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都市里的血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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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馨宁得到了花仙子“不错不错”的评价之后,并没有像刚签合同时那样松一口气。她知道,眼下的顺利什么也不能保证,花仙子随时有可能再找出点什么麻烦。以前有个中年同事每次到发薪水,就会叹一句:“这都是我的血汗钱啊。”那时候赵馨宁刚毕业没两年,觉得那位同事未免太夸张:大家都是外企的设计师,办公楼里有四季恒温的空调,哪有机会出什么汗,更不用流血了。再,现代社会,人人都有择业自由,不爽了辞职便是,有那么可怕吗?

    现在赵馨宁自己人到中年,为了女儿的学费出来接私活,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血,是受了气以后忍出的满腹内伤,是落门牙肚里吞的血。而汗,是被客户的异想天开刁难出的浑身紧张,是提心吊胆不知如何是好的汗。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这样的工作虽然比原来在外企时难过,但挣的钱都直接拿到手里,而且时间还算灵活。花仙子不是专业甲方,她并不耐烦跟赵馨宁没完没了地切磋细节,每次开会的时间不算长。这样又能挣钱,又不耽误接珊珊的工作,也算是难得理想了。毕竟赵馨宁现在的状况,要想出去上班,也不那么容易。

    赵馨宁不断安慰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老郝对于赵馨宁这份工作却十分不看好。他觉得赵馨宁每次从花仙子那里回来都情绪低落,需要消化很久。同时,自从接了这份工作以后,赵馨宁做饭的次数明显少了很多。以前回到家里,赵馨宁总是在带着珊珊读书或者做游戏,一切井井有条。他只要一进门,赵馨宁就马上很高兴地迎过来,端茶递水,珊珊也高兴地跑来和他这那。

    现在回到家里,赵馨宁十有八九在画图,有时候甚至听不见他回来的声音。进到家中,一眼看过去到处都很乱。珊珊总是没人搭理,现在玩手机看电视十分娴熟,大人叫都懒得回应。开冰箱基本是空的,走进厨房灶台是凉的。老郝对生活要求不高,但是回到家连杯热水都没有,连他也觉得这日子是有点太潦草了。

    这天赵馨宁从花仙子这里回来,又和老郝念叨花仙子的烦人,老郝就趁机劝她:“所以我早就别干了。你看这才是一开始画图的时候,后面等到真开始装修了,还不得被她使唤死?你还是趁着没开工,赶紧跟她不干了吧。”

    赵馨宁:“你不知道,我们这行业到了后面施工的时候,忙也就是在工地上看看,不用做方案,时间其实比现在多。”

    老郝:“那到时候工人加班,你不也得跟着加班?”

    赵馨宁笑了:“工人不可能加班的。装修都有时间限制,工人每天的工作时间是固定的。不像我们画图的,白天黑夜都在忙,方案一修改,还显得跟什么都没干似的。”

    老郝也感慨:“可不是。那天我一问,天天给我们公司送快递的一个月都一万多块钱。我们公司刚招的大学生一个月也才八千块,这还是计算机专业的毕业生呢。真的,我苦读这么多年,也就比个快递挣得多点。”

    赵馨宁:“快递没有上升空间,你们不一样。”

    老郝苦笑着:“快递还不容易失业呢。我们公司最近不景气,刚刚又裁了一次员。”

    赵馨宁安慰他:“裁员也裁不到你身上。除非你们公司不干了。”

    老郝:“话是这么,这年头谁敢自己绝对安全?幸亏我这自己还搞了点事业,要不然我也慌。”

    赵馨宁顺口问道:“你自己的项目怎样了?还顺利吗?”

    提到自己的事业,老郝的兴致高了一些:“顺利。我们有好几个合伙人。有负责运营的,有负责拉投资的,我是负责技术的。我们几个人配合得不错。”

    赵馨宁欣慰地:“那就好。那咱们的投资什么时候能收回来呀?”

    老郝豪情万丈地笑道:“那点钱,过一阵子运营到位了马上就能收回来。你怕什么?投资人投了几百万,人家还没天天问呢。”

    赵馨宁觉得这话不是很靠谱,道:“对人家投资人来,几百万只是钱,又有合同保障。而对我们来,几十万就是大钱,又没有谁给我们保障。”

    老郝:“你放心吧,我自己的项目,我还不了解?我们几个也都是一流人才,难道还比不过那些没文化的暴发户?”

    赵馨宁想到了花仙子,她想,钱和文化还真不见得有直接的关系。但想到花仙子,她就想到方案里还有些地方要解决,就赶紧忙着去画图了。

    老郝那边手机里信息也闪个不停,工作上有些事情追到了家里。老郝也忙着开电脑忙碌起来。而珊珊躺在床上并没睡,在黑暗中抱着pad玩个不休,夫妻俩谁都没注意。

    钱大卫向范晴发出了一个旅行,或者出差的邀请——钱大卫的一位客户刚刚代理了一个来自欧洲的二线奢侈品牌,要在上海开发布会。届时会有不少名流出入。这位客户和钱大卫关系极好,就邀请钱大卫以金融界名流身份参加。请柬一给就是两份,钱大卫就邀请范晴以他女伴的身份一同前往。这种奢侈品公司的邀请都很舒服,全程商务舱加五星级酒店,还有精美纪念品。最棒的是,发布会的时间还是一个周末,利用好了,基本不用耽误工作。

    范晴这个周末也恰好有空:幼儿园项目第一轮汇报过去,刘总果然选了造价便宜而最保险的方案,目前处于深化设计阶段。日照的项目已经在施工图阶段,基本不用加班,而且有向工坐镇。

    范晴觉得她和钱大卫之间停留在谈天地的阶段已经太久,两个人都感觉到需要一个往下发展的契机。旅行正是这样的一个机会。而且钱大卫安排得是多么周到啊,这还是一次公费豪华旅行。对于钱大卫的诚意,范晴总是觉得有点受之有愧。

    起来,范晴还从没有过和男伴一起旅行过。她一向要么是出差,公司里好几个同事一起,仗一般。要么是自己和几个建筑师朋友搭伴,利用假期去发达国家做一次建筑考察之旅,虽是自费出游,但也是为了工作。都旅行是最好的创造罗曼蒂克的机会。这次和钱大卫去上海度个周末,会不会也能擦出点浪漫的火花呢?

    范晴有点期待。她开衣橱,算认认真真带一些漂亮衣服,好好享受一下这个美丽的周末。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橱里简直像开启了黑白色滤镜,除了黑白灰就没有别的颜色,甚至连裙子都没有几条。平时工作为了方便,范晴都是裤装平底鞋。建筑师虽然不需要在工地上忙碌,但现场还是经常要去的。项目初期的现场往往是荒地,项目后期的现场则多半是工地,都不是适合穿裙子的场所。连白色衣服都因为太容易脏,渐渐被范晴降低了优先级。久而久之,范晴买衣服第一首选永远是黑色,如果没有黑色,她就会选占不同深浅度的灰色。范晴走到哪里,都是一身能随时跑现场下工地的利索装扮,带上个墨镜和帽子简直可以扮演女特工。

    翻来翻去,别的衣服也就算了,只是酒会要穿的礼服实在没有合适的。于是她又专门抽出半天时间,特意跑到奥莱去,想着那里有些大牌。好容易买到一条黑裙,店员又乖巧地帮她配了鞋子,又建议她再配个手包。范晴一想也对,她的包全是必须放得下手提电脑的巨大手提公文包,没有一个适合配礼服裙子。于是她就穿着店里的衣服,等着店员给她拿手包过来搭配。

    等待的空儿,就听见旁边一个女人一直大呼叫地把店员指使来指使去,一会儿嫌店员给她挑的衣服老气,一会儿嫌这家店没有好货,跟香港的门店没法比。这女人每句话都要加一句:“老公你是不是?”而她的老公甚少回应,仅从听觉上,让人怀疑该老公并不存在。两位店员跑前跑后,好声好气不断伺候着。

    范晴不禁看了那女人一眼,只见她一张油光水滑的脸,三围傲人,穿着一身娇艳粉色系的大牌,LOGO明显的好像广告牌。她脚下堆积如山的购物袋彰显了雄厚的财力,让店员心甘情愿供其驱使。而她每句话必然要提的老公正在门口电话,不用问,一定是这粉红女郎的钱包大人了。

    如同一切以才华自负的女人一样,范晴对这类庸俗的女人没有半点好感。她皱皱眉,转过身来,把视线转到别处随便看着架子上的衣服。偏偏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惊喜地喊她:“范工?”

    范晴循声转头,原来是粉红女郎的老公完了电话,认出了她。这老公不是别人,正是范晴介绍给赵馨宁的那个甲方洪总。那么眼前这个娇滴滴又气焰嚣张的粉红女郎,想必就是花仙子卓玛女士了。