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当着七的面，迈出了大门。

    她就不信他会杀刘子语，如果他真敢杀刘子语，如果她能够不死，十年之后她一定会替刘子语和师父报仇，新仇旧恨一并算，她与他势不两立！

    龙腾提了几壶好酒，正从外头回来，他心翼翼退到角落里，大门口两个人脸红脖子粗的正闹着，他瞠目结舌了好一会，七公子这副神情还没杀人，真是好气度，而站在门口的那些护院也好素质，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当这两个吵架的人是空气。

    看来七公子和春的关系也并不怎么好，自从春发烧好了之后，便与七公子疏远了，倒是与他走得挺近，龙腾心里高兴，闹吧闹吧，闹翻了最好，春便会跟他去北齐了，他打心里觉得七公子和春一点都不般配，一个狠毒霸道，一个善良坚毅，两个人还都挺倔，而实力又相当悬殊，春还能活着不能不是个奇迹。

    不过此刻他倒是隐隐有些担心起春来

    七公子骨指收张之间，一股气流便将他的衣衫激荡地飞舞，他伸，仿佛有巨大的吸力，将在门外的春一把拽回到他的身边，他怒不可遏地捏住了她的脖子，但他并没有用力，只是箍着她不让她逃：“为何要激怒我？”

    春丝毫不回避他的怒气，她就和他卯上了：“我不喜欢被人威胁，也不想受制于你，你要么捏死我，要么放我走！”

    门口的侍卫眼皮不由得抖了那么一下。

    七敛了敛目光，他的紧了紧，如此细滑柔软的颈项，他只要一用力便能让她香消玉殒，他不会放她走的，绝不！她这是想求死么？他的威势在她面前就如尘埃一般，她可以肆意践踏，她究竟有什么不满？非要和他作对？她师父死了，他可以顾着她的情绪让她好好想上七日，她不想见他，他便远远看着她不轻易靠近她，哪怕她和龙腾走得如此亲近，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也需要倾诉，她需要自己冷静，但是冷静不代表可以永无止尽地折磨她自己，他究竟哪里做得不好，让她像只刺猬一般扎，扎心。

    他想解开她的心结，未想弄巧成拙，他的眉头深深锁着，他看着她愤怒的眼神，她将他视为仇人？他可以不在乎全天下的人都视他为仇人，但是她的眼神令他的心头被狠狠捅了一刀，万箭穿心莫过于此，他渐渐放开了她的脖子，她想走，便让她走，那就走！

    他一言未发，只剩背上蜿蜒颤起的青筋在隐隐鼓动，他握拳将放到了身后，用尽了力气，他脚下一块青砖发出轻微的呲裂声，就这么碎裂了开去。

    春眼里的泪光幽幽闪烁，她狠了狠心，扭头便跑，她跑得很急，每远离他一步，她的心便如从万丈荆棘中穿过，被刮擦得鲜血淋漓。

    他看着她头也不回地逃离，他的心仿佛追着她而去，却又被一股无形的枷锁扼住身心，狠狠掷入万劫不复的火海炼狱！他眼里沁出咸涩的泪，近乎悲壮地用沉默送别，走得好，走得好！

    春一路狂奔，空气中仿佛掩映出师父高大的身躯，他的白发在天地间漂浮，他眉间的三叶莲金光灿灿宛若神祗，他微微笑着用掌抚摸着她的头：徒儿乖突然，师父慈祥的笑容变得狰狞，他摇晃着雨柔的肩膀：你答应过师父什么？你用人格担保穆天息不会倒戈相向，你能保护师兄弟们的性命，你过的都忘了吗？你要杀了他，替师父报仇！师父的身影如烟一般消散了，浮现出天息恼怒的神情：春，你究竟怎样才肯放下？他追上来了，他追上来了，他愤怒：你若逃，我便杀了刘子语！

    她捂着脑袋跌跌撞撞钻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她眼神迷离地来到一家酒楼，她失魂落魄地走了进去，叫上了十坛酒，她盯着酒坛子，她可以借酒消愁，可是酒醒了之后，她还是要去面对。

    边上的客人见到她纷纷避而远之，大概是她的神情很吓人，连酒家的老板的也不敢打扰，她盯了这十坛酒足足一个时辰，一动不动，双目呆滞，她也不喝，她很专注，仿佛盯着盯着那酒坛子便被盯破。

    龙腾一路尾随着她，他就坐在她身后的方桌上，一杯一杯镇定地喝着酒。

    她盯了一个时辰的酒坛子。

    他喝了一个时辰的酒。他从刘子语那里听到过春和七公子之间的事，如果换做是他，他不一定做得比她好，而她独自坐在这里，却不喝酒，她一定能面对过去的，龙腾并不相信自己，却十分相信春。

    春坐了一个时辰，终于起来了，她付了一两银子，酒一滴未沾。

    老板拿着银子心里正喜着，白捡了银子了！

    龙腾将长臂从老板里抄过，夺下了那一两银子：“她什么都没喝，我替她退了！”罢便一掀衣摆，迅速追了上去。

    老板又失落了，煮熟的鸭子又飞了白坐了一个时辰也得给钱啊！

    春沿着街道开始奔跑，由东向西步行两个时辰可以出安阳城，她跑了一个多时，汗流浃背，双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她看到一条河，河水清澈，水里有鱼，这在从前，她是不会喝河里的水，但是此刻她却如一条饥渴的狗，热得直吐舌头，她稀里哗啦地将脸扑了一通，顿时一阵清凉，她贪婪地喝了几口，水质甘甜，不远处还有几只白色的鸭子在嬉水，发出嘎嘎欢乐的叫声。她呆了呆，看着它们梳理羽毛，啄食水草，她就这么怔怔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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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站起身的时候，发现身后畏畏缩缩站着四个混混，他们穿着粗布衣衫，卷着袖子，一脸讪笑。

    春没理他们，从他们身边走过，四个混混窜了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嬉皮笑脸地道：“子细腻嫩肉的，像个娘们，你好像不开心啊，哥几个跟了你很长的时间了，不如哥几个陪你乐乐！”着几个人便毛毛脚地就来抓她。

    春拿袖子擦了擦脸：“也好！”她出如电扣住了那只咸猪往下一按，拧住他的胳膊，飞腿一脚将他劈倒在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余三人放倒，将他们丢在一处，她拍了拍，“几位哥还要再乐乐吗？”

    四个人叠罗汉一般叠在一处，春的腿就猜在他们的背上，他们鼻青脸肿的忙讨饶：“大侠，不乐了，不乐了！的有眼不识泰山，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们吧！”

    春扯住其中一个人的耳朵拎了起来：“你给我记住，下回再打其他人的坏主意，老子割了你们的耳朵，剁了你们的脚，让你成为废人！滚！”

    四个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去，一边还回头，生怕春追上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瞎眼了，谁细皮嫩肉地容易打劫啊！他妈的凶悍的要剁人的脚，夜叉！

    龙腾从柳树背后慢慢踱了出来，他一脸灿烂的笑，一头微黄的长发及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脸孔看上去立体而粗犷，很是亲善，他道：“没想到春姑娘如此凶呢！”

    春似是知道有人跟着，一点不惊讶，她道：“让龙腾大哥见笑了。你一路跟着我，不会也是想要打劫吧？”

    龙腾扑哧一声笑了：“在下不是来打劫的，而是来被你打劫的，有没有兴趣在我身上打劫一顿望月楼的晚饭？”

    “望月楼？天下第一楼！送上门来的当然打得，正好肚子饿了，我们这就去吧？”春的心情没那么糟了，她的自我调节疏导能力还算强，经过今儿这么一闹她似乎通透了，她要大吃一顿，然后

    龙腾见她应允，心花怒放，眼睛弯弯的，像月亮，他伸出肘子，给春腾了个空，示意她挽上自己的臂。

    春纳闷地瞧着他：“你这是跟谁学的？”

    龙腾挑了挑眉：“刘子语，他和你们那的女士同行，男子为了体现绅士风度，需要让女子挽着臂。”

    春恍然：“这白痴的话你也听！”她一边数落着刘子语，一边挽上了龙腾的臂，只是她现在穿着男装，两个人看上去像是在搞基。

    龙腾起初还有些担心造次，但见春毫无难度地就和他“授受不亲”了，激动的同时，内心不由得发烫。别被打劫一顿饭，即便整个人都被她打劫了，他也甘之如饴。

    春突然掐住他的臂膀，一脸惊恐地问：“龙腾大哥，你跟着我到了这里，刘子语是不是还在王府？七公子会杀了他吗？”

    龙腾呵呵一笑：“春无需多虑，我外出打酒回来，就见你们吵着，就把酒给了七公子，让他找刘子语支招！这回估计还在探讨当中。”

    春的脸一下子就像罩上了一层乌云，探讨？七公子和刘子语探讨？“龙腾，你也帮着他么？他动不动就拿人命威胁我，我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容忍他伤害我在乎的人！”

    龙腾眼中有一股奇异的光芒，他试探着道：“在下可是支持春姑娘的。你要杀他报仇，龙某义不容辞可助姑娘一臂之力。我们在今晚动如何？”

    “不！”春立马否决，“为了你的人身安全，和下半辈子的幸福着想，我不忍连累你，再者，他如果没向刘子语动，我也并不打算杀他。”

    “哦？”龙腾觉得奇怪，明明当时看着他们争吵恨不得都咬死对方，怎得他又问，“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竟可以放下？”

    春：“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但看用什么角度去看待问题。”春从他的臂弯里抽出了，抱在了胸前，边走边思考着，师父这件事，首先应该被狠狠臭骂一顿的就是师父，他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倘若有会下地见师父的话，第一个要揍的就是他，管他是人是鬼！至于她和穆天息之间的仇怨，当务之急还是得先一致对付天狼，不能再起内讧，若有命活着，十年之后必定用师父的绝学打败他，在没实力对抗他之前，还是莫要逞能。至于是不是和他在一起，那也得看有没有命去想这个问题，现在想不是太早了吗？

    龙腾其实想问用什么角度去疏导心理的仇恨，但看春低头冥想，便也没开口询问。见她能够想通，他也是乐见其成，春和一般的姑娘有着极大的不同，他和她相处的几日对她也是分外好奇，想接近她，但又完全不了解她，这种彷徨之感令他心中忐忑不已，他与她并肩而走，似乎是存在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走不进她的心里，而她也是否想过要走进他的心里呢？

    望月楼是安阳美食第一楼。

    楼高三层，重檐庑殿顶，朱红琉璃瓦，点漆雕花金栏杆，看上去气派非常。

    包厢里很是清净，确切地这种地方不是寻常百姓来得起的，整座楼都相当清净，但是包厢里头显得更加静谧，一张大圆桌上摆着几盘冷菜，见人到了，二便招呼人上热菜，效率颇高，一下就摆满了整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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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埋头苦吃，想通了，胃口也大了起来。

    龙腾拿出方帕大方地擦了擦她吃螃蟹脸上沾染的油腻，他的举止虽不优雅，但满是爽气，他问：“好吃吗？”

    春咬着蟹钳子，一脸沉痛：“好吃至极！”从今往后怕是再回安阳来吃一顿的会不会再有了。

    龙腾看她的表情，她吃螃蟹的时候特别可爱，总是会咬着钳子微微蹙眉沉思。

    这时二端上来三壶酒，介绍道：“客官，这是望月楼著名的三壶酒，不可不尝，第一壶叫杏花雨，饮之如沐春风。第二壶叫醉花眠，饮之如卧云端，第三壶叫极乐巅，饮之如临仙境。请慢用。”

    二退了出去，龙腾替她斟上三杯，道：“尝尝。”

    春拿起了第一杯，清淡如水却满口芬芳微微香甜丝丝沁凉，就如早春的细雨，令她不由得想起一首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她又拿起第二杯，极其浓酽柔润轻盈甜腻，那滋味令人忘却一切有轻飘飘之感，果然如卧云间，甚是美妙。第三杯她喝下之后却并无什么特别的感受，但又觉得有前两杯做了铺垫，这第三杯平平淡淡才显得最为真实，顿觉寓意高深。

    龙腾问：“如何？”

    春道：“好喝！”

    龙腾见她回答得简洁，他笑了笑，也喝了一回，他不是第一次来望月楼，这些菜色是他精挑细选出来觉得入他的眼的，看春吃不了多少又觉得可惜的表情，他觉得挺逗，便安慰她：“你且放心，这些吃不掉的，吩咐掌柜给城里头那些生活窘困之人送去，保准不浪费。”

    春这才放心了，这满桌子菜要都是扔掉，那她可是要心疼死了，心里对龙腾的印象好了几分，看不出来像那样的人心细如尘，居然连她的这点心思都体察到了。

    吃完饭，春神清气爽地和龙腾一道逛夜市，人虽然渐渐稀少，但也不显得冷清，整条街都灯火通明，传来浓郁的生活气息，炒菜的香味，吆喝的声音，马车奔跑的声音，妇人打骂孩子的声音，唱曲儿的声音此起彼伏，好生热闹。

    青石板的路平平整整，有几块高低不平处，踩下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春花每每遇到这样的石板便会蹦跶几下，下面沾出泥水来，龙腾便会逃开去，惹得她开怀大笑。

    春很是振奋，她从来都没好好逛过街，她看到了捏泥人的铺子，看到了做糖花的摊，顿觉十分亲切，没想到这里也有这些东西，她记得时候她就很喜欢去摇那种动物的陈糖游戏，每次都渴望摇到一条龙，可是她每次都不走运从来没转到龙过，然后很郁闷地打算下次再去砰砰运气。

    龙腾见她喜欢，便鼓励她：“你来试试？”

    “好啊！”春开始转转盘，然后和龙腾两个人对着那个转盘，使劲喊“龙！龙！龙！”

    他们两个大声叫唤引得路人对他们频频侧目。

    春：“哎呀，是兔子！”

    龙腾：“再来！”

    春：“好！”

    “龙龙龙！”两人一起喊着，靠得极近，龙腾看春心无旁骛地盯着转盘，不由地又向她靠近了几分。

    春：“哎呀，是鸡！”

    龙腾：“再来再来！”

    春：“哎呀，怎么又是鸡！真讨厌！”春里已经拿着一只兔子五只鸡了。

    两个人气都不怎么好，摇了十多次，一次龙都没遇到。

    春眼冒金星：“算了算了，哎呀，每次都中不了头奖！老人家，你这转盘是不是有问题啊？”

    做糖的老人家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姑娘，老朽在这里摆摊十几年了，童叟无欺，看你转了那么多次，老头子也快收摊了，不如送你一条龙吧？”

    春摇摇头：“不不不，送来的又有什么意思！”

    老头子提议：“不如姑娘再转最后一次，这次不收你钱。”

    春道：“龙腾，这回你转吧，我气不好。”

    龙腾笑了笑便开始转，两个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转盘，直到转到凤凰那里停了下来。

    春笑着拍了拍龙腾的肩膀：“还是你气好呀，没有龙来个凤也不错！

    于是，老头子就加班加点给春做了一只凤凰，比之前的鸡、猴子、兔子都要大许多，透明的陈糖发出香味，拿在上晶莹剔透，漂亮极了。

    龙腾给了老头子二两银子，老头子可吓坏了，忙找不开，龙腾笑着：“老人家不用找，我们回去了！”

    老人家眉开眼笑，真是遇到贵人了，他一年都挣不了那么多，心下欢喜。他开始收摊。

    看着那两位贵客结伴而走，心想这对夫妻真是让人羡慕啊。虽然春穿着男装，但老头子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个姑娘。

    他正收拾着，见一位身材高大，威势逼人的男子瞬间从百米开外的地方近到了眼前。

    落叶飘然而下，到他的跟前化作劫灰烟尘，生生消散。

    老头子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落叶乔木，揉了揉双眼，他瞪着这次下落的三片落叶，一片在他头顶化做飞灰，一片在他肩头消散，而另外一片，他捏在了指尖，轻轻一吹，就仿佛吹着纸灰。

    老头子的心脏缩了缩，中的转盘不由地落地。

    男子道：“老人家，我也来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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