一个顾澜生,很会做酸菜包子的顾澜生,对于戈樾琇而言意义特殊的顾澜生,让宋猷烈去救顾澜生对于戈樾琇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把顾澜生带到外公生日会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着宋猷烈面前搂搂抱抱那没什么,让顾澜生一早出现在戈樾琇的房间里更没什么,只要心里快活就行。”

    “可,戈樾琇快活了,宋猷烈却不快活,那女人太没心没肺了,累,戈樾琇那女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一个男人喝掉女人剩下的酒是为了能制造暧昧感,一个男人一大早出现在一个女人房间里为的是饱眼福和博取好感。”

    “好了,接下来,戈樾琇和顾澜生还勾肩搭背去看斗牛赛,脚步不由自主来到斗牛赛场,直到坐在座位上,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斗牛赛只是一群荷尔蒙发达的家伙制造出来的无趣赛事,三分之二比赛下来,谁参加了比赛,场上公牛有几只一概不知,就只知道顾澜生一直在和戈樾琇咬耳朵,两位大龄青年男女的肉麻劲一点也不输正在谈朋友期间的初中生,幼稚程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看着让人烦。”

    “似乎,那两人还觉得不够幼稚,顾澜生离开座位的原因很容易猜,无非是想耍耍酷,比如和之前那些荷尔蒙发达的家伙们一样,把花递到戈樾琇面前,再来一段自以为是的漂亮话,到时,那个疯子肯定会很得意,在虚荣心这方面上,疯子总是来者不拒。”

    “不,不不,宋猷烈怎么也不能让那个疯子得意,为了不让那个疯子得意,宋猷烈怎么也得做点事情,比如阻止顾澜生得到那束花。”

    “多傻,不知不觉中,脑子里想着,从顾澜生手中夺走花的动作一定要很潇洒,拿花的落地动作也一定要漂亮,因为……因为戈樾琇在场上看着呢,那个疯子会因为宋猷烈拿到花,会因为宋猷烈的落地动作做得漂亮和现场观众一样,给予掌声吗?”

    眼睛看着天花板,戈樾琇想,当时她给予掌声了吗?

    好像没有,周围的人都在鼓掌,掌声大得都要把整个斗牛场淹没了,当时还有一个人推她,就剩下你一个人没鼓掌了。

    “戈樾琇,我猜,那时,你一定是全场最为安静的那个人,对吧?”他问她。

    好像是。

    宋猷烈笑,笑得她的心一抽一抽的。

    “没有掌声不要紧,但,为什么,你连眼睛都瞎了,你看不到宋猷烈,你看不到拿到花的人是宋猷烈。”

    拿到花的人是宋猷烈,她是知道的,为什么当时就不肯上前去呢,的确,他拿到花时的动作做得潇洒极了,一气呵成。

    “戈樾琇,拿到花的人是宋猷烈不是顾澜生。”

    他松开了她。

    那一刻,她急于想去看他的脸。

    但,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像回到年少时光。

    那个背影以沉默,以决绝在她和他之间拉起了厚厚屏障。

    伸手,想去触摸他。

    甚至于想投入他怀里,和他我什么都不要了。

    指尖还没触及他衣摆。

    他:

    “以后不会了,这是宋猷烈最后一次为戈樾琇发疯犯蠢,宋猷烈也没多余的精力为戈樾琇发疯犯蠢。”

    一慌,想去触及他改成去拉住他手腕:别,我不要……

    然而,嘴角却是紧紧抿着的。

    唯有紧紧拉住他的手,就希望他知道他明白。

    “还想再来一巴掌吗?”他问。

    无力松开手。

    就这样……

    她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眼睁睁看着那扇洗手间的门关上。

    傻瓜,傻子,混蛋,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吗?

    回头了,你就知道不仅是你一个人在发疯犯蠢了。

    他走了,宋猷烈走了。

    那她现在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

    呆呆站着。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敲门声响起。

    心里一紧,可是他,可是他回来找她了?回来找她,拉着她的手着土气的话,戈樾琇我们走吧,我们一起去一个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好,好,我跟你走。”嘴里喃喃自语,脚步跌跌撞撞。

    开门。

    那束冷风迎面而来。

    不是。

    不是宋猷烈,是顾澜生。

    闭上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睁眼,问顾澜生你也想上洗手间吗?

    “不是,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掉进马桶里。”

    顾澜生是受了镇长的嘱托,把她带回去拍合照,她可是这个斗牛场维修人员之一。

    那天,有五十六人参加合照。

    他们站在第二排,戈樾琇和顾澜生一起站在最左边,宋猷烈和张纯情一起站在最右边,中间隔着十四个人,张纯情手里拿着花。

    合照会被送到阿帷尼翁的影像加工中心制作成照片,再之后放进莫桑镇博物馆的大事件记录版块,被永久保留下来。

    不久之后,外公收到了照片,拿着老花镜,把照片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坨坨你怎么哭丧着一张脸,完坨坨,又阿烈,自言自语阿烈左边脸颊是怎么了?“被牛尾巴拍到了”她和外公,这也是宋猷烈在拍照前的法,发现宋猷烈左脸颊不对劲地是爱丽娜,爱丽娜英俊的客人你刚刚可是去调戏了那家姑娘?“你猜得没错。”“那她一定长得非常漂亮了?”“这我倒是没注意,我只注意到它头上长角了。”

    这是后话。

    五十六人中最先离开斗牛场的是张纯情和宋猷烈,戈樾琇和顾澜生最晚离开。

    没有沿着来时的道路,而是往郊外的乡间路,乡间路只能容纳一个人身位,拿着花张纯情走在宋猷烈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悠闲散漫,和来时的匆匆忙忙形成鲜明对比,乡间路很美,现在又不赶时间,张纯情很乐意享受这样的状态。

    让张纯情暗地里高兴的,是宋猷烈先放慢脚步。

    张纯情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去看手里的花束了。

    从宋猷烈手中接过花束时就像在做梦一样,直到现在,张纯情还在心里忍不住怀疑,手中的花束是不是真实的。

    触了触花瓣,是实物来着。

    傻傻笑开。

    是实物了,就代表宋猷烈那时的话都是真的,宋猷烈谢谢她陪他度过艰难的时日,谢谢她陪他来到这里。

    相信,许多年后,再回想起这个下午,那黄得趋近于红的泥土颜色、那些注目、那把花递到她面前的英俊青年都永远不会褪色。

    当然,还是手里的花束。

    虽然,花束花瓣大部分都变成皱巴巴的了,但不妨碍张纯情对它的喜欢,她已经想到如何把它保留下来的法子了。

    她要把它制作成为干花,放在房间最为明亮的所在。

    乡间路除了流水声,就只有她和他的脚步声。

    一条半米宽的溪流顺着路延伸,溪流边水草葱翠,水草横在溪流和路之间,像一条青色飘带,不计其数盛开的野花成为青色丝带的缤纷点缀。

    眼睛顺着流水飘向天际,绕了一圈落在前面的人身上。

    也不知什么时候,宋猷烈从背对着她走,变成面对她倒退着走,脚步在倒退,那双眼眸在瞅着她。

    两人间距离不到五步。

    那声“张纯情”他叫得很柔和。

    冲着他笑了笑。

    “张纯情,就那么喜欢么?”他问。

    “什么?”半挑起眉头。

    宋猷烈指了指她手。

    现在她手里拿着花,晃了晃手里的花,问是花吗?

    宋猷烈点头。

    再次看了一眼花束,眉开眼笑,当然。

    宋猷烈停下脚步。

    不仅停下脚步,还快步朝她走来,问也没问,就从她手里夺走花束。

    下一秒,花束落入了溪流中,流水托着花束缓缓顺着水流,水流正往着和张纯情相反的方向。

    宋猷烈忽如其来的行为让张纯情有些发懵。

    回过神来,脚步急急往花束方向启动。

    手被拉住。

    “宋猷烈,你想干什么?”眼睛跟随着逐渐被带远的花束,恼怒问着。

    “张纯情,看着我。”

    静寂乡间,那声线像徜徉于田园的青草味,让她的双眼忍不住想去追寻。

    目光从流水收回,缓缓抬眼。

    他眼神清澈。

    :“不真诚的,有目的性的东西丢掉没什么好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