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京中传讯
百姓们七八脚把累倒的宋大人送到一旁的农户家,又找了脚程快的人去县城叫人,隔壁村的老中医被人几乎是抬过来的,央着他快去给青天大老爷看一看病。
老中医身形健硕,是抬他来的几个汉子嫌老头子走得慢,硬是几个人架着飞快跑来的,给老大爷气得落地半晌不出话,最后还是看在宋大人的面子上冷哼一声进了屋,然后就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冷喝:“还不去把老头子的药箱拿来!”
等老中医开了祛寒的药方,嘱咐恒安看着大人好好休息这才离开,恒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去熬药,众人知道宋大人只是太过疲惫便也不敢打扰,悄声散了,连这户人家的主人都出去继续干活了,只留一个村妇帮忙烧水,就为了让宋大人好好休息。
人声安静之后,一个身影从墙上翻了进来,恒安粗心得门也没关,刚好方便了她贴着门缝悄无声息地靠近。
青年官员躺在床上,眼下带着青黑,唇边的胡茬也来不及清理,只有脸和尚算是干净,不知道是不是恒安给清理过。
他那样安静地睡着,眉头却依然皱着,似乎多日以来的焦心和疲惫还未散去,依旧凝结在梦里。
朱挽宁走到床边,探握住了他的腕。
初见时芝兰玉树的青年,如今已经是百姓心中的父母官了。
她忽然有股落泪的冲动。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给宋培风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宋培风又在追寻什么样的人生价值,她习惯性不问,习惯性逃避,低着头认认真真走自己的路,却仍旧逃不过,仍旧在听到他晕倒的消息时忍不住冲过来看看他。
064不想扰乱她的情绪,但又不得不提醒道:药快好了,恒安马上回来,你要是不想被发现就赶紧走,司徒跃然也在找你。
朱挽宁面色不动,眨了眨眼睛,忽然凑上去,轻轻吻在他的唇上。
抚慰的意味大过了亲昵,她蹭了蹭那双干枯的唇,轻声道:“辛苦了。”
恒安端着药走进来时,自家公子还是没醒,他犹豫再三还是没舍得叫醒公子,只是忽然发现公子的枕上落了水迹,以为是自己疏忽,连忙又将干净的布巾垫上。
他这一动,宋培风醒了。
茫然地看了陌生的屋梁半天,他才有些回过神来,扶着床板起身,“我这是怎么了。”
恒安眼一眨,泪便掉了下来,委屈巴巴道:“公子,您快吓死的了,好不容易洪水没那么严重了,您正交代着事情,一头从堤上栽了下来,大伙儿都给吓坏了!”
宋培风哑然失笑,接了药过来喝,“对了,不是县城来了个荀大人,不知道县城如今状况如何?”
决堤的口子已经堵住了,雨势了下来,洪水停下是迟早的事,然而救灾行动还只是开始,洪水后死去的人、牲畜的尸体要处理,被洪水冲出来的旱厕要处理,受灾百姓的田地、住宅、灾后瘟疫的防治、百姓的损失、还有来年的生计,这些都是要迅速作出安排,才能在第一时间让百姓的生活回到正轨。
只有忙起来了,人心才不会乱,不会怕,不会生出事端。
恒安抓耳挠腮,他就是一个跟着自家公子的厮,他哪知道县城怎么样了?
只是不用他头疼多久,便有人来找宋培风了。
“宋大人,荀大人,水势已经缓下来了,您若是忙完了,就早点回县城主持大局。”
宋培风点头,他不知道这个荀大人的底细,自然也不是很放心对方。
司徒跃然找到朱挽宁的时候,后者正坐在固安书院的院墙上望着河堤发呆。
潘公主张筑近堤以束水,筑遥堤以防溃坝,柳辊也是潘公的发明,这东西扛到舢板上凿个洞丢下,遇见水会快速膨胀,是束水的好工具,他因地制宜留下的月堤、缕堤制作图,用实土就能非常牢固,最好用花岗岩再加固一层,远远望去就是白色的一线,漂亮齐整。
这些,宋培风都在做。
司徒跃然没好气地坐在她旁边,“你发什么疯?突然跑掉,终于觉得当公主不如出家了?”
朱挽宁也不生气,“程炳呢?”
司徒跃然歪了歪身子,敲敲被她抢到自己头上的斗笠,“京城有消息传来,他去接了。”
顿了一下,他还是道:“圣上要你回京。”
锦衣卫的消息比公主府快,朱挽宁并不吃惊,她只是有些奇怪消息的内容。“为何?”
她的任务才完成了一半,不可能这个时候走掉。
雨已经彻底停了,只是天还阴着,被洪水折磨了三天三夜的人们终于有空停下脚步,略作歇息。
司徒跃然眯眼望着已经隐隐透出天光的云层,神情颇有些漫不经心,“你生辰快到了你不知道?中宫大事,皇上和皇后都盼着你回去。”
及笄礼也是成人礼,确实是宫中大事,却不会是神宗召她回去的理由。
朱挽宁转头看他,“到底因为什么?”
司徒跃然哼了一声,勾唇笑了笑,“朝中有人弹劾你,你在陪都擅自加税,横征暴敛,还私自调动军队为自己仗势,无法无天,闹得百姓怨声载道,民愤四起。”
朱挽宁垂眸,也笑了。
能掺和上陪都加税一事,自然只有柳段荣那个老狐狸。
加税一事本来就是个圈套,她若是乖乖配合视而不见,收上来的税自然有她一份儿,她要是非要追查到底,这事就是她最大的把柄。
除非到陪都的第一日,发现温府尹有加税的行为就把人直接拿下,才能完全摆脱跟加税的关系。
然而任何一个谨慎的人都不会选在一开始就对地头蛇动。
想通这些其实也很简单,朱挽宁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恼怒的情绪,只是沉思一会儿,伸拍了拍锦衣卫佥事的肩膀,“那这几天我躲一下,固安县抗洪救灾这么乱,程哥就算是收到消息,一时间找不到我也是很正常的咯?”
司徒跃然一僵,忽然恨自己嘴快把消息告诉了她,她要是老老实实跟着回京了,他不也不用在这儿受苦了?!
就为了看她几秒钟的笑话把自己搭进去,问题是人家还根本没放在心上,这已经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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